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契丹人是真的怒了。

契丹人的憤怒,對於現在的河南道來說,是非常嚴重的。

他們帶著剩餘的契丹人全軍,以及大量的漢奸、扶桑人、高麗人,直接攻克了昌陽的不少城鎮。

當地的官員,一聽說,契丹人來了,從鄉頭到縣令,就沒有一個說有節操,帶領鄉親們抵抗的,全都是有多遠跑多遠,有多塊跑多塊,主打的就是一個迅速。

而當地的百姓,也在聽說了契丹人大規模來襲之後,四散奔逃。

契丹人一連攻克了幾座城鎮之後,發現除了浪費了人力物力之外,一點東西都沒有收獲,還把存糧吃了不少。

自然而然就更加憤怒了,一氣之下,契丹人不管攻克了那座城鎮,第一件事情,就是焚燒城池。

然後繼續向昌陽進軍,在半路上,終於他們遇到了大乾的兵馬,雙方交鋒起來。

這支大乾的兵馬,大約五千餘人,肯定是得了死命令,不然不可能上前拚命。

但是他們一看就是臨時拚湊起來的軍隊,而且沒有什麽戰鬥力,被契丹人殺伐一空,死傷極其慘重。

而掐在此時,一支大乾的船隊,偷襲了他們的老巢劉島。

倒不是說,劉島駐守的契丹人本來就不多,直接被水軍燒殺了一陣,最後雖然被打退了,但也是讓水軍抓住了機會,焚毀了不少建築。

契丹人得知此事之後,無比震怒,但是也知道,老巢不能丟。

現在他們還沒有能力一口氣在河南道搞出太大的動靜,比如說,直接滅了齊州。

所以他們不得不撤回劉島,但是在撤回的路上,契丹人換了一條方向,對著沿途的百姓,少啥搶劫,無惡不作。

甚至對方,還名義上打著撤退的幌子,暗地裏派出了一支偏師,襲擊了其他的州縣,繳獲了不少物資。

有一支折衝府,見他們是小股契丹部隊,為了掩護百姓,便冒險上去迎戰,結果不僅沒有打過人家,還讓人家順水推舟,將整個折衝府,好幾千人的隊伍給徹底殲滅。

一個在朝廷登記在冊的折衝府,竟然眨眼間就被消滅了。

同時數個縣城、十幾個城鎮被焚毀。

一時間,河南道震動,大行台震動。

到處都有傳言說,朝廷組建大行台,整合三道之力,準備對抗契丹人,惹惱了契丹人,所以契丹人要大規模渡海南下。

這隻是先頭部隊,就已經將河南道打的丟盔卸甲了。

三郡的百姓紛紛逃跑不說,還帶動了不少其他地方的百姓逃竄。

各種流言蜚語,層出不窮,甚至連地方上的官員都無法分辨真假。

濱州刺史陳華龍,雖然是文官,但卻擔任過昔日大乾與契丹大戰的後勤保障官員,對於契丹人也是深惡痛絕。

可惜他們濱州一地,極其貧苦,他自身的力量相當的有限。

而且自身轄區內的王子島、馬廟島內,也有不少契丹人,也四處搗亂,牽製他的力量。

因此他對於消滅契丹人,也是力有不逮。這一次主動出擊,焚毀了將近半數契丹人的老巢,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在契丹人撤回去之後,很多事情逐漸浮出水麵。

經過調查之後,大體指向了河南道處置使蒲大盤。

契丹人之所以發起襲擊行動,都是為了報複蒲大盤。

更可惡的是,契丹人留下的信息表明,他們攻擊三郡,是受到了蒲大盤的指引。

陳華龍大怒之下,一紙訴狀狀告到大行台尚書令崔元英那裏。

同時,還一口氣告到了朝廷那裏。

陳華龍咬定,蒲大盤一定是漢殲!

大行台尚書令崔元英得知消息,也當場大怒,下令各地官府,協同進擊,將劉島的契丹人消滅幹淨!

但是,對於蒲大盤到底是不是漢殲,崔元英並沒有任何的說法。

這段期間裏,蒲大盤一直都在齊州活動,上躥下跳,毫不積極。

有消息傳出來,明顯是大都督府施加壓力,若不是顧忌蒲大盤上麵有人,蒲大盤已經成為一灘肉泥了。

葉渡微微冷笑。

蒲大盤,這次輪到你焦頭爛額了吧?

