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nbang 第十一集 收費茅廁

尹珍這一個月來的心情非常好,餘總督聯係的那幾個商人在春農節後的第六天就來到了太原,那位吳岱岩先生陪同他們前來,尹珍把他們引見給了夏布政使跟何欽差。

夏布政使對這幾個商人慰勉了幾句,就把一切合作的事情交給了尹珍。何喬新倒是非常熱情的問了問商人們的難處,坦言如有需要可以找夏布政使,他說這話時夏語麵無表情,好像根本沒聽到。

尹珍把商人帶回自己府衙,跟付同知一起商議合作策略。

這幾個商人,經營範圍各不相同。

一個是糧商,姓石,名滿倉,四十出頭,身高體胖,為人非常爽快,說有一批糧食已經準備妥當,一旦運糧到此,保證按豐年平價賣糧,而且無錢購糧種的可以先賒欠,有收成後再結賬。

尹珍大喜過望,付同知卻暗罵這石糧商缺心眼,運糧到這裏,運費要多少?按豐年平價賣糧,還不虧死?他決定趕緊去通知本城尤老爺他們幾個大糧商,一旦這石傻子真的運來那麽多平價糧,對尤老爺他們可是一大威脅啊!到時候,許多好處可就沒了!一定要及早準備應對之策,非擠兌得這姓石的早早滾蛋不可!

不過石糧商有兩個條件,一是府衙必須登記好城外災民的戶名、人數、田地數目、每日所需糧食、每戶所需糧種等等,至於城內災民,除戶名、人數、所需糧食外,必須問清以何為生,屆時由府衙組織這些災民分批在固定日期購糧或購種,而那些並不缺糧的中等人家和富戶,如要購糧,就要加價五成;二是允許他在太原城中選地方修建三十個公用茅廁,十五個免費,十五個收費。

尹珍想第一個要求雖然麻煩,但府衙早就做了不少事,稍加整理,各項數目很快就能確定,沒問題!第二個要求自然也沒問題,不過,別說太原城,就是京師,前幾年隨地大小便的現象也是非常嚴重的——其實自打有城以來,就沒聽說過專門開收費茅廁的,這幾年才聽京裏的友人提到有人靠開公用茅廁致富的。但那是在京師啊,這裏可是災區,而且有了免費的公用茅廁,還有人會願意花錢上收費的茅廁?

石糧商對此似乎並不擔心,隻要尹知府同意,其他都不是問題,至於收費茅廁的定價,屆時可以跟府衙商議。

尹珍見他心意已決,自然不會不準。

一個是木材商,姓諸,名求豐,三十出頭,斯斯文文的,像個讀書人,願意低價提供各種樹苗,賒欠也行,不過也有兩個條件,一是允許他在這裏開辦一個造紙作坊和一所印書坊,二是所有用他樹種的農戶,必須把田中三分之一的柴草、高粱稈專賣給他。

造紙作坊、印書坊?尹珍想這些買賣確實可以賺錢,不過太原城中已經有幾家聲譽良好的造紙作坊跟印書坊了,你現在來搶生意,恐怕晚了點啊!不過,既然這個諸掌櫃堅持,也可以允準。

一個是磚瓦商,姓米,名恒遠,是個四十出頭的矮壯漢子,願意無償幫建三個磚瓦窯,並且負責磚瓦的銷路,他當然也有條件,就是希望能在太原城中籌備一個園林設計品鑒會,由府衙出麵邀請府城的富貴人家出席。尹珍想這不是什麽難事,自然答應了。

一個酒樓掌櫃,姓馬,名鳴揚,年近四十,白白胖胖的,準備搭建兩個長期的施粥棚,他的要求是允許他開家酒樓,辦家農場,養養雞鴨鵝、豬羊魚等等。馬場見得多了,酒樓掌櫃辦農場還真是稀奇事!這自然也沒問題。

一個馬場主人,姓穆,名盛林,四十出頭,黑壯高大,說已經置辦了一百頭耕牛,無償提供給災民耕地,他的要求是希望在這裏辦家騾馬行。

尹珍內心非常高興,卻還是提出一個要求,就是所有需要勞力的地方,一定要用本地的。五位樂善好施的商人齊聲應道:“應該的,應該的!”雙方當即簽訂了契約。

事情的發展令尹知府大喜過望,這幾個商人的動作實在太快了,簽訂契約的第三天,第一批十萬石大米跟五萬石糧種就運到了,五萬棵樹苗也運到了,後續的也已在路上;一百頭耕牛到位了,兩個臨時使用的施粥棚搭建完工了。隔天一早,賣糧,賒種,貸樹苗,借耕牛,給災民施粥,悉數開始,尹珍親自去各處看看,發現處處人潮湧動,但每處負責相應事務的一批人做得井然有序,一絲不亂。

這幾個商人非常會辦事、會用人啊!尹珍暗自感慨,要是府衙有一批這樣幹練的屬吏,怎會事事都不盡如人意呢!

