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溫馨
村裏下工的哨子響了之後，敏和自己就帶著敏芊回家，到了二嬸家的門口，自然是小聲的快速的跑過去，等到到了大街上，敏和對敏芊說：“芊芊啊，你要記得，一定離二嬸一家人遠一些，二叔原本還挺好的，可是自打找了二嬸，特別是咱爹沒了以後，他們家人逮著就欺負咱們家，咱娘說咱家跟別人家不一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讓別理會二嬸，真是憋屈。”
敏芊倒是挺理解顧母的做法，她一個寡婦，帶著幾個孩子，雖然兩個孩子已經成年了，但是因為家庭成分大兒子二十大幾了一直找不上媳婦，顧二叔兩口子再怎麽樣也是自己的長輩，他們挑釁了忍一忍就過去了，還能跟他們撕吧啊，這頂撞長輩的名聲傳出去多不好聽啊。
兩個人到了家，家裏上工的三個人已經回家了，敏傑在做飯，敏敬找了幾個木條在修理家裏的雞窩，雞窩用碎磚頭壘的，挨著豬圈，一個半人來高的棚子，中間用木條隔開，木條之間有間隙，雞們就在上麵蹲著，拉的雞屎從木條之間的縫隙掉到地上，這樣好清理，外麵還用一些木條樹枝做了一個高高的籬笆，防止雞出來到處跑，現在雞下的蛋拿去賣了還得買家裏的油鹽醬醋呢。
看到倆人回來了，敏敬說：“你們回來啊，敏和，過來幫我扶一下。”
敏和拉著敏芊過去，說：“哥，咱娘呢？”
敏敬說：“咱娘腰又疼了，這會在炕上躺著呢。”
敏芊聽了，鬆開拉著敏和的手，就往屋裏走，敏敬看到了，說：“敏和，趕緊幫我扶一下。”敏和答應著，趕緊的幫著敏敬扶著，敏敬用一些細麻繩把木條綁好。
敏芊一進屋裏，就看到敏傑坐在門口的灶台那裏燒火，不知道在想什麽，呆呆的看著灶底下的火苗，敏芊過去，退了推她，喊了一聲“姐姐”，敏傑這才回過神，看到是敏芊，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麵抱了抱敏芊細瘦的小身子，說：“芊芊回來了啊，待會咱們就吃飯啊。”
敏芊答應一聲，看了看裏屋的門，敏傑見了，說：“芊芊這是在擔心咱娘嗎？咱娘的腰是老毛病了，這些天啊忙著秋收，累的狠了，好好的歇一歇就沒事了。”敏傑沒有因為敏芊不說話就不跟她交流，遇到事情都是很仔細的跟敏芊講，敏傑覺得，敏芊越是沒開口說話，身邊的人才越是應該好好的跟她講話，小孩子一般都是一歲多開始講話，敏芊可以說是敏傑一手帶大的，從敏芊很小的時候，敏傑就抱著敏芊一句一句的仔細的講，敏芊三歲了，還不說話，敏傑心裏也是很著急，因為村裏有人說顧家的小閨女是個小啞巴，敏傑聽到了心裏很難受，有心跟那些說這些話的人吵一頓，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再想到敏芊確實是沒有說過話，別的孩子，三歲了，甚至是更小的時候，話說的不溜，但是能夠喊人啊，爹啊，娘啊，哥哥啊，姐姐啊，敏芊呢，什麽都不說，就連哭，也是很小聲的哭。
因為敏芊這樣，家裏人心裏都很難受，敏傑知道自己的娘自打懷了敏芊就沒過過一天安生的日子，娘懷敏芊已經年紀很大了，再加上沒吃點什麽有營養的東西，挺著肚子還得去上工，敏芊生下來就是小小的弱弱的一團，接生的姥姥說，這個孩子啊，好好的養著吧，能活是她的造化，不能活也是她的命，想到這裏，敏傑覺得自己的心裏就跟煮沸了的一鍋油一樣，火燒火燎的，又讓人有窒息的感覺，都怨自己的家成分不好，村裏人沒有憐憫自己的娘，生了孩子才半個月生產隊的人就來喊著去上工，娘的身體不好，想著再養養，生產隊的人就冷嘲熱諷的說，還是地主婆知道享受啊，生個孩子，都養了半個月了還得養，再養就是破壞社會主義生產建設了，娘沒有辦法，拖著身子跟著去上工，這都好幾年了，那腰一累的厲害了就疼的直不起來。
敏芊不知道姐姐想到什麽了，臉色越來越難看，輕輕的從敏傑的懷裏掙開，說：“我看娘。”
敏傑聽了，臉色好了很多，笑著說：“那你去看吧，娘在炕上躺著呢，姐姐做飯，待會好了咱們就吃飯。”
敏芊走到屋門口，輕輕的推開了屋門，敏芊不是個情緒很外露的人，她想要去關心一下顧母，但是卻不知道怎麽樣去關心，又很怕自己做的太出格了被家裏人懷疑，這樣糾結的站在屋門口，透過門縫，看到顧母蜷著身子躺在炕頭，這會炕頭已經燒熱了，熱乎乎的能讓腰好一些。
顧母聽到動靜，抬頭一看，敏芊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自己，烏溜溜的大眼睛滿是擔心的看著自己。
顧敏芊沒有照過鏡子，家裏也沒有鏡子讓自己照一下看看長得什麽樣子，但是顧敏芊知道自己的眼睛很大，這會，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就這麽看著顧母，顧母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對著顧敏芊招了招手，顧敏芊趕緊開了門，然後輕輕的把屋門關上，脫了鞋子就上了炕。