想坑爹?你還得跟我學學!

轉眼,時間過去了半個月。

契丹人那邊兒已經徹底撤回劉島,雖然戰事依然在持續,但是明顯是大乾在反攻,對於大澤山來說,沒有危險了。

至於反攻是否順利,已經跟葉渡沒有關係了。

葉渡下令,修整兩天。

除了必要的警備人員,其他人都可以輕鬆一下。

當然,情報人員是不能輕鬆的。

他們如果輕鬆了,極有可能引發致命的後果。

其實,葉家軍還是有一千多人堅持戰備狀態的,可以應付任何的突發狀況。

這天中午,葉渡正在水軍的營房吃飯。

孫霖依然堅持在崗位上。

他是一個很有上進心的人,在吃飯的時候,也不斷的向葉渡學習領軍的相關知識。

對於這麽好學的部下,葉渡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傾囊傳授。

說話間,忽然有馬蹄聲傳來,抬頭一看,原來是魏如玉到來了。

魏如玉來到葉渡的麵前,報告說道:“大人,劉若宰來了。”

葉渡淡淡的說道:“他也應該來了。”

契丹人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朝廷在河南道的各個係統,總要做出一些反應了吧?

吃完飯,葉渡策馬回到浮山城。

進入郡守府駐地,果然看到了劉若宰。

這位老人家不知道怎麽搞的,好像又憔悴了不少,看到葉渡的時候,也顯得有些無精打采的。

其實,老人家的心腸倒是不壞,算得上是老好人一個,但是各自的地位和立場擺在那裏,也是一道比較難以逾越的鴻溝。

葉渡關切的問道:“老先生,最近的曰子有些不好過?”

劉若宰隻有苦笑。

什麽有些不好過?是非常的不好過!

葉渡帶著上千人,浩浩****的殺向祝阿郡,嚇得當地的大小官員,紛紛向其他地方逃亡,劉若宰命苦,當時他也在。

他雖然和葉渡有些交情,隻是,在混亂的戰鬥中,這樣的交情,能頂什麽用?

可能還沒有看到葉渡的麵,就已經被葉渡的部下殺死了。

葉渡的那些部下,對於博平郡之外的人,可沒有絲毫的好感。落在他們的手上,隻能是死路一條。

本來以為葉渡折騰過後,終於可以消停一段時間了。

沒想到,後來契丹人又登陸折騰,將各地焚燒焚燒一空。

大量的難民,紛紛湧到沒遭難的城市。

本來這些年鬧災,各地就已經是死氣沉沉,奄奄一息。

現在,突然一下子湧來這麽多的人,可想而知裏麵的情況,會有多麽的混亂。

他這在家裏賦閑的老頭子,也被衙門征召,每天忙得連狗狗不如。

關鍵是忙也就算了,到處亂的一團糟。

他明明是救災的,但是卻遇到了十幾波搶劫。

甚至連他的弟子,都差點被亂民搶走做飯吃。

關鍵是最近還有彌勒教在搞事情,朝廷下令彈壓,抓了不少人。

他的一個弟子,一不小心,被抓了去,用了不少錢才贖出去。

這弟子剛剛贖出來,那頭又有一個弟子被抓了。

少不得,繼續拿錢去贖人。結果又是不少錢。

後來,劉若宰才明白過來,這是各級官吏故意宰他們來著。

官府不抓亂民,不抓貧民,甚至不抓彌勒教的人,專門抓他們這些有積蓄的人,然後趁機敲詐勒索,狠狠的充實自己的口袋。

可憐他們,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好乖乖的認罰。

他現在無權無勢,又是昔日的大官,弟子無數,肯定有些積蓄,正好是人家嚴重的肥羊。

總之是一言難盡。劉若宰發誓,等此間事情結束,再也不在河南道呆了。

本來是夫子的故鄉,想著怎麽也是個好地方,現在看來,這群人一個個都是宰人的好手。

然而,要命的事情還在後頭。他還在協調官府,處置難民,就被馬彬找去了。

馬彬要劉若宰到祝阿郡城來,告訴葉渡,他們願意談判。

葉渡沒想到劉若宰居然還有這樣的遭遇,隻好報以同情。

他之前就聽說,政事堂的相公們當政之後,現在的各級官員,個個都是撈錢的好手,果然如此。

堂堂一個致使的朝中大佬,都被搞成這個樣子,可想而知其他無權無勢的人。

他似笑非笑的說道:“老先生,要不,你搬來我們大澤山算了。”

劉若宰在其他地方過得不好,卻也沒有到來大澤山的意思。

大澤山名義是朝廷的,其實葉渡內地裏就是反賊。

他願意成為反賊的一員嗎?