府城周邊的農田中忙碌的身影越來越多,耕田,播種,隻要有事幹,農人就有精神,農田就有生氣,今秋就有收成,日子就有希望。

府城也是處處忙碌,三十處公用茅廁都選好了地方,同時動工,一下子招用了將近八百人。

印書坊在城北相對偏僻的角落,地方非常寬敞;酒樓在城東熱鬧的大街口,收購了一處舊樓翻新;騾馬行在東城門內,造紙作坊、磚瓦窯、農場自然都在城外。這些勞作招用了將近五百人,而各處需要的工匠、夥計、賬房、廚師、車夫等等的招工也逐步進行了。

尹珍於是也忙碌起來,督促人趕緊去辦理開辦印書坊、磚瓦窯等所需的文書。

朝廷的書本印刷主要由司禮監和國子監負責,司禮監負責印刷皇帝批準以及命有關官員編寫的書,國子監則負責印刷經史子集、各類雜書、類書、韻書以及儒生們所讀的書本。此外,禮部、戶部、都察院、大理寺、兵部、工部、欽天監等衙門,也都刻印與各自職責有關的書籍,像禮部的《通鑒》,戶部的《醒貪錄》、《教民榜文》、《務農技藝商賈書》之類。

而各省的布政司、按察司以及一些鹽運司,也印刷諸如地方誌一類的書及皇帝批準在各地發行的書,有時也刻印些其它方麵的書。尹珍為表對諸求豐的褒獎,特意向夏布政使請準,把原先準備印製的《太原府誌》交由諸求豐新開的“風行館”承辦,夏語破例答應了。

米恒遠的園林設計品鑒會是最早籌備完成的,尹珍出麵邀請地方士紳出席,夏語雖然沒有親自前來,卻派了布政使司的右參議史童猛代為出席了。

品鑒會設在了太原城東街非常有名的“德順酒樓”,受邀的近百名官商士紳一進酒樓,都覺得眼前一亮,隻見酒樓大堂中間數十張八仙桌排成了一溜,桌上擺滿了各色冷盤、時令水果、杯盤碗碟、酒壺筷勺,最中間卻還空著一長條,看樣子還有什麽沒擺上去,四下裏擺著數十張太師椅,而四麵窗戶緊閉,壁上掛滿了各種畫軸。

尹珍把米恒遠引見給眾人,米恒遠向眾人作一羅圈揖,高聲道:“米某初到貴境,未曾登門一一拜見,實在失禮,在此深表歉意!今日諸位大駕光臨,米某不勝榮幸,壁上所掛,是各種園林設計圖案,尚請諸位不吝賜教!”

隨即,他向身邊那個管事模樣的年輕人低聲吩咐一句,那年輕人走向後堂,很快,數十個青衣小廝魚貫而入,人人手裏一個托盤,盤中是兩盤熱氣騰騰的菜肴,他們把菜肴放到桌上空出的地方,而後放下托盤,一個個來到來客近前,彎腰躬身,問各位喝什麽酒、需要什麽菜肴,然後幫著倒酒、夾菜,放到托盤中,端著托盤來到點菜的來客身邊,恭敬侍立著伺候。

這些官員士紳自詡什麽樣的大場麵都見過,但這種情形還是讓他們感覺非常新奇,前人有所謂“肉障”“肉屏風”,眼前這些,是否可稱之為“肉托盤”呢?雖然不是明眸皓齒、水靈鮮亮的女子,但這些小廝也都麵目清秀,一臉笑容,望之非常謙卑可親啊!

來客們手端酒杯,淺飲一口,挾一筷菜,一邊細細咀嚼著,一邊觀看壁上所掛的畫軸,應該說,那些園林設計都非常出色,但這還不能讓大家就此決定回去翻修家裏的院子,畢竟,那是需要花費不少銀兩的。

大家議論紛紛,非常熱鬧,觀賞了約摸一個時辰,感覺酒足飯飽了,正覺得是否該告辭了,卻聽米恒遠高聲道:“諸位請上二樓喝杯茶!”

