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秀才和他們的娘子
第十集秀才和他們的娘子
這隊囚犯,是二十多個儒生,年長的有四十出頭年紀,年少的才不過十五六歲,卻無一例外,都披枷帶鎖的,徒步而行,由四十多個衙役押送。
不過這並不是這支隊伍的出奇之處,讓沿途行人都驚詫的是這些囚徒身後,是一隊特殊的人馬,那是插著鏢局旗幟的十輛馬車,由一個騎著馬的長臉漢子帶著二十名趟子手護送,馬車上並沒有裝著什麽貴重的貨物,而是載著不少婦孺,他們似乎跟前麵那些囚徒都有關聯,鏢師們保著他們似乎就是為了跟上前麵囚徒的隊伍。
慕軒和梅姑娘遇到這特殊的隊伍時,恰好隊伍發生了混亂,因為不知從哪裏冒出了五個蒙麵人,青天白日就敢騎著快馬闖到鏢局隊伍中擄人,他們擄的是三名少婦,那三名少婦都是花容月貌,被擄之後驚慌掙紮不已,卻還是被那三個蒙麵人拖上了快馬,鏢局的趟子手上前解救,但對方不但輕身功夫非常好——懷裏抱著個人居然非常輕鬆的就躍回了馬背,而且暗器功夫也不賴,趟子手被對方施放的暗器傷了幾人,負責押鏢的那個長臉漢子在馬上氣得臉色鐵青,提著掌中大環刀躍下馬來,將對方兩個空著手的給拖住了,馬上的三人一看不妙,急急的催著快馬趕著逃跑,前麵囚徒隊伍中三個儒生衝這邊聲嘶力竭喊著娘子,看來,這三名少婦分別是他們的娘子,負責押送他們的衙役完全不為所動,拿著水火棍擋著不讓他們過這邊來,而鏢局的馬車上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還在喊著娘。
眼看那三個蒙麵人要帶著三名少婦逃掉,恰在這時,慕軒跟梅姑娘從後麵趕上來,跟那三個擄人的麵對麵,一看他們大白天蒙著臉,馬上都橫著個不斷掙紮的女子,他倆頓時就覺得這三人有問題,兩人不假思索,也不用彼此招呼,身形一起,就撲向那三個蒙麵人,慕軒跳上其中一個的馬背,一手將他脖領子一把揪住,往上一提,另一隻手一把抓住對方懷中那個女子的腰間,硬生生將兩人分開,而後將那蒙麵人往地上狠狠一摜,自己一下子騎在馬背上,一俯身,將那女子輕輕放在地上,等她站穩,他一催馬,追上另外一匹馬,探過手去,一下子將馬上的蒙麵人提了過來,而後將他懷裏的女子也放在地上,那蒙麵人卻被他如法炮製,狠狠摜在了地上——兩個蒙麵人都是背部著地,摔地上後居然就賴著不起來了,當然,其實是被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根本爬不起來了。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在旁人看來,似乎是那兩個蒙麵人乖乖的束手就擒,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看著像是他們跟那個年輕男人事先演練好的,可這不是演戲呀!
同一時刻,梅姑娘也將那第三個蒙麵人放倒,救下了那女子,她用的手法跟慕軒相似,但速度上明顯要比慕軒慢些,為此,她看著慕軒想:他的動作怎麽那麽快,難道真是他說的那種練功辦法的效果?
這邊那兩個蒙麵人原本想拖住武功最高的長臉漢子,等同伴跑了之後,他們再找機會逃之夭夭——雖然武功不如這長臉的,但他們自信輕身功夫絕對不輸給對方,豈料三個同伴居然被半路殺出的這一男一女輕輕鬆鬆的放倒,他們一時陣腳大亂,那長臉漢子趁機下狠手,將他倆的腿各砍傷了一條,兩個蒙麵人慘叫著倒地,抱著大腿就嚎上了,趟子手趁機上來,將他倆給綁得結結實實的。
慕軒向這邊的趟子手一招手,幾個趟子手看看長臉漢子,後者點點頭,他們就過來,將那三個蒙麵人也都綁上了,還把他們的馬也牽了過來。
梅姑娘帶著那三個女子過來,這邊的眾人看清她的姿容之後都有些呆呆的,梅姑娘對這種不知是驚豔還是驚詫的眼神都習慣了,臉色平靜的站著,看慕軒走向那長臉漢子,也不知他說了什麽話,那個長臉漢子就乖乖地跟著他離開眾人數十步,兩人似乎在談論什麽。
這邊眾人都看著他倆,那些衙役原本一路上都是隻顧自己趕路,讓鏢局的人在後麵跟著,可眼下發生了這種意外,他們不由自主的就依賴上了鏢局,站在原地等著,對於那三個獲救的少婦和她們的囚徒男人抱頭痛哭也居然視而不見了。
慕軒其實對那長臉漢子隻說了一句話:“這位兄台,能否借一步說話?”不過,說這話之前,他已經暗中打了表明自己身份的幾個手勢,因為對方馬車上所插的鏢旗,正是屬於“生民”中的“行風鏢局”。
長臉漢子是行風鏢局在北直隸真定府的分局副局主“大環刀”韓山忠,他看到這個萍水相逢的年輕人居然打出了熟悉的手勢表明身份,暗自吃驚,等跟著他離開眾人,聽這個年輕人自稱是方慕軒時他更是驚詫,他不知道這個方慕軒就是“生民”目前的總執事,但知道他是前陣子名噪一時的“銀簫”,原來他也是教中兄弟!
