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二章 從哪裏來 回哪裏去 （終）
索尼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腹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身上的氣力漸漸消散，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急速流逝。
索尼痛苦的怒睜著雙眼，拚盡全力的想要再次舉起自己手中的那柄戰刀，結果卻是徒然。他已經沒有了繼續下去的氣力了。
索尼的身子前傾，趴在了許有成的肩膀上。嘴角勾起一抹絕望的慘笑。自己，居然死在了一個卑賤的包衣手裏？！這可真是有夠諷刺的。
他在臨死之前勉力抬起雙眼，視線看向前方。卻突然發現廢墟般的城牆頂部突然之間變的一片明亮！
沒等索尼多想些什麽，大群大群手持上好了明晃晃刺刀的明軍軍士們就高聲呐喊著越過了廢墟。腳下高筒皮靴踩踏著淩『亂』的廢墟和鮮血，氣吞天下般的衝進了城裏！
高陽安排的就是一場夜襲戰！
他原本就打算利用夜襲攻陷這處城牆，隻是沒有想到滿清軍隊居然自己內訌了起來。這下在沒有了打擾的情況下，發動夜襲的明軍異常順利的殺入了沈陽城！
“皇上......咱盡力了！”耳邊聽著許有成的哭泣嚎叫，明軍洶湧猶如海浪一般的呐喊。索尼終於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此戰結束之後，高陽見到了失魂落魄的許有成。問他想要些什麽賞賜。目光呆滯的許有成垂著腦袋思慮良久，最終隻是說“我想回家。”
許有成最終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他找了一輛大車，要來了一匹馱馬。將何長明的骨灰和還能找到的這些年死去的同鄉們的骨灰一同裝在馬車上。一路重新走了一遍當年走過的死亡之旅，回到了他那魂牽夢縈的家鄉！
因為這件事情，高陽也下令軍士們對於沈陽城內的那些漢人包衣們要進行鑒別對待。沒有惡行的可以作為戰俘去做一段時間的苦力之後釋放。戰場反正的，可以發放遣散銀子讓他們返回家鄉。
至於那些滿人和蒙古人，什麽都沒有說。如何對待。由前線軍士們自行抉擇。
“都去吧。”閉著眼睛，滿臉疲憊之意的多爾袞動了動幹裂的嘴角，揮了揮手。低聲讓大殿內的滿清權貴們全都出去。
神情焦慮，急等著多爾袞拿主意的滿清權貴們麵麵相覷。有幾個脾氣急躁的當即就想上前張嘴。坐在禦台上的布木布泰垂下眼瞼。同樣揮了揮手。這些滿清權貴們才小聲嘟囔著紛紛離開。
年幼的福臨穿著一身龍袍坐在龍椅上，他完全不明白現在是什麽情況。他隻知道最近外麵每天都在放著鞭炮，聽著挺有意思的。
麵容清冷的布木布泰看上去消瘦了許多，看來這段時間她也不好過。說的也是，現在都被人打上家門口了，眼看著就要國破家亡了。誰還能吃的飽，睡的香不成？
“蘇茉兒。”一身華貴服飾的布木布泰招了招手，將自己的陪嫁侍女叫了過來“皇上累了。帶皇上去歇息吧。”
“皇額娘，福臨不累。”年幼的福臨喜歡和自己的母親待在一起。心中更是隱約不想讓自己的母親和那位皇父攝政王待在一起。
布木布泰清麗的臉上『露』出一個暖暖的笑意，伸出雙臂將福臨擁在懷中。輕拍著他的後背，笑著說道“皇額娘要和攝政王商談國事，皇上還是回寢宮去休息吧。”
畢竟隻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福臨最終還是很聽話的牽著滿臉愁容的蘇茉兒的手離開了大殿。
“現在怎麽辦？”布木布泰緩步來到多爾袞的身前，不顧自己的身份半蹲在地上。神『色』焦慮的伸出手握住多爾袞那雙微微顫抖著的手。
坐在椅子上的多爾袞默默側頭看著她，抿嘴苦笑一聲，微微搖頭“都這個時候了還能怎麽辦？明軍已然入城，這沈陽。是守不住了。”
“......”布木布泰麵『色』慘白，死死咬著嘴角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眼神黯然的抬起手，一聲一聲漸漸大起來的抽泣著。
原本樂觀估計著能讓明軍碰的頭破血流的沈陽堅城。居然連十天都沒能堅持住！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在敵軍已經兵臨城下，整個國家即將滅亡的這一刻。作為最頂層的皇族，她再也無法繼續堅強下去了。
聽著耳邊一聲接一聲的抽泣。多爾袞心中同樣也是一片淒涼。
想起當初剛剛成為攝政王時的雄心壯誌，率軍南下意圖逐鹿中原時的意氣風發。再想想寧遠之戰時的倉皇而逃，回到沈陽之後的腥風血雨，為了對抗明軍、保住大清國的命脈而殫精竭慮。
一直到此時，大明帝國已經兵臨城下，眼看著就要收殺入皇城了。曆盡千辛萬苦。數代人用鮮血換來的大清，就要走到盡頭了。
“唉~~~”多爾袞長歎口氣。緩緩站了起來。看著跪坐在地上低聲抽泣的布木布泰。目光之中閃過一抹極為複雜的神『色』。蹲下身子將她攙扶起來。