就算披著官袍,其實也改變不了本質,說不定哪天朝廷變卦,就真的成了反賊。

除非是竊國成功。

他搖頭苦笑,晦澀的說道:“謝謝你的好意了。”

葉渡回到正題,笑著說道:“那麽,老先生,是不是給我帶來好消息?”

劉若宰想起自己的正事,強顏歡笑的說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原來大都督府,通過馬彬之口,告訴葉渡,可以走軍方的關係,任命葉渡為博平節度使,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

換言之,這就是正式的招撫了。

讓葉渡可以分裂一方,同時管軍管民,算是一個有著朝廷正式番號的軍閥。

但是,有個前提條件,就是要葉渡收拾了劉島的契丹人。

發給葉渡的告身文書等一切證明身份的東西,都要等葉渡消滅了劉島的契丹人以後,再由大都督府長史親自給葉渡頒發。

葉渡嘴角邊浮現出一絲絲輕微的笑容,不緊不慢的說道:“老先生,不知道大都督府有幾分的誠意?”

劉若宰急忙說道:“十分,十分,十分的誠意。”

葉渡嘴角微微一笑。

十分的誠意?

是真的嗎?

要我先收拾劉島的契丹人,幫你們將屁股抹幹淨,然後讓我去大都督府領這些東西,伏兵齊出,亂刀交加……

也不想一想,老子身邊兒的老鬼司馬先生是做什麽的。

這樣的套路,還會上當?這不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嗎?

葉渡微笑著說道:“謝謝諸位大人們的好意了。”

劉若宰鬆了一口氣。

這一趟差事,還算是順利,葉渡沒有刁難什麽。

也是,葉渡從滄州跑到博平郡來,最終目的不就是榮華富貴嗎?

隻要達到目的,又何必折騰呢?

看來,這葉渡,也是很懂得進退的人嘛!有浮山城在手,也應該滿足了。

誰知道,他沒有高興多久,就聽到葉渡冷冷一笑,緩緩的說道:“不過!他們的條件我可不接受!”

劉若宰頓時大大吃一驚,剛才的慶幸,頓時化為烏有。

什麽?你居然不願意接受?

那可是節度使。

多少人都夢寐以求的官職。

劉若宰急忙說道:“葉郡守,你這是意氣用事啊!”

葉渡冷冷的一笑,不容置疑的說道:“我這個節度使,不需要他來委任。

因為,我現在跟節度使沒有任何區別。不管朝廷給不給我名號,都要忍者。想要我動心,單單是博平郡可不行,我還要三郡!”

劉若宰愕然說道:“郡守,你……你瘋了。”

三郡之地,雖然被契丹人搞的殘破不堪。

但是人家郡守,都尉都齊全著,往日還跟你交鋒過。

你想要三郡之地,你讓他們往哪放?

大都督府豈能答應你的條件?

葉渡從容不迫的說道:“老人家,我沒瘋,我清醒著呢!你將我的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他們就可以了。要是他們接受,我就不鬧事,還可以滅了劉島的契丹人。要是不答應,我自行我素,和他們無關。”

劉若宰無言以對。

這個葉渡,真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有了交換人質的經驗,劉若宰很清楚,葉渡既然提出要四郡之地的節度使,那就是要定了。

要是不答應,談判根本不可能完成。

但是四郡之地的節度使,那權勢直逼近總管府的副總管,朝廷一般大人物都決定不了。

大都督府也不可能一口氣讓出那麽多肉來。

因此,葉渡這個條件,肯定是不可能答應的。既然雙方都不可能做到,那……自己真的是白跑了。

葉渡坐下來,不發一言。

劉若宰無奈,隻好悻悻的告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