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百三十章 江南行 （六）
夜幕漸沉，水流平緩的秦淮河上，那些精致畫舫如織般來回穿梭。撫琴吹簫，吟詩和唱之聲不絕於耳。
燈火通明的秦淮河上的畫舫與兩岸上的那些清樓楚館在這夜幕之中閃動著誘人心魄的明媚燈光。與夜幕之上的點點繁星相映成趣。如果此時從天空中看下去，就能感受到這座江南名城那在這個時空獨一無二的繁華魅力。
再過極致的繁華也總是來源於不同的對比。對於見識過現代都市極致景色與繁華的高陽來說，江寧府再繁華也不過就是那麽回事而已。反倒是鄭秀晶一副興致勃勃的好奇寶寶模樣，漂亮的大眼睛忽閃著看著四周的一切。
女人的好奇心，男人不懂。
能在晚飯之後在這秦淮河岸邊四處遊**的自然不會是什麽貧苦人家。沿河兩岸所見的百姓們大多衣衫不俗。舉止談吐也少了一分唯唯諾諾。或許是經濟上相比北方要寬裕上許多，江南的百姓們單單隻是看著就感覺比北方多了一種自信的神采。
其實高陽之前已經對這個時代的江南有了些了解。
和他心目之中的那種魚米之鄉的印象不同。在已經出現了小型規模工業化，棉紡業極度發達的江南地區。真正還在種植著稻穀的水田已經不多了。
一直被口口相傳的魚米之鄉，現在許多田地種植的都已經變成經濟作物。江南地區的絲和棉的銷量很大，利潤也比較高，種植這些經濟作物和製造出來都有很大的附加值。相應的，種植糧食的田地就大大減少了。
做這些的的確確是能夠賺到大錢。可是在這個時代，放棄了種植糧食就等於是放棄了自己的口糧啊。一旦有什麽天災人禍的，難道那些硬邦邦的銀子還能填飽肚子不成？！
“啊！”此時在這艘畫舫的二層一間雅間內。坐在高陽身旁的鄭秀晶突然伸出手指著不遠處的河麵上驚訝的喊出聲來“那是什麽啊？”
高陽眉頭一挑，順著鄭秀晶的手臂望了過去。原來是一艘捕魚的漁船。而讓鄭秀晶大呼小叫的則是那漁船上的魚鷹！
不遠處的河中，那條古香古色的小漁船上。帶著蓑笠的漁夫用力的撐著長長的竹篙在推動漁船緩緩滑行。漁船兩旁的船幫上還停著幾隻尖嘴的黑羽魚鷹。沒有經過汙染的河水此時依舊是清澈見底，目光所及。能夠看到一尾尾的魚兒肆意遊動。
漁夫手中竹篙一揮，幾隻魚鷹迅速鑽入水中。清澈的水中一陣浪花翻滾，哪怕離的這麽遠也能看得到黑色的魚鷹在清澈的河水中快速的潛行。等到它們再次冒出水麵時，口頸中明顯都是鼓鼓的，有一隻口中還露出一條快速擺動著的魚尾。
明顯很高興的漁夫伸出竹篙，把魚鷹架上漁船。用一個編織的竹簍對著魚鷹的嘴巴，粗壯的大手在魚鷹的頸子上一擠，一條魚兒就落入了竹簍中。
收獲頗豐的漁夫把竹簍蓋好。掛在漁船邊上，竹簍有一半沒入在水中，這應該是讓那些魚能夠活著。活魚的價格和死魚可不一樣。休息了一會的魚鷹接著又開始下一次捕捉。
“那是魚鷹，專門被馴養著捕魚的。”高陽輕聲說道。
“好神奇啊。”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場麵的鄭秀晶滿心好奇的看著高陽“為什麽那些魚鷹不把魚吃掉？”
“脖子上捆了繩子的，它們吞不下去的。”高陽笑了笑，說道。
“這裏真有趣。”鄭秀晶閃動著明亮的雙眼，輕笑著說道。
“你喜歡就好。”高陽微微點頭，將目光投向窗外。此時畫舫已經駛入了江寧城內的繁華之地。河岸兩側房屋店鋪一間挨著一間，人煙密集，路上的行人車馬轎子絡繹不絕。
在畫舫上打雜的龜公們神態恭敬的端著盛滿了各色瓜果小吃的盤子。還有幾樣精致的小菜送了上來。此外還有兩壺上好的美酒。
“噗嗤！”一旁的鄭秀晶看到酒水之後忍不住的掩嘴輕笑出聲。
晶瑩剔透的杯子和酒瓶，內中是暗紅色的酒水。這分明就是葡萄酒啊。
在這個東西方貿易交流還不發達的年代，這種葡萄酒絕對算的上是上好的酒水了。隻是。這個東西放在高陽和鄭秀晶的麵前總讓人有一種忍不住想要笑的感覺。
在這邊人看來名貴無比的東西，他們早就已經不知道喝過多少了。
幾名龜公們低著頭躬身後退，高陽微微皺眉，低聲說道“下麵的那幾位是我的家丁，去好生伺候著。”高陽手下的那些親衛們不能都上來，挑選出來幾名最精銳的在下層船艙裏麵扮成客人護衛高陽。而高陽對於自己人向來都是非常照顧的。
“是。”幾名龜公幾名應聲。
頓了頓，高陽接著問道“彈個曲子，怎麽人還不來？”