感覺奇怪的來客們陸陸續續上了二樓,二樓的地方要比一樓小些,不過樓中間同樣有一溜八仙桌,上麵擺的卻不再是美酒佳肴,也不是名茶佳茗,而是青磚和瓦當,還有一些形狀奇怪的事物。四壁下擺著太師椅跟茶幾,米恒遠請眾人落座,青衣小廝們給來客們奉上茶來,眾人輕抿一口,感覺神清氣爽,紛紛讚歎“好茶”。

一個短衣打扮的年輕人來到中間的桌前,衝四下裏團團一揖,道:“各位貴客,請容許小的做些說明!”他拿起一塊青磚,開始介紹。

這種青磚其實跟來客們家裏所用的青磚在質地上沒什麽不同,特別的是青磚上刻下了各種花紋字樣——像“吉祥如意”“福壽綿長”之類,或者根據買家需要刻上特別的標記——比如主人家的姓氏、徽記之類,最特別的,是有許多塊青磚拚合在一起組成的畫作,像《滿池金蓮》《步步生輝》之類,非常搶眼。

至於瓦當,也是別具特色。其實江南水鄉才特別注重瓦當——在屋麵每條瓦壟下端,起到護櫞和裝飾兩重功能的瓦片,就是瓦當,上麵放置時弧形朝上的稱為“瓦”,也稱“滴水”,下麵弧形朝下的稱為“當”,也叫“簷頭”。江南民居使用瓦當,各有各的講究,或根據本地習俗,或依據主人喜好,或考慮宅院規模。眼前這些瓦當形狀多樣,圓形的、半圓形的、弧形的都有;滴水和簷頭上都刻有圖案花紋,彼此又互為呼應,有常見的“四福祝壽”“天下太平”“雙鳳祝壽”等等,也有翻出了很多新意的各種人物、動物、花卉、蟲鳥之類,配上頂端波形紋,既美觀大方又不顯單調,讓人眼花繚亂之餘,不少人生出了回家扒了房上的瓦重新鋪蓋的念頭。

而最新鮮的是那些形狀古怪的事物,按那年輕人的說明,這些居然也是磚,長方形的,六角形的,圓形空心的,青灰色的,紅色的,黑色的,實在稀奇!剛才樓下畫軸上的一些院牆就是用這樣的磚砌成的吧?

來客們坐不住了,紛紛起身走到桌邊,看那些樣式各異的磚瓦,有興趣的還問這問那的,氣氛比剛才在樓下都熱鬧。

“樓上各室各有一位畫師,可以根據諸位需要規劃園林,諸位如果有意,可上樓一觀。”米恒遠再次高聲道,來客們雖然未必都想翻修園林,但都被引發了好奇心,紛紛登樓一看,有些確實想園林翻新的士紳,就各自找一位要求規劃一下,畫師有老有少,畫風各異,但無一例外,都問一下府上園林占地多少、主人家喜好些什麽等等,之後略作沉思,就提筆勾畫,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大致完工,各位士紳一看,雖然倉促,不算盡善盡美,但自己的一些愛好特色都反映出來了,假以時日,應該是非常出色的規劃。

於是提出規劃的這些士紳都要求完善畫作,準備日後翻新園林時用;其他暫時無意翻新園林的士紳,這次也算開了眼界,想著回去可以向妻子兒女、家丁仆役說個新鮮。一時間,百來位官商士紳都覺著此行不虛。

晉王爺也接到了請帖,但他對這市井之物興趣缺缺,不想前往;世子朱奇源自告奮勇代父前來,說是不辜負尹知府的一片盛情,實際上是借此散散心。不過來了之後,看了這一切,也是感覺長了些見識。

米恒遠對這位晉王世子特別關注,找了個機會湊到跟前,深施一禮,說:“世子殿下,有位朋友托小人捎來一封書信,請殿下回府後過目!”他遞過一封書信。

朱奇源詫異的接過來,收在袖中。之後他心裏始終充滿了疑慮與好奇,好不容易到品鑒會結束,隨著眾人被恭送離開,在回王府的轎中,終於忍不住展開了信箋,這信居然是之前有過一麵之緣的無命將軍所寫,信中說深為世子的報國之心感動,左思右想,願意協助世子做些報國之事,請世子派人聯係風行館的掌櫃諸求豐,諸掌櫃會告知一切。

