“來,宣哥你喝茶。”蜘蛛小姐姐把白瓷杯放在宣承越的桌上。

宣承越看了一眼:“我個獸覺得,在37度的天氣不太適合喝滾燙的開水。”他一邊說,一邊用粘毛器在自己身上滾來滾去。

“那你要不要喝飲料?”胡誌在一旁詢問。

“你們沒事做?”宣承越實在受不了了,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沒事做要不要咱們開個會複盤一下劇本還有人設圖的問題?”

圍在四周獸忽然就沒聲了,在沉默過後,胡誌這位沒太多製作方麵任務的製片才狐疑的開口:“你真不在乎這個?”

“我都說準備告他們了!”宣承越拔高聲音,“這事兒他們本身就做得不地道,不過你看我像是被打擊出心理問題的樣子嗎?”

蜘蛛小姐是他們公司的編劇,聞言對了對手指:“呃,那個……”

“你要是再給我拖進度,那我確實會被整出心理問題。”宣承越看向蜘蛛的臉,“寧雪你的那個世界觀什麽時候能上交?你從上個星期四拖到了今天對吧,你雙休之前還給我發消息說今天肯定能能搞定,你……”

“我現在立馬去寫!”被稱為寧雪的蜘蛛向後一個“倒車”,而後邁著自己八隻腹足漂移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宣承越看向其他獸,這次不需要他開口,那些獸紛紛散開,幹自己的活去了,隻有浩元沒動彈。

浩元唯一的任務就是完成那個訓練,最主要的是宣承越一看他那打扮,心情就壞不到哪裏去:“怎麽了?”

這聲音怎麽還溫柔了一個度?王大咪舔了下自己的虎牙,剛宣承越拽著他牙齒晃他腦袋,倒是不疼,他倆也經常這麽鬧,隻不過這前前後後的區別對待也太明顯了。

浩元走上前,他蹲下抬頭看向宣承越:“你忽然被攻訐,這事兒大概跟我脫不了關係。我會盡快把這事兒弄清楚的。”

“能理解的。”宣承越能看出浩元有些緊張,“不過這事兒確實沒對我心態造成太大的影響,你也沒必要內疚。”

真的沒有影響嗎?浩元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宣承越。

十五歲出名的天才,如今也才27。但浩元從他身上看不到半分驕傲自得。

網上那些難聽的話,再怎麽也會影響到生活狀態吧。

但哪怕是那些獸都衝到公司樓下了,宣承越的反應也隻是平平,看久了浩元甚至會有些荒誕的感覺,宣承越的反應像是徹底把那群不認識的,滿懷惡意的獸給隔開了。

反而襯得他們是在胡鬧,宣承越像個看戲的。

直覺告訴浩元這不應當,宣承越身上種種反常的地方聚集在一起,浩元覺得宣承越以前肯定還是遭遇了一些事的。

隻有經曆過大風大浪才能真正地做到心如止水。

……

不出眾獸所料,最後宣承越被扒得那叫一個徹底,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他們沒能罵起來。

怎麽說呢,太慘了。

完全沒有獸形那不就是殘疾嗎?而且人形時的第二特征都被更換了,也就是說他原生的耳朵和尾巴都被割了?這隻是想想就會讓獸幻疼。

而且宣承越說白了,壓根沒有什麽原則上的錯誤,當時人類死了但是劇情沒有崩,隻是那個人類的粉絲接受不了,而那個人類的粉絲群體又太龐大罷了。

但把獸的傷疤挖出來,並且惡意揣測,上綱上線,這是個正常的,有公德心的獸能做得出來的?這簡直就是一場聲勢浩大的霸淩。

所以在宣承越三天後得知這個消息時,整個網絡的主流聲音已經換了一茬又一茬,甚至有官方媒體介入進來,畢竟他們這是為了一個不存在於世的“人”去大肆侵害別獸,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這都太過喪心病狂了。

想要弄出假人類的地下實驗室十幾年前被打掉不少,他們完全沒有獸性,利用獸對人類的喜歡去掙黑心錢,不知道多少幼獸在被死在了裏頭,被救出來的那些也有許多終身殘疾無法治愈。

這壓根就不是應該被拿出來娛樂的事兒。

而宣承越的這一段過去更不應該被扒出來,他們對受害者進行了二次傷害,卻還沾沾自喜。

這事兒直接從人類控的反攻上升到了倫理道德的高度。

宣承越知道這事兒的原因還是他收到了那隻麻雀的電話,吳荃其實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他打電話的緣由,而宣承越卻從他的反應中明白了事情不太對勁,跟吳荃來了句:“好了你別說了。”

之後他打開手機,看到了新聞。

當時他正在跟公司裏所有獸開會,所以隻是粗略地掃了一眼之後便將手機放下,無縫切入他們剛才討論的話題:“我覺得男三不需要安排他被說服或是所謂的被洗白。”

“那個,宣哥。”寧雪憋不住了,“你,你沒事吧?”顯然宣承越的事兒他們都知道了,但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聊正事!”宣承越曲起食指和中指敲了敲茶幾台麵,“想難受或者跟我共情,給我憋著回家再釋放。”

而作為新人,隻是過來聽聽了解公司項目的藪貓卻嘩啦一下眼淚出來了:“嗚嗚嗚,宣導你真的很溫柔嗚嗚嗚,你是不想讓我們擔心嗎?”

宣承越:“……你不要自我感動。”這隻藪貓哪兒都好,就是容易腦補太多。

“我知道剛打電話來的是您前任徒弟對不對?”藪貓隻覺得這是宣承越一種另類的安慰,“他背叛了你他還敢打電話?”