“公子。”一名像是領頭的龜公臉上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小聲說道“明月姑娘可是這秦淮河上數得著的清倌人。來為公子彈琴自然是要好生梳妝了。”
“等不及了？”剛剛拿起一瓣蘋果的鄭秀晶目光流轉。瞟了高陽一眼，話語之中帶著一絲淡淡酸意的問道。
“......”高陽本來隻是覺得這些風塵女人架子這麽大。讓他們等了這麽久心中不滿而已。聽到鄭秀晶這帶著淡淡酸意的話語，他還能說些什麽？隻能是無奈苦笑罷了。
幾名龜公退下之後。高陽才無奈的看著鄭秀晶，輕聲說道“是你想來看看新鮮的。我可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啊。”
鄭秀晶哼了一聲，轉頭專心吃起了精美的水果，不再看向高陽。剛剛隻是女人的天性發作而已。在一起這麽多年了，她自然是知道高陽的性格和眼光。沒有長時間的相處，沒有感情作為基墊。單單隻是漂亮的話，想要打動高陽可不容易！他現在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
“既然來了就好好見識一下好了。”高陽探頭用嘴接過鄭秀晶手中的蘋果。嚼了幾口咽了下去。笑著說道“你看外麵河道兩岸的那些清樓，那些都是沒有什麽檔次的。姑娘們都在拋頭露麵的攬客，是低檔的所在。這種地方就叫做勾欄，後來稱呼低級妓院為勾欄之地就是這麽來的。”
“懂得真多。”鄭秀晶側頭看了一眼，撇了撇嘴，說道。
此時天色已經盡墨。從畫舫上看過去，河水清澈見底，水中隨處可見歡動的遊魚。河畔遍種垂柳，一些柳枝的枝椏低垂著已經接近水麵，晚風一吹，在河麵上帶起了陣陣漣漪。這種景致的確是讓人心曠神怡。
畫舫繼續前行，很快就離開了那些熱鬧的勾欄所在。此刻河岸兩旁的清樓房屋的建築風格明顯與之前不同。
朱欄綺疏，雕梁畫棟，臨街的窗格竹簾輕紗。屋前岸邊種著各色花草，間或中點綴著些許奇石，淡雅而別有風味。也沒有濃妝豔抹的風塵女子在外拋笑攬客，明顯就是高檔場所。
“這裏的風景很好啊，比京師那邊強多了。”鄭秀晶的興致明顯很高，有些歡快的說道“為什麽這裏怎麽電視裏麵那些甩著手帕叫‘大爺來玩玩嘛’的女人？”
高陽伸手捂住額頭，微微搖頭說道“以後少看那些古裝劇。”鄭秀晶不工作的時候喜歡宅在家裏和高陽母親一起看電視。看來這沒少被毒害啊。
鄭秀晶嘟了嘟嘴，很快又好奇的出聲問道“我看電視裏都說這個時代的風塵女子都是賣藝不賣身的。是這樣的嗎？”
高陽勾動嘴角，淡然一笑。探首靠近鄭秀晶的耳畔，看著她耳畔那如雲似霧般的秀發，輕笑著說道“賣藝不賣身的是清倌人，陪人睡覺的是紅倌人。清倌人到了後來也是要做紅倌人的。”
感受著高陽近在咫尺，帶著溫熱的呼吸。鄭秀晶白皙的臉頰迅速飛去一抹淡淡的紅暈。悄然探出手伸向了高陽的腰側。
高陽神色一正，挺直腰板正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外間突然傳來‘蹬蹬蹬’的腳步之聲。
雅間樓梯處的珠簾被掀開。那位手速快到高陽都看不清楚的老鴇總算是拉著一個一身雪白素衣的女子走了進來。
看著年紀不過十五六歲。長得很是水靈，身材曲線曼妙。峨眉秀目，眼波流情，妝色也很淡雅，看著倒是非常漂亮。不過就是年紀太小了。她身後一名婢女抱著個古琴。
隨著幾人進來，空氣中很快就飄動著淡淡的胭脂香氣。高陽微微點頭。
那老鴇笑容滿麵的上前說道“讓二位公子久等了。這是咱家女兒明月。從小就拜得名師學習琴棋書畫，知書達理。這江寧府裏的才俊們可都是喜歡的緊。”
“明月見過兩位公子。”清脆之中帶著些許溫婉的吳地口音，光是說話已經如唱歌一般。看來能做頭牌的果然都有兩把刷子。
“有擅長的曲子就彈來聽聽吧。”高陽將放在桌子上的唐寅親筆的折扇‘唰’的一聲打開，微微點頭，說道。
這把扇子的來曆可不一般。不但是唐寅親筆題詩作畫，還是他本人用了許久的物件。隻是在他死後，自然也就被後人給賣了換銀子。
高陽前兩天在魏國公府邸之中，無意間說了句唐寅的東西不錯。那位急於巴結高陽的新任魏國公很快就給高陽找來了許多唐寅的好東西。
那些字畫什麽的高陽興趣不大，不過這把扇子倒是非常合他的心意。這個時候正好拿出來裝一裝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