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熱情獸群中脫身的宣承越領著浩元繞了好幾個街區,確定不會有獸追上來之後才鬆了一口氣:“抱歉讓你受到了驚嚇。”
“呃,這沒什麽關係的。”浩元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宣承越似乎沒有那麽喜歡自己的人形。
在被叫到名字之後他的第一反應是戴上口罩,但其實隻要獸化,跑出去之後再轉換為人形就好了,反正宣承越也不怎麽使用獸形的對吧?
可宣承越的表現卻讓獸覺得他隻有這一類的形態可選。
有問題,浩元在沉思過後又笑著說:“宣導你跟那隻麻雀有矛盾嗎?”
“為什麽這麽說?”宣承越詢問。
“他剛才真的很凶,我曾經在他們公司待過一段時間,我記得他不是這樣的性格。”浩元看上去還有些憂心。
事實上那隻麻雀是死是活他完全不在乎,浩元隻是想完善自己的獸設,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地體貼入微。
而宣承越還真就吃他這一套:“他的攻擊性隻針對我個獸。”
“是他誤會了什麽嗎?”浩元睜大雙眼,一副相當震驚的模樣。
“不,隻是單純的幼稚而已。”宣承越皺起了眉頭,“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罷了。”
浩元覺得宣承越的語氣有了些變化,似乎更低了些。
宣承越找了個長椅坐下,歎了口氣:“他是我手把手帶的,我帶新獸的時候會比較嚴格,容易上頭,他性格比較敏感,被我數落過之後會難受。”
“你還會數落人?”浩元這下是真的詫異了,就他和宣承越接觸到現在,唯一的感受就是宣承越性格好的離譜,他還從沒看過宣承越生氣的模樣。
宣承越看向浩元,他笑了兩聲:“那是你不了解我。”好歹活了兩輩子了,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熱血少年來著。
“總之,我大概是他想要超越的那個目標。”宣承越聳聳肩,“我感覺我就像他爸爸。”
“呃,宣導你好像隻比他大了一歲。”浩元記獸物信息的功夫一向不錯,宣承越確實是大前輩,但那主要是因為他入行太早了,事實上宣承越今年也就27歲。
“但我確實感覺他把我當爹了,那種在成就上壓了他一頭,是他想要推翻的對象。”宣承越也很無奈。
他其實能夠理解,畢竟宣承越的重生讓他看起來像個天才,而隻和自己差了兩歲的吳荃是接受不了這樣差距的。
宣承越曾經也跟吳荃聊過,吳荃絕對算得上是有天賦,他不需要去鑽牛角尖,因為獸和獸之間的成長環境是不同的,他需要專注的是自己的項目。
“他現在大概是在衝我宣揚他的獨立吧。”宣承越無所謂道。
“因為宣導是他的老師,所以不怎麽介意他的挑釁嗎?”浩元覺得宣承越可真是個大愛無疆的聖父。
“不,我不是他的老師。”宣承越勾了下嘴角,卻沒能笑出來,“他不是什麽兩三歲的孩子,當初把我擠出公司的計劃是老狼,他,還有一群我曾經的同事們商量決定的。”
他們因為公司下一步項目的問題產生了爭執,這個選擇將會決定公司未來的走向,而他們拿出的解決方案就是把宣承越這個頑固派給擠走。
吳荃刪除宣承越,與其說是厭惡宣承越,不如說是在害怕。就像孩子做錯了事怕被家長發現一樣。
想到這裏宣承越還很遺憾:“但凡我能打得過他們,我就動手了。”他歎了一口氣。
浩元:“……打獸犯法的。”
宣承越又歎了一口氣,他更遺憾了。
“宣導你剛才明明很淡定啊。”不像是心懷怨恨的樣子。
“所以破防的是他倆。”宣承越理所當然道,“老狼還算穩重,吳荃毛都快氣禿了。”他什麽都不說,但是有爽到。
浩元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去回應了,好在宣承越沒有讓他沉默太久。
大概是覺得這大小夥子真不錯,宣承越目光柔和地看向浩元:“文件我會給你,不過你手機裏有沒有存過一些單獨的作品?”