這一下,朱奇源的心中更是癢癢的,非常難受,他恨不得現在就去見那個諸掌櫃,問問怎麽回事

這一日,朱奇源等不及,親自來到風行館,見到了這裏的主人諸掌櫃,斯斯文文的諸求豐沒有急著說明無命將軍的安排,而是先請求帶世子看一看風行館,朱奇源想來都來了,也不急在一時,客隨主便,就答應了。

他隨著諸掌櫃逐一看去,這裏的一切都是剛剛置備的,刻版、印刷、擢配、裝訂、製筆、製墨等各類工匠百餘人,隻有十之一二是諸掌櫃帶來的熟練工,其他都是新招募的,但所有的一切還是讓朱奇源又驚又喜。

要知道,各地的藩王中有不少都喜歡著書、印書,晉王府也有自己的印刷作坊。作為皇室子弟,他們有相對充裕的資金,刻印書的用料、刻工能夠十分考究,王府一般用的是雕版印刷,印出的效果要好許多;民間印書坊為了追求出書速度,會采用活字印刷,但效果上明顯欠缺些。

而眼前的風行館采用的也是活字印刷,不過,居然有木、銅兩種活字,銅活字顯然是早就具備的,而木活字是新製的,選料與雕版相同,也用梨木、棗木等木質軟硬適中、紋理較為細膩、易於刻製的木材,工匠們正忙著刻字、鎪字,經過檢驗符合要求的字模就放在字盤中,每行字之間用竹片夾住,字盤擺滿之後用木榍銷緊,字盤被放在檢字的轉輪上,轉輪上用醒目的大字標記出來以便查找;印書的工匠則忙著撿字、排版,刷印,每個環節絲絲入扣,渾然看不出這些人大多是新手。

諸求豐拿著幾張之前就印好的書頁給世子過目,朱奇源看著非常吃驚,一是因為這印出的效果居然不比雕版差,二是書頁上的內容很新奇,居然是選自《史記》的一些忠孝節義故事。諸如“荊軻刺秦”“孔融讓梨”“李廣射虎”之類,不過像坊間通俗演義一般重新演繹了一下,用諸掌櫃的話說,是主要針對孩童所出的書本。

這些內容有新意還不算什麽,關鍵是諸掌櫃另外拿出的幾張書頁,上麵是雕版印刷的幾幅繡像,正是“荊軻刺秦”“孔融讓梨”“李廣射虎”,那上麵的人物筆法與常見的繡像筆法應該沒什麽不同,但那些人物看上去就是非常逼真,別說孩童看到了,就是朱奇源這個成年人看了,也是怦然心動,非常想先睹為快啊!

諸掌櫃還說起這些書本的裝訂,他準備把一整套內容分成數十個小冊子,每個小冊子隻有三五個故事,這樣便於那些無力購買全套的孩童選購單冊。朱奇源一聽,暗暗驚異,這樣一來,書本自然會更加受歡迎,但風行館可就要擔風險了——萬一某些冊子賣不掉,可不就砸在手裏了?

諸掌櫃最後把世子請進了書房,世子落座,諸掌櫃侍立一旁,婢女送上茶來,世子道:“諸掌櫃,請坐下說話!”

諸掌櫃謝過後落座,欠身道:“今日有勞世子殿下前來,乃是受無命將軍所托,將軍深知世子憂國憂民之心,特意為世子殿下選擇了小人這個印書坊,世子如果有意,可費心參詳一下。”

朱奇源不知道無命將軍為自己出了個什麽主意,諸掌櫃趕緊詳細說明無命將軍的意思,世子無法參與商貿行業,卻可以支持商貿活動,比如支持風行館這個印書坊,出人、出錢、出主意都行,風行館用世子應得的報酬設立一個救災慈善會,用來救助一些受災的百姓,就算是太平年節,也可做些修橋鋪路的善事。

朱奇源頓時心動不已,山西大災,民生凋敝,官民難以心安,衛所邊兵也是無心守邊,為今之計,若能對救災有些助力,也算是為國分憂吧!而且,自己參與風行館的經營,但不從中謀利,應該算不上違背朝廷律法吧!

“世子殿下如果對印書坊生意不感興趣,小人還可以為世子引見其他掌櫃,世子殿下可以選擇感興趣的生意。”諸掌櫃一臉真摯之色,似乎渾然不介意失去一位大主顧。

朱奇源笑了,道:“一客不煩二主,風行館雖然還未開張,但經營方式實在不凡,奇源想必能學到不少東西,以後就一切煩勞諸掌櫃了!”王府一般隻是印刷醫學、棋書、樂律、茶譜、花卉、法貼一類的書籍,看這風行館出的第一本書就不簡單,要瞧瞧以後還有什麽新穎的做法。

諸掌櫃起身躬身道:“世子殿下憂國憂民,小人能盡綿薄之力,不勝榮幸!”