這事兒誰告訴她的?宣承越瞥向其他老獸,那些獸相當默契地扭頭不與宣承越對視,宣承越明白了。

他們私底下肯定有偷偷聊過,宣承越那點老底估計都被抖幹淨了。

“少想點吧。”宣承越無奈道,“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別替我擔心那麽多。”

“他們想抓住我打一頓可能還行得通,想把我整破防是不可能的。”說著,宣承越還笑了笑,不等眾獸反應過來,他再次把話題繞回去,繼續討論劇情。

浩元更覺得困惑了,他始終覺得宣承越不應該平靜成這樣,但浩元又覺得沒必要把宣承越從頭調查一遍,所以他選擇了直接詢問。

這些天宣承越都是坐的他的車,而這次在下班之後,浩元等宣承越扣好安全帶就開口了:“你不應該這麽冷靜。”

“什麽?”宣承越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我說你不應該這麽冷靜,這是不合理的。”浩元坦白,“你才27歲,是個少年天才,按理說你應該是有傲氣的,在那些獸質疑你作品的時候,你不應該是這種無所謂的態度。”

宣承越大概沒想到浩元會這麽直白,他愣了一下,而後輕笑了兩聲:“也沒有不在意啊。”

宣承越扣上安全帶,又繼續說:“我以前大概真的會很在乎這種東西吧……嗯,應該說肯定會被搞心態。”

“雖然這話聽起來有些像凡爾賽,但我其實不是天才。”宣承越脫力靠在了副駕駛的椅背上。

浩元有些困惑:“以前會在乎?是三年前嗎?”

“不知道啊,也許更早?”宣承越單手撐著腦袋。

他不是什麽天生大心髒的人,那些惡言惡語也不是完全對他沒用。

宣承越曾經天真,熱血,咋咋呼呼,而他沒有太多偉大的目標,他就想出名。而想出名的理由也很簡單,那樣有麵子。

就跟那些漫畫小說裏的王道主角一樣,他們最開始都是被人看不起的,扔在人群裏不特殊的那個,最後他們總會逆襲打臉,王者歸來。

宣承越一直到大學畢業位置都覺得自己是那個牛逼哄哄的主角,絕對能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他不要命似的往前衝,總想證明點什麽,後來他待的第一個公司出了些事。他們接了個小說改動漫的活,那小說是現象級的科幻類作品,但動畫組出的人設與小說設定極其不符,畫風老氣,帶著廉價感。

當時所有的鍋都被推到了他這個新人的頭上,即便當時他的並沒有能力參與到出人設這一環節。

最後老板苦口婆心地勸他,客客氣氣地給了他三倍工資做補償,也算是封口費,隨後便將他開除了。

對外則是一副“大義滅親,絕不姑息”的態度。

而那大概是宣承越的社交平台第一次被攻陷。

他不敢澄清,不敢跟曾經的東家硬剛。更不敢和那些網友對線。

明明隻要不看就好了,宣承越卻跟著了魔似的一遍遍往下翻。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水平爛就別他媽瞎接活。】

【我上我也行,做人還是看清自己逼數的好。】

宣承越回了老家,他買了點吃的去找他媽媽了。

他爸出意外死得早,宣承越沒印象。不過他媽媽和他倆人湊過著過得也不錯,唯一一點不太好的大概就是他媽媽走得也挺早,宣承越剛開始工作的那一年她就沒了。

宣承越在墳頭枯坐了一天一夜,倒是什麽都沒說。

他以前挺怕鬼的,覺得墳地這種地方陰風陣陣,別說晚上過來了,就算是白天他都恨不得繞道走。

那天宣承越總覺得自己在等點什麽,興許是等著躺在裏頭的老媽給他來一句:“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但事實證明,世界上沒有鬼怪,而從那天起,宣承越的性格似乎就發生了些變化,後來宣承越自己也出意外死了,對於某些東西看的也就更透徹了。

宣承越腦袋靠在車窗上,輕輕歎了一口氣:“不去在意這些其實是好事。”

浩元看向宣承越。

他沒法形容宣承越現在的表情,隻覺得他似乎是有些難過?不,也不對,他看著也不像傷心的樣子。

宣承越的眼神似乎有些失焦,他眼瞳的顏色太深了,乍一看像是黑色,而車窗外的那些燈光短暫的映進去,又很快地一掃而過。

其實宣承越真的很符合那些獸們喜歡的“帥氣人類”形象,但浩元不喜歡人類這種脆弱的幻想生物。

但此時此刻,浩元卻覺得宣承越確實蠻好看的,有些長的黑發,與黑發形成鮮明對比的白色皮膚,從鼻尖到下頜的線條都是那麽的恰到好處。

尤其是宣承越身上那股氣質,似乎能從他身上窺見一種故事感,而他的平靜是那種濃烈過後的淡然。

讓獸想要和他喝一杯,也許這樣就可以窺探到那些組成如今這個宣承越的那些點點滴滴。

“你那麽嚴肅幹嘛?”宣承越注意到浩元的臉色,他笑著問:“還早,要去吃宵夜嗎?”

“誒?”

“導演請客,但你得用學習進度來回報我。”宣承越說著,還真從兜裏拿出口罩和眼鏡,“介意和上司單獨吃飯嗎?你放心,我很正直的。”

“當然不介意。”浩元知道這是宣承越在調節氣氛,剛才似乎有些凝重了,不過,“不叫東向田和秋玥真的好嗎?”這是大象和藪貓的名字。

“你想叫他們?”

“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