“沒有太完整的。”浩元喜歡畫點東西這一點倒沒有忽悠獸。
執行任務實在是太孤獨了,他們這類特員總會培養一些特殊的愛好,就比如果蝠那個極端過激人類控。
曾經果蝠在一個密閉的小空間的獨自一獸待了兩個星期,其間他的精神支柱大概就是那個被他幻想出來的,會陪伴他的人類“明”。
還有那隻雪鴞,他身上每根羽毛都有名字了!他一隻獸腦子裏就是一出家庭倫理劇。
相比之下浩元對畫畫感興趣那真就不值一提。
浩元當然不介意公開展示他的那些東西,但對麵的獸是宣承越,而且宣承越搞出來的東西那麽厲害,這給了浩元一些壓力,簡而言之,他緊張了。
宣承越在浩元糾結的表情中也發現了這一點:“那就回家再發給我吧。”他沒有強求。
“放心吧,以你的性格,就算基礎不怎麽樣,後麵隻要肯努力,應該也是能趕上來的。”宣承越這句話並非假大空的鼓勵,他是真這麽想。
浩元會緊張其實是一件好事,這說明他真的在乎這個,並不是來玩票的。而且這時候過來找他要文件也說明他想做出點更好的東西,這種上進心真的很難得。
但他對外表露的性格,百分之八十都是裝的啊。
浩元感覺有些奇特,說不上來,無法形容。
就在這時候,宣承越的電話響了,浩元嘴張到一半,又隻能收回去。
電話那頭是王大咪和胡誌,似乎他弟弟也在。
王大咪嗓音依舊亮堂:“還沒跟那隻狗崽子聊完呢?我和老狐都帶著酒來你家了。”
“哦?”宣承越挑眉,“你們去我家幹嘛?”
“這不是怕你傷心難過嘛,我們買了啤酒和獸造肉。”獸造肉就是現代社會裏食肉動物的主食,畢竟大家都能獸人化,如果他們吃食草係獸人,那就太恐怖了。
而食肉係獸人也不能不吃飯,所以後麵就研究出了獸造肉這個東西,口感風味多種多樣。
宣承越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狗叫一般的聲音,隻不過那聲音更細,也更綿長:“老胡獸化了?”
這聲音他還挺熟悉的,畢竟認識了五年,胡誌徹底獸化的樣子他也是見過的。
狐狸叫熊還夾雜著沙啞的“啊”聲。
那大概是他的棕熊弟弟。
浩元眼睜睜看著宣承越目光越來越亮,他聽力很不錯,所以他不明白為什麽宣承越會對獸形這倆字興奮起來。
“是啊,獸形,都待你家了,也不用注意什麽形象吧?”王大咪說。
半獸形和人形是社交禮儀,但獸隻有在完全獸形的時候才最放得開。
“你們確實不用在意形象,等等我,我馬上回家。”宣承越蹭地一下站起來,他衝著浩元一揮手,“我路上把文件發給你,你要有時間的話可以把你的作品發過來。”
說完,他就風似的走了。
為什麽那麽急?為什麽那麽興奮?因為獸形嗎?
浩元整個愣住了,他完全不能理解。
現在街道上甚至不允許獸用獸形上街,因為那樣不夠雅觀。浩元還從來沒見過喜歡獸形的獸,這個宣承越的愛好可真獨特。
宣承越不知道浩元在想些什麽,他現在滿腦子隻有毛茸茸。
好吧,當獸擁有和人類相等的智商之後確實沒那麽可愛了,但宣承越喜歡的是他們的性格嗎?不,宣承越喜歡的是他們的容貌。
這兒的獸都是讓人摸的,或者說他們習慣了彼此舔毛,所以被摸摸腦殼,碰碰肚子和尾巴也不覺得奇怪。
宣承越打車回家,幾乎是衝進小區,迫不及待按下電梯樓層。
他買的房子是一梯一戶的,等電梯門打開,他一眼就看到了堵在電梯門口的大棕熊。
棕熊還穿著條紋的圍裙,睜著一雙豆豆眼看向宣承越,他的耳朵動了動,而後嗷地一聲吼了出來:“哥!你回來了!”
