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客氣道:“我說你們這些做飯的,隔水蒸蛋都不會,說出去好笑。告訴你,我會的不多,唯獨最會吃。我逮隻雞回去,叫小姐好好認認,將來別把水煮蘿卜說成燉山雞,胡弄我家小姐。”
樊管事臉緋紅,走進一步。
想動粗。
樊管事雙目凸出,一臉凶險:“瞧你說什麽廢話?”
我小胸脯高挺,雙手叉腰,堪比潑婦。
“我說人話,我來胡府是給小姐治病的,若有誰有意阻礙,別怪我告到老爺那裏,吃不了兜著走!”我痞痞地揚手摸過腦門,卻摸到一塊頭發茬子。
有人給樊管事出主意。
樊管事大概聽進去了,挺著肚皮張開胖手直嚷嚷:“不就是隻雞麽,你們給我去捉!”
立刻有人別起衣裙打開柵欄走了進去。
一陣雞飛鴨飛之後,一隻碩大的老母雞被人提了出來。
剪去翅膀,雙腳綁緊,翅膀也綁緊,扔在地上。
我沒著急接,指著最大的花公雞道:“去把公雞捉來,它的毛有用!”
沒多時,那隻頑抗掙紮的大公雞被遞了過來。
我不顧大公雞一聲賽過一聲的刺耳慘叫,毫不客氣地把雞尾巴拔禿了,一把扔了回去,指桑罵槐道:“一隻脫了毛的白斬雞把自個當鳳凰,也不睜眼瞅瞅,身邊的豬養肥了被宰的下場。”
就見樊管事雙目怒瞪,一連“你你你你”地好長一串抖音。
我一手拉著芷蘭,一手握羽毛。
小影抓母雞。
我們三人手拉手往回走。
小影低頭小聲道:“林先生,那樊管事是大夫人的親戚,廚房的事都由他管,這回我們可得罪了!”
我振振有詞:“有人欺負小姐就不對,大不了我卷起鋪蓋走人。對了,我沒帶行李,淨身出戶總行吧?”
這時,芷蘭的小手掙了掙。
我找根繩子拴母雞一隻腳上,另一頭捆在屋前的桂花樹下。
我們一人一個凳子坐樹下趁乘涼。想起給芷蘭做團扇,鋪張紙在小凳上,撅起屁股認真地畫。
“蘭兒,過來,看這個喜不喜歡?”
芷蘭裝作聽不見。
我一連畫了十來張,都沒見她抬過臉。
這破孩,耳朵也聾了。
突然一個聲音炸起:“什麽破玩意,盡是哄小孩子騙人把戲!”
我本專心致誌撅屁股,有人在我身後突然來個晴天霹靂,我身子猛地朝前傾倒,連紙筆和凳子一起倒在地上。
不及回頭,就聽小影怯怯道:“大少爺,您來了。”
大少爺他怎麽來了,不是一年來不了兩回麽,回光返照?
我從地上爬起,拍去身上泥土,轉過身來。
好一個......小白臉,沒錯,的確小小的白臉。
正是我麵試那日,在府門口探頭的那個......美男。
胡公子,大名胡皓柏,十五歲,個頭也高,一副風吹就倒的風幹肉。唯獨這張臉長得好,左右找不出一點缺陷,若非麵無血色,真真兒把以前的我比了下去。
他發絲整齊,身著淺藍暗花絲光綢長袍,腰係粉紫色寬腰帶,一塊溫潤白玉懸掛腰間。
炙熱的陽光灑他身上,周身發出刺眼的冷光。
胡皓柏目光在我臉上掃過,最後停在我光禿的頭皮上。
而我的目光全黏他身上......
若是扒了他這身皮,露出**的身子,我一定撲上去,毫不猶豫地......
把好看的衣裳套自個身上。
我自顧意**,小舌舔舔幹幹的嘴唇,嘿嘿傻笑。
“放肆,大膽,竟敢盯著堂堂公子看,瞎了你狗眼。”
說話的是胡公子身邊的小跟班,羊子。
我聽小影說了,羊子她娘生下他沒奶,每天到鄰居家借羊奶喂他,打從娘胎出來便欠下一屁股“羊”債。
他名字相當好記,不知道內情的還以為是哪來的養子呢!
羊子最大的壞習慣便是喜歡頂人,天生有山羊血統。
“問你話呢,你為何不答,聾了不成?”
我定睛一瞧,除了胡公子二人,還有一男一女。
男孩胖乎乎的,大概十五六歲。女孩十三四,打扮得很是精致。
小影低聲道:“怎麽搞的,胡公子定親的歐陽柳也來了......這歐陽書白也不是常來的。”
給我透底呢,還是讓我有所收斂。
可是小爺我辦不到!
我頭也不抬地道:“有你這樣問的,有點尊師重道的禮節行不行?”說罷,我大腿上挨了重重一腳。
我仰麵倒地,沒等我站穩,這家夥又來一腳。
縣衙好歹是給人說理的地方,咋地養出的人如此沒有修養?