顧母看到顧敏芊的樣子，覺得這幾年的罪沒有白遭，芊芊不是個小啞巴，她會說話。
敏芊上了炕之後，坐在顧母的身邊，遲疑了一下，輕輕的喊了聲：“娘。”
顧母聽了，笑著說：“芊芊，跟著你二哥出去玩好不好啊？”
敏芊點了點頭，說：“娘，你腰疼嗎？”
顧母聽了，說：“是啊，娘的腰疼啊。”
敏芊說：“我給娘踩一踩吧。”
顧母聽了，愣了一下，接著笑著說：“好啊，那芊芊就給娘踩一踩吧，平日裏都是你二哥給踩，娘覺得你二哥踩的有些重了。”
顧母翻身趴在炕上，顧敏芊扶著牆，輕輕的站到顧母的背上，顧母說：“還是芊芊好啊，不輕不重的，正正好，芊芊，往上一些，對對，就是這裏，用腳後跟踩一下。”
顧敏芊按照顧母的指點，在顧母的背上輕輕的踩著，顧母滿足的喟歎一聲，說：“哎呀，娘這是結著我小閨女的力了。”
顧敏芊想要跟顧母說，以後一定讓自己的娘親結自己更多的力，以後自己讓自己的娘親過更好的日子，千言萬語湧動心頭，隻化作顧敏芊哽咽的喉頭酸辣的眼睛。
顧敏芊給顧母踩了一會背，顧母輕輕的翻過身來，把顧敏芊摟到自己的懷裏，說：“芊芊啊，咱們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顧敏芊重重的點了點頭，說：“嗯，越來越好！”
顧母見了輕輕的點了點顧敏芊的鼻頭，難得的，這個四十多歲的婦人，有這樣的閑心，沉重的生活已經榨幹了這個婦人的生機，因為生顧敏芊，顧母的身體根本就沒有複原，後麵緊接著的沉重的勞動更加的讓顧母的身體雪上加霜，顧母自己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如果繼續這樣的操勞，怕是會不好的，但是，現實就是這樣，自己還能怎麽樣呢？
顧母輕輕的摸了摸顧敏芊細黃的頭發，因為營養不良，更是因為先天不良，懷著孩子的時候顧母基本上沒有吃到什麽好東西，也沒有得到好好的休息，孩子在肚子裏就發育的不好，生下來之後奶水不好，又沒有什麽營養品，顧母一直覺得，顧敏芊三歲了還沒有說話就是因為發育的不行，心裏對顧敏芊很是愧疚。
敏傑推門就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麵，自己的娘還有妹妹躺在炕頭上，難得的溫馨流淌在屋子裏，敏傑歎了口氣，說：“娘，芊芊，咱們準備要吃飯了啊，下來洗洗手吧。”
顧母扶著腰下了炕，顧敏芊跟在一邊，娘倆去 院子裏的水甕邊舀了水洗了手，敏敬跟敏和已經把雞窩修好了，一家人坐在炕桌前吃飯。
地瓜麵窩頭，玉米碴子粥，鹹漬漬的辣疙瘩條，顧敏芊盡量的多吃飯，這些飯雖然吃著不好吃，但是現在的身體需要營養，隻有多吃飯才能身體好了，家裏已經這麽窮了，如果再生病，花錢是一方麵，最重要的是一家人都得擔著心。
吃罷飯，敏敬幫著收拾了桌子之後，對顧母說：“娘，我去學校那邊看看去。”
學校跟村大隊建在一起，都是用從墳地裏拔來的青磚蓋的房子，大隊後麵是村裏的倉庫，倉庫邊上是村裏的牛棚，村裏現在養著幾頭牛，是春耕秋收時候的好幫手，不管是拉犁還是拉車，都給村裏出了大力。
牛棚跟上蓋著幾件窩棚，原來的時候是放飼料的地方，後來村裏來了幾個下放勞動改造的，送來的幹部說這些人是來改造的，不能住好地方，村裏的幹部們一合計，就把放飼料的窩棚修了修，讓幾個人在這邊住，因為其中還有一對老夫妻，其餘的都是男的，村裏人就把窩棚隔成一大間一小間，小的給幾位老夫妻住，大的就住剩下的。
這個窩棚搭造的很簡單，他們來的時候是春天，氣溫剛開始回升，到了深秋，實在是太冷了，村裏還是好人多，看著幾個上了年紀的實在是凍得不行，就組織村裏的小夥子們給做了土坯，在窩棚的外麵圍著擋了一圈，屋頂又加了一層的麥秸，別看窩棚低矮，卻是冬暖夏涼的住著也不算是遭罪了。
因為這個事情，幾個人就跟村裏的小夥子們搭上話了，幾個小夥子偷著背著的來這邊幫著做些事情，後來村裏人知道了，大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這個社會，雖然大流是那樣，可是這都是從外麵來的，外麵的世界是個什麽樣，不光是孩子們好奇，就是他們也好奇啊。
再後來，村裏來了幾個知青，村裏就把學校的一間教室挪出來，從中間隔開了，分成男女兩個宿舍，知青們也是從外麵來的，再加上又是同齡人，去牛棚那邊的人就少了，不過還是有去的，不過都是偷著去，這其中就有顧敏敬。
敏和聽了，說：“哥，哥，我也要跟著去。”
敏敬說：“我要去給陳爺爺挑水，你去做什麽？”
敏和說：“我幫你看著人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