具體的合作契約,朱奇源決定回府稟報父王,再找人來簽訂,諸掌櫃熱情的送他離開。

“才不過二十多天,城裏就幹淨得多了,再也聞不到那些臭氣了!”小晴說著,小手在鼻前扇著風,鼻翼還一皺一皺的,樣子相當古怪,莊小姐卻無心在意這些,翻著手裏剛由小晴買來的繡像本《論語》,感覺異常新鮮。

小晴卻意猶未盡,她今天替小姐去買了這書,一路上耳聞目睹了許多新鮮事,不說出來,實在憋得慌!

“聽說城裏新開了一家酒樓,做的菜非常好吃;酒樓掌櫃在城外開了一家農場,據說將來酒樓所需的雞鴨鵝豬羊魚都是專人養,各種菜蔬都是專人種;城外開的那家造紙作坊,花錢收柴草、高粱稈、竹子、蘆葦、龍須草什麽的,說那些都可以造紙……”小丫鬟真的越來越像錦衣衛了,上趟街就打聽到了這麽多事。

這一個多月來,太原城的百姓還真是見了不少新鮮事。

風行館出的《史記選粹演義》語言通俗易懂,繡像栩栩如生,許多原本見了書本就頭疼的學童,拿著這書卻是廢寢忘食,許多當父母的為此不知該欣喜還是擔心,卻又不能不許孩子讀它,畢竟,那也是書啊,讀史,不算壞事啊!

《史記選粹演義》風靡一時,鄰近的一些地方都有人慕名前來購買,有的一買就是數十套,風行館加印了上千套,才堪堪滿足顧客所需。正當還有人為沒買到這套演義而感到遺憾時,風行館的第二本書就發行了,這次是朝廷科考必讀經典——《論語》,不知道風行館是怎麽得到國子監的許可的,風行館為聖人之言配了許多的繡像,生動活潑,引得童生們爭相購買,連那些開蒙幾十年卻連個秀才都沒撈到的老童生們都人手一冊,愛不釋手。

諸掌櫃的風行館在太原城聲譽鵲起,其他四個掌櫃的生意也是日漸紅火。

石掌櫃投資建的免費公用茅廁先投入使用了,有男廁女廁之分,而且門口有專人負責奉送廁紙。雖然蒙古人入主中原之後,沒有漢人“敬惜字紙”的意識,開始拿紙解決如廁後的事情,但普通人家哪裏有那麽多的紙供揮霍,為此有不少人一開始去這些茅廁,就是去體驗一下用紙善後究竟是什麽感覺的,去了之後才發現,男廁之中不光有蹲坑,還有專供小便的便池;至於便紙嘛,比書寫的紙粗糙些,但用著還是非常舒服的。於是,來來往往的行人開始養成上茅廁的習慣了。

收費的茅廁從外觀上看就比免費的氣派得多,不論男女,也不分大小便,每人每次需五文錢,廁紙也要五文錢——上趟茅廁要十文錢?一開始很多人都笑那個石掌櫃想錢想瘋了,別說現在有免費的茅廁,就算沒有,也沒人會花十文錢去小個便啊!

但讓所有人都差點掉了下巴的是,花錢上收費茅廁的人似乎比上免費茅廁的還多,這是怎麽回事啊?難道這些人手裏的錢燙手,急著給別人?

當然不是!

有心人細細一瞧、暗暗一打聽、親身一嚐試,終於琢磨出味來了。

那十五個免費茅廁都在市井之中,進進出出的不是販夫走卒就是平頭百姓,偶爾有那身嬌肉貴的富戶商紳內急路過,也不願去跟那些升鬥小民共用一處臭氣熏天的地方。

而那十五個收費的茅廁,修建在通衢大道的偏僻之處,不光占地大得多,外觀氣派得多,環境也很好啊,周圍花木掩映,曲徑通幽,裏麵更是別有洞天,以男廁為例,裏麵有專人收費,有專人口稱“歡迎光臨”並送上廁紙,廁紙不但柔軟光滑,而且帶著淡淡幽香,茅廁之中,也是淡淡的馨香盈鼻,全無半點臭氣,不光蹲坑與蹲坑之間有木板隔著,每個蹲坑居然還有小小的門戶,用的人可以從裏麵把那小門鎖上;不論大小便,便後都有人端上溫水淨手,還有毛巾擦拭,如果需要更衣,旁邊居然還有兩間小屋可以租用,租金隻不過是三十文錢;最後還有人在門口一口一個“老爺慢走”“歡迎再來”,恭恭敬敬的鞠躬相送。來這裏,可以享受“老爺”的待遇,這使得許多不是老爺的或者是老爺但在別的地方得不到老爺待遇的爭相來這裏享受一番。