好在我身形靈巧,翻個身,沒被踢著。
我搬起凳子向羊子砸去,我的力氣實在太小,根本沒挨著他皮毛。這家夥怒氣洶洶地向我撲來。
我隻得拿起手頭“武器”,一支毛筆,在他麵前來回比劃,結果是他越戰越勇,我步步後退。
隻聽得胡皓柏“哎呦”一聲,羊子這才住腳。
“你這個蠢貨,本公子的衣衫。”
這是我聽見胡皓柏說的第一句話。
墨汁甩到他身上了。
我斜了他一眼,誰叫你長得高,招風。
羊子更有理了,一上來便狠掐我脖子,我憋得喘不過氣,抬腳踹上他褲襠。
他沒想我來這麽一招,雙手緊捂,原地跳了跳。
我沒時間後悔前世裏為何不學跆拳道,偏踢足球。
再次舉起小凳朝他砸。
羊子輕而易舉地躲過,兩步上來,一手抓住我頭發,一手抱住我雙臂。
該死的長發,早知理光頭才好。
我被人揪得生疼,抬腿踢他腿,可是身子被人箍緊,怎麽也邁不開。我孤注一擲地左右搖擺,羊子身子一斜,我被他牢牢壓地上。
我雙手扯住他發絲,疼得他呲牙咧嘴。趁他吃疼之際,我扳起他頭,狠狠朝我腦門砸。
頓時天旋地轉,天曉得羊子是不是天生長犄角,哪裏尋得第二個比鐵塊還硬的腦袋瓜?
小影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出血了,腦袋出血了?”
沒碰死還毀了容,天下哪有這等不公平之事?我舉過他頭,狠狠朝他臉蛋咬去。
“......啊,嗚嗚嗚......”羊子終於哭出聲來。
我不依不饒,我也要咬得他破相才是。
這些信手拿來的潑皮打法,全是我在鄉裏那幫小孩身上學得,沒想用對地方。
就這時,胡六厲聲道:“鬧夠了沒有,沒大沒小。”
沒人幫忙不說,被人欺負還說胡鬧,氣得我當時就哭了。
哭聲比羊子的還要響亮,還抑揚頓挫。
我倆被人從地上提起,我看見羊子腦門上沾滿了我的血,臉上紅腫著牙印,牙印裏流的血是他自己的。
我抹著眼淚拉同情,一手伸在胡六眼皮底下:“胡管家,我不幹了,你給我意外傷害費......看在我兢兢業業服侍小姐的份上,把這月的月錢提前結了吧,我回家......”
胡六聲音低了幾分,問羊子:“為何欺負林先生,你是男子對吧?”
羊子指指胡皓柏,又指指臉:“小的......頭疼,臉疼,大公子衣服被她毀了,她賠,不能讓她跑了......”
胡六轉身問我:“燕語,羊子說得都是真的?”
我就知道他胳膊肘往裏拐,可是我不上道:“我毀容了,嫁不出去了,我老死在胡府,你們養活我一輩子。我不活了,嗚嗚嗚......”
胡六接過小影手中的濕毛巾給我擦去臉上淚水,笑道:“你們看,林先生哪裏毀容了,好端端的不是?你們瞧,林先生腦袋瓜多硬呀,羊子都比不過呢。”
什麽,不是我頭破了?我抬手摸摸,果真一點血跡都沒有。
月錢,我,我......我無望地放聲大哭。
我發誓,我的哭決不摻假,3.15來了,我都不怕。
我同羊子披頭散發,像小犯人一般站在人麵前,等公判。
胡六咳咳兩聲:“鑒於羊子傷勢嚴重,暫不追究羊子打人之過。至於林先生嘛?咳咳咳!”
胡皓柏慢條斯理地搖起折扇:“這個姓林的小東西,著實陰毒了些。不如把她降為奴婢,罰一年月錢,如何?”
現如今,小爺我與奴婢有何兩樣,罰我月錢,豈不要我性命?
胡六用眼神製止我的衝動,他知道我愛財勝過如愛惜自個臉麵。
他手捋稀稀落落的幾根胡須,嘴角抖了抖:“林先生是老爺特意命小的請來的,辭退或者降為賤婢也是老爺說了算。說起罰月銀之事,倒是可以考慮。林燕語,你有什麽想說的?”
我不懼:“打架憑本事,勝敗乃兵家常事,倚強淩弱終有報應。既然胡管家發話,我也不再追究。說到弄毀胡公子衣衫,這純屬意外,刀槍無眼,何況筆墨?我的銀子本來就少,我可以將功補過呀。”
“將功補過,這是個好主意。”胡六故作驚喜,假裝點頭。
我讓胡六把凳子讓出,鋪好紙,提筆畫畫,沒一會兒,唰唰唰,一口氣畫了七八張畫,遞給胡六。
胡六沒有表態,雙手呈給胡皓柏。
胡皓柏鼻孔哼了聲扭過頭去。
狗屎表情同芷蘭像極了,不愧是一個屋簷底下長大的兄妹。
胡六得了好似地連忙招呼:“還不趕緊給胡公子道歉?”
胡皓柏哼了聲:“本公子沒說同意。”
胡六苦個黃瓜臉討好:“大公子,這麽著,尹管事叫林先生給他幫忙,說府裏的有些賬本要她幫著瞧瞧。你看,這麽著就算了,大家各讓一步?”
啥啥啥,府裏的爛賬你往我身上推,還與大夫人有關?胡六,你該有多恨我,才出這狠招。
胡皓柏忽地站起,一步彈出老遠,指著我沒等開口,就見一直窩著不動的老母雞“嘎”地飛起,地上有個大白雞蛋。
胡皓柏顯然沒注意院子裏憑空有隻任勞任怨會生蛋的老母雞,邊跳腳邊躲,卻冷不丁踩上一坨雞屎,急得他原地跑圈。
羊子奪過胡六手中的畫稿,扯出一張給他擦腳。
胡皓柏邊踩邊罵:“你這個不長腦子的,拿本公子的畫像墊腳,你蠢到家了,回頭扣你銀子。”
羊子歪斜著腫脹的半邊臉,紅了眼圈:“大公子,不用紙擦,用什麽?”
“用你的狗頭!”說罷,氣衝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