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薑寧也不是不上道的,她施施然從王白蹊身後走出來,與張老將軍站在一處,對著蕭景禦就是一通叩謝,弄得蕭景禦拿劍的那隻手十分不自在,甚至一度有些懷疑自己方才要取她性命的樣子是不是太過分了?

忙將長劍入鞘,扶起他們祖孫二人:“夠了,薑大小姐既然初到京城,便先回府拜見各位長輩耆老吧!實在不必在我這兒……”

薑寧心想,他嘴上未說出來的那兩個字,興許是演戲。

初次見麵,薑寧亦算是領教了祖父一套行雲流水的溜須拍馬技術,外加綿裏藏針,柔中帶剛的語法,這一通操作下來,那兩個愣頭青活生生被整蒙了!

聽祖父穿著戰甲說起軍中往事,又說起塞外風光,又許下了得空一定要帶二位青年才俊到塞外戎馬一生的諾言。

蕭景禦瞬時覺得自己格局小了,他堂堂五皇子,應誌在天下,怎能與一個女子計較你死我活,瞬間便羞愧得漲紅了臉。

王白蹊聽得那叫一個熱血沸騰,眼裏含了無數向往的光,若不是京城塞北相隔萬裏,隻怕他今夜便要提槍上陣。

聽張老將軍說起與軍中兄弟的情誼,他們險些流下了不爭氣的眼淚。

祖孫一通才藝展示,又千恩萬謝之後,總算退出了二位黃天貴胄的視線。

當年新皇登基後,原先先皇的舊部被清理了大半,薑寧似乎窺探到了一絲原因,祖父究竟是憑什麽本事,能在朝廷動**中保全張家。

這下方知,祖父此生便是不做武官,憑著這三寸不爛之舌,說不準也能留下晏子使楚那般佳話。

眼見薑寧隨著張老將軍出了暖玉樓,王白蹊朝蕭景禦戲謔笑道:“弄壞了你的暖玉樓,實在抱歉。”

說著,他抽出一遝銀票放在桌上:“五殿下初回京城,許多物件定是要添置的,便當做臣下賠罪吧!”

看著王白蹊輕鬆離去的身影,蕭景禦叫住他:“世子是如何知道,她是張老將軍的外孫女。”

王白蹊回頭,翩然一笑:“張老將軍有一嫡出的小女兒,名喚張若柔,二十餘年前,遠嫁白水城,此事京城中的老人大多是知道的,不過陳年往事,你我不知,算不得奇怪。”

他何嚐不知道,蕭景禦真正好奇的是,他究竟動用了誰的勢力,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將此事運轉得絕處逢生,等再過些時日,他自然會知道的。

王白蹊追上薑寧,他笑問道:“薑姑娘,咱們何時再相見。”

張元淳回身拱手施禮:“此次多謝世子相助,隻是她既入了我的府宅,世子若是還想相見,隻怕沒那麽容易了!”

聽老將軍的意思,往後京城皇帝親提的撫遠將軍府,便是她落腳的地方了!

長輩既已開口,二人自然不好多說什麽,薑寧朝他燦然一笑,感謝多日相伴,也感謝此次救命之恩。

王白蹊還想問些什麽,小湯圓便急吼吼的追上來:“主子,可把您給找著了,您不知王妃來人催了多少回,如今正在中堂等著呢!來尋你的家丁,立馬便要找到這街巷上來了!”

看著遠去的薑姑娘,小湯圓嘿嘿一笑:“主子,您該不會是舍不得人家吧!不如便讓王妃上門提親好了,張大將軍和王爺,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

王白蹊翻身上馬,提親?可她不是在白水城已有婚約了嗎?哪怕是她不情不願,也曾與那姓謝的人家有了瓜葛,母親會喜歡她嗎?

行經幾裏後,一陣桂花香襲來,十幾個小廝紛紛上前來牽馬扶人,瞬時將他拉回了現實當中,門前立著半丈高的匾,上頭燙金書了康寧王府四字。

他搖搖頭,似是在嘲諷自己。

真是昏了腦袋,這京城美人眾多,他怎會喜歡上那樣一個平平無奇的女子,何況,他一向看中的賢良淑德,她是半個字也不沾邊,除了有些見識,哪裏有深閨女子的樣。

薑寧亦步亦趨的跟在老將軍身後,街上行人眾多,她對京城也並不熟悉,好在老人似是故意等她似的,有意放緩了步伐,隻牽著馬,緩緩向前走去。

行至一餛飩鋪子前頭,他似是尋常老人家一樣問她:“孩子,餓了嗎?”

這幾日日日刀口舔血似的活著,哪裏能真心吃上一頓飽飯,可到了外祖父身旁,她莫名卸下了防備。

“是有些餓了!”

老人將馬栓在門欄外頭,領著她進了鋪子:“餓了咱們吃些東西再回去。”

舀著熱氣騰騰的餛飩,薑寧又喚了一聲:“外祖父,其實……”

老人抬手打斷她:“吃食最忌開口言語,有什麽話吃飽了再說也不遲。”

一老一小就著破舊的矮桌,將碗裏的東西吃了個幹淨。

老人放下一吊錢,利落的起身出門,牽著馬,他看著薑寧:“小女子家家的,走了這麽久的路定是累了,上馬吧!外祖父帶你回家。”

對於這一路上發生了什麽,她怎會與世子同行,又怎會得罪了五殿下,外祖父似乎並不想知道,他隻關心她累不累,餓不餓。

薑寧漂泊已久的心忽然安定了幾分,已經許久沒有人,這般不問因果,無論對錯,隻想對她好。

老人執拗的站在原地,薑寧隻好笑著上馬:“外祖父,怎的世子說我是您的外孫女您便信了,也不怕接錯了人?”

張元淳爽朗一笑:“錯不了,你與你母親,至少有五分相像,可與你祖母年少時,簡直是一個模子裏頭刻出來的……哈哈哈……”

既然外祖父能主動說起母親,證明他心中亦有掛念,薑寧低聲道:“其實,母親和弟弟也在京城。”

牽著馬的老人頓了一頓,繼而繼續往前走著:“什麽時候的事?”

薑寧算著日子:“許是一月前便到了京城,不過如今我手上的圖紙丟在了五殿下府上,定是拿不回來了,故而孫女也並不知道他們住在何處。”

老將軍努努嘴,繼而麵色緩和了些,似是因著女兒的平安而心中舒然。

“既早到了京城,為何不來看看我這個爹,我張家在京城之中雖不是極顯貴的,可也不是小門小戶那般難尋,難不成做父親的還要低三下四找上女兒的門去不成?”

這麽些年,父女之間的恩怨早已消解了,不過是做父親的端著父親的架子,做女兒的自知年少賭錯了人,在父母前生怕抬不起頭,才落得這生別離的下場。

薑寧知道祖父想聽什麽:“這些年母親身子不大好,好在有京城返鄉的太醫餘老爺子的藥吃著,故而並無大礙,此次回來,母親也是帶了些身家的,一路上家丁奴仆皆有照應,外祖父不必操心。”

老爺子聽得一時皺眉一時展眉的,終是忍不住問道:“聽說她連陪嫁都給了那混賬,如今已被那些豺狼吃得差不多了吧!手上哪兒還有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