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潘家
潘美雲一把就把顧敏芊抱到了地排車上麵，自己也跳到地排車車輪子上麵的那個寬寬的木板上麵坐著，對敏傑說：“敏傑，試試前沉還是後沉。”
敏傑把地排車的車轅壓下來，試了試，說：“還行，你們倆就給我壓著車吧。”
潘美雲說：“那半道上我再拉著車，你坐著。敏傑啊，你放心好了，我們家的家什你盡管去借著使就行，我四嫂這個人啊，是個拎不清的，跟我四哥這才結婚幾天啊，總想著從我們家扒拉東西去她娘家，她娘家就是南邊吳家莊子，離咱們村幾裏路遠，我娘偷著跟我說，你四嫂啊，這是娘家離得太近了，你看她，平時有事沒事的就往娘家跑，我們家園子裏種的菜一小半都去了她娘家了，要是她娘家離得遠了，幾十裏路遠，走一趟娘家出工破日的，你看她還整天這麽走娘家不。”
敏傑說：“你四嫂大概是乍離開家到婆家過的不習慣吧。”
潘美雲說：“哪裏是她過的不習慣啊，她是家裏的老大，從小就在家裏跟幹活，我倒是覺得她被自己的爹娘教育的，讓她想盡一切辦法從婆家扒拉東西回娘家幫襯娘家，我們家的家什，她帶著去給她娘家用過好幾次了，有兩張鐵鍁都沒拿回來，我娘偷著跟我爹嘮叨，我爹說你碰上這樣的親家能怎麽樣，好在我大哥三哥都分出去單過了，這要是在一個鍋裏攪勺子，估計我們家得被全村人看熱鬧，下午你去借地排車你知道她為什麽不高興嗎，她娘家想要借，我娘沒讓她推回去，說我們家明天要用，正好你又去借了，她這才給你個沒臉，敏傑啊，我跟你說啊，你甭看她的臉，你要是看她的臉，得氣死，我四哥這才結婚幾天啊，我生氣生的都不生氣了，跟她生氣，那是給我自己找不自在。”
顧敏芊坐在地排車上麵，潘美雲雖然坐的高了些，但是還是很細心的攬著顧敏芊的肩膀，就怕顧敏芊一個不注意順著地排車滑到地上去。
顧敏芊聽著潘美雲的話，覺得家裏兄弟多了還真的是見麻煩事呢，兄弟們多了自然是有個相互守望的，但是結了婚之後就不單單是兄弟了，多了幾重身份，很多事情就複雜起來，跟兄弟相處，得考慮自己老婆的想法，兄弟媳婦的想法，還得顧忌著另外幾個兄弟的想法，很多人家家裏的兒子們結了婚是不分家的，為的是在一個鍋裏吃飯能省事，現在糧食金貴，每年分給每個人多少糧食是一定的，兄弟們雖然成家了，有自己的孩子了，但是把糧食放到一起，一起做飯吃總歸是能省一些糧食，省一些柴火的，顧敏芊看到很多人家就是這樣，一大家子，甚至是四代同堂，還在一起吃飯。
潘家就不這樣，潘家條件好，這不光是因為潘美雲的爹是周家村的支部書記，還因為潘美雲的二哥潘家旺是潘家村的第一個大學生，大學畢業之後就分配去了地委工作，現在也是實權部門的一個領導了，潘家旺的媳婦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最主要的是兩口子的日子過的鬆寬，那些農村的稀罕物經常往家裏捎，潘美雲的爹呢，家裏的糧食也是不斷流的往那邊送，兩好噶一好，關係一直都很不錯。
潘家的大兒子三兒子結婚有孩子之後分出去單過，大人上工了就把孩子送到公婆這邊讓潘美雲的娘幫著照看，平時兩家人都是自己在家做飯，農忙的時候就都到潘美雲父母這邊吃飯，為的是農忙幹活累，潘美雲的娘在家裏給大家做飯，吃了飯能夠歇一歇再去上工，顧敏芊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婆媳關係，妯娌關係，都是遠香近臭，平日裏不常在一起，矛盾就少了，家裏的關係自然就融洽很多。
這樣的生活智慧很多人都能夠看的明白，但是不是什麽人都能夠去做，屈於現實隻能是忍著心煩關起門來過自己雞飛狗跳的日子。
沿著河沿往西走，河沿上麵種了一些柳樹，粗的已經有顧敏芊一抱那麽粗了，這個時候柳葉都已經落光了，舒緩的河水裏麵飄零著一些幹枯的柳葉，有些地方因為有石頭或者是從樹上落下來的有些粗壯的樹枝，那些隨著河水流淌的柳葉就會被攔下來，慢慢的積累，多了就會被人撈起來，帶回家裏曬幹了當引火的柴火，物資實在是匱乏，但凡能夠用到生活上麵的東西都會被人很是珍惜的收起來帶回家裏，物盡其用。
潘美雲的家在河南邊，周家村大部分的人家都在河北邊，河南邊住的人家不多，不過大都是新宅子，而且院子都很大。
潘家是青磚紅瓦的新宅子，大門開在院子的東南角，大門不是跟村子裏大多數人家那樣，就是一個簡單的門樓，兩扇大門，而是跟那兩間南屋一起蓋的，也是青磚的牆紅瓦的頂，兩間做了南屋，一件做了大門樓子，到了大門口，潘美雲把顧敏芊抱下來，放到一邊，接過地排車就拉著進了大門，然後放在了大門樓裏麵。
七十年代後期，農村能蓋這樣的房子的人家很少，周家村這麽多戶人家估計就潘美雲家裏獨一份的。