布木布泰神『色』『迷』茫的看著多爾袞，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多爾袞身子微微前傾。靠近布木布泰的耳畔。用隻有他們倆人才能聽清的聲音低聲說道“我之前在城內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北城牆附近有一座破敗的寺廟，我在裏麵挖了一條直通城外的地道。”
多爾袞的話讓布木布泰的身子猛然間顫抖了一下。微微側開身子，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看向他。
多爾袞點了點頭，神『色』鄭重的說道“你帶著福臨從那裏走吧。那條地道原本是我留給自己應急用的。通到北城外六裏地的一座荒崗後麵。人少的話，趁著夜『色』的掩護出去應該不容易被明軍發覺。他們在北邊的人不多。要是真的被發現了，那就是命！反正留在這裏也是一個下場，隻是時間早晚的事情罷了。”
布木布泰豐滿的胸口急速起伏著，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在絕望的時候突然得到了生的機會，不管那是有多麽的渺茫，終究還是會興奮不已。畢竟，這是生與死之間的差距！
原本都已經想著等到明軍攻入皇城的時候，就抱著福臨點燃這大殿，寧死也不願落入明軍手中遭受羞辱。這一下卻突然峰回路轉，讓她的心大起大落的險些喘不上氣來。
“那，那你呢？”興奮之中的布木布泰猛然察覺到了多爾袞話語之中的意味。聽他的意思，好像他不會跟著一起走！
“我？”多爾袞移開目光，神『色』慘然的淒聲說道“我是大清的攝政王！我是太祖的兒子！現在大清沒了，沈陽丟了。我怎麽還能逃跑呢。”
“你，你......”神『色』複雜，目光變幻莫名的布木布泰此時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多爾袞的話並沒有說錯。作為大清此刻的實際掌權者，他多爾袞哪怕還有最後一絲的男人氣概在，也不會在這種時候選擇逃跑！更何況，他現在根本就已經是無處可逃。
“抓緊時間，北門那邊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丟掉。你們的替身我都已經找好了。等到皇城被攻破的時候，我會燒掉這裏，沒有人會知道你們已經逃了出去。”多爾袞的神『色』很是複雜。畢竟，拱手將生的機會交給別人，的的確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選擇。隻是，他沒有別的選擇。
多爾袞長歎口氣，咬牙抬起頭將眼眶之中的淚水送了回去。緩緩抬起手在布木布泰淚流滿麵的臉上輕輕拭去淚痕。勾了勾嘴角，原本冷酷的目光漸漸柔和起來，輕聲說道“玉兒，好好的活下去吧。為了我，為了大清。”
布木布泰.博爾濟吉特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痛苦，大聲哭泣著癱坐在了地上，掩麵痛哭。
國破家亡，不過如是！
多爾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深吸口氣。目光換上堅毅決絕之『色』，轉身離開了這座擁有過無數故事的皇宮！
就在明軍攻陷沈陽城南城牆的當天晚上，滿清攝政王多爾袞派遣蘇克薩哈帶領著大隊軍兵們對南城牆發起了幾乎持續了一整個夜晚的淩厲反擊。
其規模和聲勢之大，甚至驚動了高陽親自帶領援軍趕去了南城牆那邊進行抵禦。
驚雷一般的槍炮轟鳴之聲響徹了整個夜晚，無數條鮮活的生命被葬送在了這裏。
數不清的滿清軍丁們嚎叫著，呐喊著猶如洶湧的黑『色』浪『潮』一般撲向南城牆。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硬生生的頂著火槍火炮，試圖挽回覆亡的命運。最終的結果卻是在明軍強悍的火力打擊之下遺屍遍野！
同樣是在這天晚上，在雷鳴一般的槍炮聲和昏暗的夜幕掩護之下。換上遠行衣物的布木布泰抱著睡眼惺忪的福臨，帶著蘇茉兒等一批心腹之人悄然從此時還沒有什麽戰事的北城一座廢棄的寺廟裏麵悄然離開了沈陽城。
在她們離開之後，這座地道當即就被完全摧毀，消除了一切的痕跡，就好似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從此之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了這些人的消息。所有的史料上記載的都是這些人早已經死在了沈陽城的皇宮之內。
數百年之後，在遙遠的通古斯地區生活著一群奇怪的遊牧部落。他們自稱是皇族的後代，可是卻連自己是哪個帝國的皇族都不知道。
這個部落沒有自己的文化，也沒有自己的文字。一切的一切都是口口相傳。而這個皇族之後的傳說，也就成了一件誰也想不明白，或者說沒有人願意去追尋的神話傳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