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桑榆從沒見過的周南川!

是什麽消息讓他如此肅重?

桑榆動用她的大腦存量信息,一條條的細細思索,原書中沒有任何關於這一點的陳述和交代。

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周南川的身份之上,又開始細數這個時代真實存在的重大事件。

突然的,她眉尖一跳。

難道是......

她沒敢說話,而是抬起眼,等待著周南川的決定。

小梁子的吉普車還停在門外,顯而易見,周南川十之八九,會跟著他一起離開。

至於為什麽離開,去哪裏,明天就是破五兒,為什麽一定要在大過年的時候離開.....

所有一切,全都等著周南川開口。

他太嚴肅了,這種帶著無比鄭重的嚴肅,讓桑榆幾乎確定了心裏的那個想法。

那個事情太大了,她不敢說,更加不敢深想。

如果他離開家,什麽時候回來?沒有他,家裏的老老小小怎麽辦?

明天,明天就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

可是,她知道,這個約會,不可能實現了。

她站在屏風邊上,凝視著沉重的周南川,腦子裏一片空白。

時間不知不覺的往前走,大約七分鍾,周南川抬眸望向屋子裏的人。

三個孩子,桑榆,四嬸兒和姐,都是他的親人。

他不舍,但必須舍。

孩子雖小,也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同尋常,一個個的蹭過來,依偎在周南川腿邊。

周南川站起身,朝著桑榆招招手,“小榆,跟我來,我和你說點事情。”

桑榆跟著他來到下屋。

下屋的門沒有關,正好是白天,外邊的光射進來,投在周南川的身體上,顯得他更加高大。

他猶豫了片刻,隨即堅定的握住桑榆的手,攥住以後,用拇指用力的摩挲她的手背。

他的大手很溫暖,也很幹燥,有著某種無法言傳的力量。

“小榆,對不起,電影,看不成了。武裝部那邊有事,我,我可能離開家一段日子。”

桑榆覺得嗓子眼兒幹澀得難受,她看了看握著他的那隻大手,鼻腔發酸,“嗯,我幫你收拾東西。”

“這段日子,家裏的事,就要辛苦你了。”

“我知道。”

“小榆,你,你們,都要好好的。”

“好。”

周南川收緊了掌心,提起那隻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貼了貼,然後咬咬牙,切斷心裏的不舍和依戀,頭也不回的出門。

桑榆跟在周南川身後回屋兒,看著他從樹杈子搭的架子裏,找出個很舊的提包,上邊的軍綠色已經褪去,隻剩下青綠不辯的暗淡。

周南川裝了兩套迷彩服和貼身的衣褲,一件磨得沒毛兒的毛衣。

桑榆想起她昨天剛織完的毛衣,趕忙拿出來,交到周南川的手上。

淺灰的顏色,上肩的樣式,半高領,通體圓寶針,很厚重,也一定很暖和。

還有一條同色的圍脖,那是她用織毛衣剩下的線織的,大約兩巴掌寬,一米多長,三九天纏在脖子上,暖和又防風。

她沉默著把毛衣和圍脖塞在他的提包裏,還用手按了按,“冷了就穿上,別舍不得。”

“嗯。”

對話很簡單,似乎什麽都沒有說,又似乎把所有的話,全都說完了。

“小山,帶著弟妹聽小榆姐的話。四嬸兒,我回來之前,你就在這裏住著。不然,我不放心。”

不放心她們娘倆,也不放心桑榆一個人帶仨孩子。

把她們全攏在一起,彼此之間有個依靠。

“爸,我知道了。”

“你這孩子咋回事,不就是上個武裝部嗎,以前也不是沒上過,用不上幾天就回來了,說這幹啥。放心,你不回來,我不走。”

周南川又環視了一下家裏的人,目光最後落在桑榆身上,他漆黑的眸子裏,沉靜如深潭。

仿佛隻是輕輕的一個對視,實際上包含著萬語千言,和重重的囑托。

桑榆心裏有著說不出口的傷感,不知從何而來,但絕對無法忽視。

家門打開,冷風呼呼的灌進來。

周南川拎著提包,挺拔的身體在寒風中堅定如磐石。

桑榆站在門裏邊,看著周南川走到院子門口,腳步微頓,但沒有回頭,大踏步的走出去,把手裏的提包放在後座,轉身拉開副駕的門坐了進去。

小梁子說了句什麽,周南川側過臉,看著門裏的她們,微笑,露出頰側的酒窩。

吉普車發動,桑榆突然想起個事情,忙不迭的跑進裏屋,掏出她的小荷包,就跑了出去。

車已經調轉方向,桑榆著急的大喊,“南川,等一等。”

吉普車停下,周南川下車,繞過車頭,迎上跑過來的桑榆,“怎麽了小榆?”

桑榆打開荷包,抓出一半的錢,數也不數,直接按在周南川手裏,“南川你帶著,窮家富路,別舍不得花。”

周南川垂眸看著手心那厚厚的一遝大團結,一股熱流不受控製的從心口窩子倏然上湧,眼睛當即就濕了。

他的腦海之中,浮現出桑榆為了掙錢所付出的那些艱辛和努力。

可不管再苦再難,她都是笑著的、都是樂觀的。

她把這些錢當作寶貝,好幾次他發現她拿著荷包一張一張的數,臉上掛著雀躍的笑容。

他曾笑稱她是小財迷,她驕傲的說錢是她的命,誰敢動她的命,她就和誰急。

如今,他要離家,她卻把她的命拿出來,毫不遲疑的給了他大半。

這份情誼,讓他周南川如何不感動!

這麽好的女子,讓他周南川如何不愛!

深厚的感情像是井噴,現不受控製,頃刻間將他籠罩。

他紅著眼眶,一把將桑榆扣進懷裏,緊緊的摟著,蒲扇般的大手在她後背上,輕柔的撫摸。

被當著這麽多人抱住,桑榆不好意思的臉上發燒。

可是,她沒有掙紮,而是任由他抱著,還用自己的雙臂環住他,老實的伏在他胸前,聽他胸腔裏沉穩有力的心跳。

這一刻,桑榆感覺到一種深深的不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小榆,等我回來,咱們一起去看電影。”

他沒有忘記他的承諾。

周南川用力擁了桑榆一下,轉身上車,再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