而且,這裏還有特別的措施,如果一次性繳費三十兩紋銀,可以拿到一塊純銀鑄造的牌子,一年之內,無論你上多少次茅廁,都不用再另外花錢;一次繳納五十兩的,拿到的是金牌,有效期是兩年;而且一塊牌子,全家不分男女老幼,誰都可以拿著去上。

就因為這,不知多少官商士紳、公子小姐以有一塊金牌或銀牌為榮,大家爭相交銀購牌,有的就把這造型相當美觀的金牌、銀牌當成飾物掛在了腰間,有的則急著回家讓全家男女老少輪流拿著牌子上茅廁去享受一趟,回來再集體交流心得感受;有的官員富戶、夫人淑女,一年也難得出幾趟門,自打聽了讚譽之後,抱著嚐鮮的心態,辦了牌子,於是出門上街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還有那離著這些茅廁不遠的人家,恨不得半夜起來也能出門跑到這裏來如廁——要不是因為宵禁,茅廁晚上不開放的話!

全城不論富戶官商、公子王孫、淑女名媛還是販夫走卒、市井小民如此熱衷於上茅廁,這讓偶然來到太原府的人一開始差點以為全城人都瘋了。

有些眼紅石掌櫃、恨不得他早點敗家、灰溜溜滾出太原府的人卻真的差點瘋掉,那些茅廁如此受歡迎也就算了,茅廁裏的汙穢之物居然還給姓石的傻子帶來了更多的黃白之物——據內部消息,石傻子把那些東西賣給了城外一些家有良田的地主富農,用來灌溉莊稼或肥沃花木,賺錢可不少啊!聽說他還向知府請求,允許他置辦五十輛大糞車,每天早晨專門讓各家各戶倒淨桶——這種錢真是賺得太容易了!

於是,不少家底殷實的商戶爭著上知府衙門請求置辦大糞車去了……

米恒遠出錢建的三個磚瓦窯還沒有全部完工,但已經有不少人家預訂了磚瓦翻修或新建園子,聽說晉王府都決定整修園子了。

馬掌櫃的春風酒樓生意火爆,而在春風酒樓的後街,兩個長期的施粥棚都建好投入使用了,棚子都有百來米長,造型古樸,上麵全部蓋著黑瓦,非常堅固耐用,不光來領粥的災民不受日曬雨淋之苦,偶爾下雨,路人也能進棚避雨,有見識的人看出來,這種很像是江南水鄉特有的廊棚。

穆掌櫃的順風騾馬行用馬、騾、驢運送各種貨物,長短途不論,也可載人代步,還承攬對外釘馬掌的事務,為那些養有騾馬的人家有需要時釘鐵掌;而且他們還廣為宣傳,士子出行,他們願意半價優惠,尤其在大比之年,更是願意三折優待,這讓不少有誌於“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的讀書人興奮不已,以往想要三五知己結隊出行都不容易,現在一個人上路也行,那些車夫們常年走南闖北,跟他們談天說地未嚐不能增長見聞,更何況一路山水遊賞,雖未必文思泉湧,卻絕不會提筆無語!

一時之間,路途之上多了很多士子,閨閣之中也添了不少怨婦——有的是怨良人遠行日久的,有的卻是怨自己身為女子,無法出門長長見識。

太原府城跟鄰近村鎮日趨安定,市麵上日趨繁榮,尹珍對太原城的這種新氣象非常高興,除了對風行館的事務特別派府衙人員監督、避免出現私印“大明通行寶鈔”之事外,其他各處的事務就省心得多,他把基本步入正途的救災情形跟幾個商家的狀況一一向布政使稟報,夏語對此也非常欣喜,心裏暗自鬆了口氣:要是廷秀兄晚半個月走,也可以見到他親手促成的這一切了。

餘子俊對吳先生帶回的太原府的繁榮狀況深感欣慰,不過,眼前,他最關心的是無銘一行究竟到哪裏了,怎麽像斷線的紙鳶一樣,整整二十八天沒有音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