棕熊猛地上前,給了宣承越一個大大的擁抱。
棕熊的毛發其實是比較硬的,但不至於讓人不適。
宣承越感覺自己快被埋進去了。
“每次一變獸形你就來得特別快啊。”這次說話的是王大咪,宣承越抬眼看去,就見一隻巨大的東北虎正側躺在他家沙發上。
那尾巴跟成年男性的胳膊一般粗,甩來甩去的。
“你怎麽次次都上當?”胡誌也甩了甩尾巴。
赤狐的尾巴大且蓬鬆,而且它這隻狐狸本身長得特別秀氣,眼上的黑線給畫上去的眼妝似的。
“老胡讓我摸下尾巴!”宣承越嚷嚷。
“要摸你摸唄,你別這個表情行不行,看上去跟那群傻缺人類控似的。”老胡相當大方。
宣承越先是將手放在自家弟弟腦袋上,那麽大一顆熊頭,大概有宣承越腦袋的兩三倍。他搓來搓去:“你們有沒有想過,有那麽一個世界,全部都是人類,他們極其追捧有原型和本體特征的獸人?”
“你在做夢嗎?”王大咪翻了個身,露出白花花毛茸茸的肚皮,他下半身還是穿了褲衩子的,畢竟有些地方不太雅觀,“哪有那種好地方?再說了,獸形有什麽可追捧的?”
“人類追捧獸?”胡誌想了想,最後得出結論,“咱們之後確實可以用這個題材搞個爽向的劇本。”
“那我們和人類算是雙向奔赴了吧?”王大咪哈哈哈地亂笑,“有點意思啊。”
宣承越不過多的解釋,他隻感覺自己左擁右抱,仿佛到達了天堂。
就在他幾乎要忘記自己姓甚名誰的時候,浩元的信息發過來了。
宣承越在進門之前給浩元發了文件,而浩元在思索之後,還是給宣承越看了自己曾經畫過的東西。
這讓宣導找回了一絲清明,他強撐著自己的意識認真地看完了那些圖,一旁幾個大獸頭還要湊過來,宣承越感覺自己就像是那種被掏空了身體的昏君,身上粘滿了毛,還是不同動物的毛。
好歹他還記得一些正事,努力提起精神看完,最後他得出結論:【畫工有些生澀】
電腦那一頭的浩元冷下了臉。
他此刻是半獸形,頭發已經披散了下來,用自己尾巴做靠背撐著自己的上半身,而尾尖就在浩元的身側不安遊走。
他其實已經預見到了宣承越的反應,畢竟實力差距擺在這裏。
但不自在也是真的。
【不過你的創意很新穎,而且畫麵整體給獸帶來的情緒衝擊感很強,用色大膽。】
浩元想要發消息的手一頓。
那頭信息又來了:【你太讓獸驚喜了,畫工可以後期練,你的天賦大概比我想象的還要高。】
浩元感覺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等一下?他手上的這種半成品是被誇了嗎?被宣承越這種大佬誇了?
他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有什麽礙眼的黑色玩意兒在自己麵前晃來晃去。
浩元想要打字,那東西晃得更厲害了。
“嘖。”浩元煩了,一拳打上去。
他打的正是自己的尾巴尖。
獸的尾巴會暴露本體的情緒,浩元在給了自己尾巴尖一拳之後警告似的指著它:“別給我丟獸的臉!”他語氣凶悍,奈何尾巴尖並沒有獨立的意識,它很無辜,它聽不懂。
所以尾巴尖繼續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