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渡這一次,也不是白白給李噲獻策。

走之前,他拿到了李噲的一筆投資,足足四萬錢,還借給了葉渡一匹馬,讓他把銅錢馱回去。

按照李噲的說法是,那就是眼下他也不知道,折衝府該怎麽牟利,這些錢讓葉渡先拿回去花,算是他代表折衝府借給葉渡的。

這錢不能白拿,葉渡後續賺了錢,要給折衝府分紅,至於怎麽分那是葉渡說了算。

若是葉渡若是一口氣把錢賠光了也無奈,就拿村裏的荒地幾年的耕種權作為補償,還簽了契書。

以雙方的關係,軍方肯定不可能去真的種他們村的地。

當然這也是一種變相的保護手段,誰再打清河村土地的打算,首先要考慮軍隊的態度。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是千般推辭,萬般不敢接,畢竟軍隊的錢哪有那麽好拿。

但對於葉渡來說,卻一臉無所謂。

畢竟他已經有了係統,借給他四萬錢算什麽,你就是借給他四十萬錢,他也敢收。

而且,在他看來,自己給他的方案,如果李噲執行得當,絕對可以解決折衝府眼前窮困且老弱無戰鬥力的事實。

而且可以保證他清掃地方的賊寇,有進一步升遷的機會。

單單是這兩樣,拿四萬錢那是小意思。

更何況,這個人情他領了,日後自然有機會還回去。

這便是葉渡的自信。

......

軍帳內,看著葉渡扛著一麻袋錢離去的背影,李依依皺著眉頭問道。

“爹,咱都窮成啥樣了,您竟然一口氣借出去四萬錢。”

“這四萬錢可是給弟兄們改善夥食的,是朝廷發不出餉銀,家裏暫時借給你的,要是還不上這個虧空,到時候您真準備讓兄弟去他們村裏接受土地啊?”

她是真的搞不明白,折衝府都那麽難了,爹爹為什麽這麽瞎大方。

“傻閨女,你不懂,單單是這篇文章,就價值不下於十萬錢。”李噲拿著冊子,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你知道,跟突厥的戰事結束之後,大量的府兵退回折衝府之後,是一副什麽處境?手頭一群老頭、娃娃,土地荒蕪,大家夥連飯都吃不上,還要麵對囂張的山賊,哪個不是兩眼一抹黑?”

“可是有了葉渡的方案之後,咱們就不一樣了,咱們就知道該怎麽辦了。你爹我若是辦好了折衝府,很有可能還會往上升一升。”

“更何況,你根本不知道,十七郎這個名字,昔日在軍中代表著什麽。”李噲說著,似乎又回想起了那個戎馬倥傯的歲月。

他也是曾經親眼見證過,那個少年郎從默默無聞到大放光彩的。

若不是那件事,他又何至於淪落到做一個村正,又何必一直戰戰兢兢的活著呢?

“十七次郎?”李依依一臉的疑惑,“他自己之前也說過,當年誤食了腐爛的食物,一晚上拉了十七泡屎,莫非他還有什麽傳奇過往不成?”

“爹爹,你莫要蒙騙我,當初我也以女兒身,喬裝打扮在軍中做你衛士,有什麽事我能不知道麽?”

“傻閨女,你不用套我的話,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李噲搖了搖頭。

他轉過身,看著閨女氣鼓鼓的看著自己。

在自己的一眾子嗣之中,就她最勇敢,也最類己,也隻有她有軍功傍身。

大乾有平陽公主訓練娘子軍,勒兵七萬,威振關中的舊事,女子從軍並不犯忌諱。

李噲思考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跟他透露些,好讓她知道自己為何做出這等決定。

“你可知道昔日曾率三千虎賁,於浚稽山被頡利手下大將楊善經包圍的李高遷?”

“三千破三萬,以大車作為營壘,李高遷領兵衝出營壘擺開隊伍,前排持戟和盾,後排用弓和弩,打的突厥三萬兵馬丟盔棄甲的李高遷?”李依依思索了一番說道。

“正是他,李渡是他手下最能打的親衛,虎賁軍的督虞侯,曾經一夜改變十七次戰術,逼得突厥人退兵的人便是他。”李噲輕聲解釋道。

“爹,你莫要誆我,他那麽吊兒郎當的樣子,怎麽可能是督虞侯?”李依依嘴巴合不住,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她一直做父親的親衛,陪父親南征北戰,自然知李高遷的名號。