慕軒聽他自報家門後問他:“那些囚徒都是什麽人,鏢局護送的這些婦孺又是怎麽回事?”
韓山忠臉上居然閃現敬重之色,說:“囚徒都是真定府槁城、欒城一帶的秀才,那些婦孺是他們的家人。”
怎麽回事?慕軒當然還是不明白,韓山忠就把前因後果跟他說了一下。
這些秀才原本是去京師貢院參加鄉試的,卻不想在路經保定府時,一個來自欒城的秀才無意間衝撞了當地的一個監生,竟然被對方指使家奴活活打死,而且秀才的幾個同伴也被打傷了,此事激怒了來自槁城、欒城的不少秀才,他們組織起來要求衙門懲治凶手,誰料那監生勢力不小,衙門根本不敢追究此事,那些秀才反倒被申斥了一通,被趕出了衙門。
於是,憤怒的秀才們上那監生家門前示威,卻被監生的家奴暴打,而且,監生反咬他們一口,說他們打死了他家的兩名家奴,結果,衙門一下子拘押了五十多名秀才,說要嚴懲此事。最終,有二十三名秀才爭著要認罪,衙門找不出主事之人,就將這二十三人全部流放大同府威遠衛。
消息傳回槁城、欒城,這二十三人的家人震驚之餘,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除了需要照料家中老人的那些女子之外,其他那些沒有後顧之憂的婦人,收拾了一下行囊,決定追上自己的相公,要跟他一起到威遠衛去受苦。
這消息傳遍遠近,感動了很多人,不少鄉紳紛紛慷慨解囊,要幫助這些可敬的女子,行風鏢局真定府分局局主“風雷刀”趙焰召集鏢師們商量了一下,決定由韓山忠這個副局主帶領二十個趟子手義務護送這些女子前往邊塞,與她們的親人團聚,這項義舉使得周邊很多人讚賞不已。
韓山忠帶領大家一路追趕,終於在倒馬關所追上了被流放的秀才們。這一路上,他們這個奇怪的隊伍組合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在得知秀才們被流放的原因和他們的娘子同甘共苦的決心後,很多人表示欽佩,不時有人給他們送吃送喝的,還常常設帳恭送。
慕軒明白經過之後,也是讚歎不已,那些為了公義能夠置自己的功名富貴、身家性命於不顧的秀才們固然值得敬佩,他們的矢誌不渝追隨著自己丈夫的娘子更加令人欽敬,這一幕,讓他想起了俄國曆史上那些為了廢除自身貴族特權的“十二月黨人”,以及那些無怨無悔與自己的丈夫一起在寒冷的西伯利亞同生共死的女子們,想不到,我大明也有這般英風颯颯的巾幗紅顏,她們,才是我們這個民族最大的希望所在!
“那幾個蒙麵人是怎麽回事?”慕軒看看那邊被綁成了粽子模樣的五人,他們五個的麵巾都被揭下了,五人長得都還算周正,隻是眉眼之中的**邪之氣讓有經驗的江湖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應該是那些慣於偷香竊玉的采花**賊之類。
韓山忠的想法跟他不謀而合,說:“很可能是下九流的采花賊,跑到這裏來擄掠那些美貌女子的。”想起來就後怕,要不是這位方兄弟適時遇上,出手相助,一旦被那些采花賊得手,那行風鏢局的招牌可就算砸了!這些可惡的采花賊,真是死有餘辜!
“把他們帶上,找個合適的機會處理掉!”慕軒淡淡的說一句,韓山忠聽著卻非常高興,這位方兄弟的想法真是深合我意,好,就這麽幹,對這些下流東西,沒什麽仁義可言!
慕軒大步來到眾人這邊,跳上路邊一塊大石頭,抱拳向那些儒生跟他們的娘子、孩子拱手,說:“各位的遭遇,在下略知一二了,在下想問各位一句,有沒有願意去東勝衛的?”
底下一片嘩然,二十三位秀才的目光都投在慕軒身上,所有人不約而同想到同一個問題:去哪裏,由得我們選嗎?
“你是什麽人,我們憑什麽相信你?”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非常不滿的托起頸項上的枷鎖,高聲喝問。
慕軒注目於他,問:“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那個年輕人毫不遲疑的回答:“槁城石珤。”
槁城石珤?慕軒明顯一愣,脫口問:“兄台是槁城大器先生的公子?”
對方明顯也是一愣,不答反問:“你究竟是何人,如何知道家父?”
慕軒心中暗想:世事,當真奇妙非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