迎著大門就是一麵潔白的影壁牆，轉過影壁之後，就是寬闊的院子，顧敏芊被敏傑牽著手走到院子裏，顧敏芊看到整個院子出了南屋北屋，東邊還蓋了一個簡易的廚房，廚房南邊搭了一個建議的棚子，裏麵整齊的擺放著柴火，柴火棚子南邊就是豬圈了，不過豬圈的外麵還搭了一個很簡易的廁所，這個就是很少見了，後來顧敏芊才知道，搭這個廁所是因為潘美雲的二嫂，二嫂第一次來家裏的時候家裏還沒有蓋新房子呢，家裏人上廁所都是到豬圈裏麵，潘美雲的二嫂是個城裏姑娘，哪裏見過這樣的廁所，硬著頭皮上廁所，結果被家裏養的豬給碰了一下子，嚇得眼淚汪汪的，潘家旺是個愛媳婦的，想到自己過年過節的都得帶著媳婦回來，家裏準備蓋房子的時候出錢出票，幫著買磚買瓦，特別的交代自己的爹娘，一定要在豬圈外麵搭個廁所，廁所搭好了之後很多村裏人來看稀奇，後來也有很多人家照著這個樣子搭廁所，倒是方便了很多。
影壁的後麵種著一棵石榴樹，石榴樹的邊上就是家裏的壓水井，周家村很多人家家裏都有壓水井，然後就是北邊的四件北屋了。
屋子的前麵有個簡易的月台，就一個小小的台階，月台的前麵用紅磚壘著一個小花牆，有半米來高，上麵擺著幾盆花，這可是很稀罕的東西啊，現在的人，能吃飽就不錯了，誰還有是弄花草的閑心啊，這幾盆花就是很常見的一些花草了，不過因為侍弄的人精心，現在已經是百草凋敝的時候了，這幾盆花草還是挺著幾分的碧色，看起來倒也是喜人。
聽到動靜，潘美雲的娘從屋裏出來，看到抱著顧敏芊站在院子裏的敏傑，幾步走過來，說：“敏傑過來了，哎喲，芊芊啊，我聽你美雲姐姐說你開始說話了，我是你潘大娘，來，喊一聲潘大娘。“
顧敏芊伸胳膊摟著敏傑的脖子，聽到潘大娘這樣說，從善如流的喊了一聲“潘大娘”，潘大娘聽了，一個勁的哎哎的答應著，一把就把顧敏芊從敏傑的懷裏接過來，說：“這下可好了，你娘呀為著你這不說話掉了多少淚啊，總算是苦盡甘來，快來，咱們到屋裏，我給你拿糖吃。”
四間北屋，三間是連在一起的，最西邊的一間單獨開了一個門，這個時候那屋門口靠著門框站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一臉不屑的看著顧敏芊姊妹倆，潘美雲見了，拉著敏傑就往屋裏走，走到門口，站下來看著西邊，沉著臉哼了一聲，潘大娘在後麵抱著顧敏芊呢，看到自己閨女的樣子，輕輕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低聲說：“你這是做什麽，趕緊進屋裏。”
東屋是潘家老兩口住的地方，堂屋是吃飯的地方，一進門就是一個鍋灶，冬天在這裏做飯，順便能燒炕，然後就是一個碗櫥，一個大大的圓桌子，桌子不高，在桌子上吃飯坐在馬紮上正好，屋子裏收拾的 幹淨利索，這會後窗戶還沒有用磚頭封起來，潘大娘開著窗子通風呢，屋子裏看著就更幹淨了。
一行人進了東屋，潘大娘把顧敏芊放到炕上，給顧敏芊脫了鞋子，說：“都炕上坐，我給你們拿糖吃，你二哥上次捎回來的糖我還藏著幾塊呢，正好給咱們芊芊甜甜嘴。”
潘大娘開了屋子角落的一個櫥子的門，從裏麵拿出一個紙包，裏麵放著幾塊水果糖，潘大娘看不多了，拿出一塊給顧敏芊放到手裏，另外幾塊直接用那個紙包包吧包吧放到顧敏芊的口袋裏，顧敏芊穿著一件後麵係帶的兜兜褂，前麵顧母給縫了一個口袋，可以放個手絹呢什麽的，兜兜褂是用一些碎布搭配著縫的，不過顧母是個心思精巧大人，布料雖然不是一個料子的，搭配著縫起來看著倒也是很好看，特別是前麵那個大大的口袋，更是給這件兜兜褂增加了幾分的童趣。
敏傑見了，趕緊攔著，水果糖可是好東西啊，平日裏誰家孩子能吃一塊嚐一嚐啊，這一下子好幾塊，這得多大的人情啊。
潘大娘說：“你看你這個閨女，這是我給芊芊的，你攔著做什麽，我呀不為了別的，就為了芊芊喊我大娘，芊芊吃我幾塊糖算什麽，芊芊，別聽你姐姐的，大娘給你的你就拿著，拿回去慢慢吃。”
顧敏芊看潘大娘的樣子，抬起頭甜甜的說：“謝謝大娘。”
潘大娘聽了，樂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說：“哎喲，咱們芊芊還是個懂禮節的好孩子呢。”
屋裏的人笑嗬嗬的說話，冷不丁的窗戶外麵有人高聲說：“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有好東西不知道給自己家裏人吃，給個狗崽子吃，也不怕讓狗崽子給惹了禍事來。”
潘大娘聽了，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潘美雲更是開了門就要往外走，潘大娘一把拉住她，說：“你出去做什麽，你跟她計較能計較的過來嗎？”
潘美雲臉都紅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囧的，你背後說人就說人吧，可你當著人家的麵這樣說人家，你讓人家怎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