李高遷那可是大乾名將,曾經逼得突厥可汗把中軍大纛都扔掉的傳奇人物。

那些年,每次聽到李高遷打了勝仗,她都開心的跟兄弟們一起喝酒慶祝的。

那些年,因為李高遷深入大漠,滅了突厥部族而飲,因為李高遷馬邑大捷而盛飲,因為李高遷雲中大戰,斬敵軍首級八千,俘獲牛羊無數而盛飲。

她承認,多少個夜晚,都曾幻想過成為這樣人物的渾家。

他是大乾這幾年軍方的風雲人物,風光最燦爛時,曾單騎逼退萬軍。

“難道他是因為李高遷叛逃大乾被牽連了?所以葉渡被抹去了一切軍功,最後隻做了一個村正,而且還戰戰兢兢,委屈求全度日?”李依依不可置信的看著老爹。

他本以為李高遷北逃,他的親信和手下都跟著一起北逃了呢。

就算是沒有北逃,也被朝廷清理掉了,怎麽可能還好端端的活著。

看著閨女不可思議的模樣,李噲搖頭道,“傻閨女,你把聖人當什麽了?聖人心胸廣闊,怎麽會牽連李高遷的昔日的下屬,這些事情都是下麵人做的,當然,天威難測,低調些日子也是好事。”

“不過葉渡這小子的本事非常不俗,隻是不知道為何李高遷都逃了,他卻選擇了留下。”

提起李高遷的往事,李噲也是感慨不已。

“原來葉渡這小子怎麽厲害啊?”李依依不願意相信,這個踹了自己大白屁股一腳的臭男人這麽厲害,但是見阿爹這麽說,她似乎也隻能相信了。

“你不要覺得李高遷出事兒了,他這個督虞侯被貶為村正,就徹底完了。”李噲幽幽的說道。

李依依不解道,“軍官轉為文官,而且還是個村正,他這輩子還能有什麽前途?”

“嗬嗬,傻閨女,他那是沒有前途嗎?他那是美差啊。”李噲苦笑著搖頭,“你可知道他坐鎮的那個村子,是個罪婦為主的寡婦村,裏麵嬌美的小娘子一大堆,才不似一般的寡婦村十個婦人九個是老婦。”

“這是有人罩著他去享福的,隻是這家夥是個呆子,放著那麽多美嬌娘不舍的去碰,遇到麻煩也一直沒求軍方,今日若不是柱子把他拽過來,他還不知道登門呢。”

“這是外界說的當兵當傻了,不過這才真真正正的讓人欽佩,心裏有千般苦,萬般難,即便是餓死,病死,也自己忍著,不給家裏找麻煩,有咱們大乾軍人骨子裏的那副韌性。”

“爹,是誰罩著他,畢竟他是李高遷的都虞侯,不掉腦袋就不錯了。”

“坐鎮河北道的幽州大都督、燕王殿下你知道嗎?”李噲似乎有意想要拉進閨女和葉渡的關係,又說道。

“嗯。”李依依震撼的點點頭。

“燕王奉聖人之命,曾白龍魚服以火頭兵的身份在李高遷軍中做事,有一次拉屎的時候,被葉渡這小子踹了屁股。”

“這!這!這!”李依依臉上的表情極度複雜。

“怎麽了?”李噲不解的看向李依依,“你還聽所他踹過誰屁股。”

李依依麵色發紅,自然是不敢告訴老爹,自己屁股被葉渡看的事情,隻能解釋道,“他連燕王的屁股都踹,他就不怕掉腦袋嗎?”

“這便是葉渡這小子迷人的地方了,燕王不僅沒有記恨他,二人還成為了結義兄弟。不過後來燕王提前在李高遷軍中假死脫身,逃脫了被牽連,也是他幫了葉渡一手,不然葉渡未必能做到村正,十有八九會成為一個佃戶。”

不過,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李依依徹底色變了。

燕王如今坐鎮幽州,手下精兵五萬,時常出關巡邏,與突厥人、契丹人鏖戰,軍功日盛,便是朝中的大臣們也非常感慨,說燕王有聖人年輕時候的風采。

他曾經有幸隨父親北上去幽州見過燕王一麵,那是何等的風采,她一直在心底覺得,燕王有朝一日會龍登九五,成為超越今上的帝王。

“爹,你是想拉攏葉渡,借此登上燕王這條大船嗎?”李依依似乎明白了爹爹的心思了。

“哈哈哈,你真看不起葉渡,也太看得起你爹了。”李噲一臉自嘲的笑意,搖頭道,“你覺得你爹一個折衝都尉也配在人家燕王能看咱們一眼?”

“這四萬錢的見麵禮,隻是為了交好葉渡罷了。他現在日子苦,他日自然青雲直上,將來能夠想起咱們來,咱們也能沾上不少好處。”李噲躺在胡**,喝著茶水,一臉的愜意。

時至今日,她依然不明白,爹爹怎麽知道那麽多內幕消息。

但是卻不妨礙她對於葉渡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這個昔日的老兵油子,竟然是個讓爹爹都敬佩,甚至前途無雙的存在。

“況且他如今有了處政地方的經驗,又有從軍的經曆,隻要操作得當,未來的前途怕是不少人更加廣闊,甚至坐鎮一方的節度使都有可能的。”李噲長歎一聲,似乎有一種生不逢時的感覺。

離開了折衝府駐地,葉渡重返廟集。

此時的葉渡不再是先前口袋裏隻有幾十文的窮鬼,而是手握四萬錢的大富豪。

不過四萬錢看著多,實際商換成糧食的話,在商城買糧食的話,也就買八千斤米。

而在廟集買的話,買糙米,也就買兩千斤。

可見民生之艱難。

車馬行的老板正躺在胡**呼呼大睡。

葉渡拴好戰馬的韁繩,看著冷清的生意,還有呼呼大睡的東家。

人家搖了搖頭,然後敲了敲門。

掌櫃的猛然間就做了起身,先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葉渡一番,當看到葉渡鼓鼓囊囊的麻袋,以及拴在不遠處的寶馬的時候,瞬間來了熱情。

“貴客,貴客,裏麵請,您是買車馬,還是賣馬啊?”

葉渡騎著的這匹馬實在是太漂亮了,雖然顏色差了點,但是身材健碩,長長的馬鬃披著,意氣風發,一看就是正當年的駿馬。

要不是葉渡盯著,估摸著都上去摸一摸了。

“這是一匹軍馬,你最好別那麽靠前,小心它踢你。”葉渡警告道。

車馬行的東家,一聽是軍馬,再一看葉渡整個人的氣度,立刻如同泄了氣的氣球一般。

一是知道買馬沒戲了,二來是軍隊的人都摳摳搜搜的,即便是買東西,也出不起銅錢。

當下忍不住歎了口氣,扭頭就準備回胡床繼續睡覺。

“掌櫃的,你這是待客之道嗎?你還沒問我買不買東西呢。”

掌櫃的一臉無奈道,“軍爺,不是小老兒不願意賣給你,關鍵是你們口袋那仨瓜倆棗,您也買不起啊,您就別消遣小老兒了,出門左拐二裏地,那邊兒是廟集,您想吃點啥,就去買點啥吧您。”

聞言,口袋裏裝了四萬錢的葉渡瞬間來了脾氣,指著不遠處最豪華的馬車,問道,“看不起小爺是不是,來來來,你說說那輛馬車和馬多少錢?”

掌櫃的白了葉渡一眼,無奈道,“馬十二萬錢,車三萬錢,您要是真想買,給您便宜點,十四萬五千錢拿走。”

葉渡一聽,感覺腦瓜子嗡嗡的。

皺眉道,“掌櫃的,你開玩笑吧?”

“我開玩笑嗎?您是拿刀的,我敢跟您開玩笑?這馬才三歲,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這馬車乃是良匠製作,您知道這要是在長安,能賣多少錢嗎?少說二十萬錢!”

“我這是有個昔日的舊友落魄了,在我這寄賣的,不然咱這窮地方,怎麽可能有這寶貝!”

葉渡後世一個小保安,這輩子一個退伍的大頭兵,一直沒怎麽跟現實接軌,還真的不知道這玩意的價格。

仔細端詳了店家半響,見其不似作偽。

這才無奈的歎了口氣。

以為口袋裏有了四萬文,自己已經是一方富豪了,合著在大乾連個屁都不是啊。

最後狠了狠心,買了一頭正值壯年的好牛,一口氣要了花了三萬文。又花了將近九千文,買了一輛可以載大概千斤貨物的新車,將從折衝府那裏借來的銅錢花的差不多了。

最後坐在牛車上,葉渡不停的感慨,雖然自己也算是有車一族了,但是這物價真的不是一般貴。

難怪村裏一頭牛都沒有,這一頭牛就要三萬文,聽店家說,就算是時節好的時候,也要一萬五千文。

按照現在老百姓日常打工的收入,一天八九十文,也要不吃不喝小半年才能攢出來一頭牛。

這也太難了。

自己若不是遇到了昔日的袍澤,又一通忽悠,就靠做二道販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車。

畢竟一個廟集可以提供的銅錢也是有限的,自己倒是可以把糧食低價販賣,但也得鄉親們有錢啊。

葉渡將剩餘的一千文銅錢,換了二百斤米,晃晃悠悠的去了廟集。

當看到廟集再次變得再次人山人海的時候,葉渡也不由得有些吃驚。

果不其然,大家為了活著,一刻不敢停歇。

葉渡停下牛車,找到了劉大使給自己預留的攤位,這個地方一直空著,因為有力役盯著,誰敢往這邊兒靠,立刻用水火棍驅趕走。

葉渡把車往這邊兒一靠,劉大使就要靠過來,就被葉渡一臉嫌棄的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