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從海洋到海洋的夢想
被夕陽映紅的廣袤蒼穹。
隱約出現在海平線盡頭的點點白帆。
高高聳立在礁石之上，在幕‘色’下‘射’出光芒的巍峨燈塔。
還有那溫柔地吹過麵頰，帶著水汽、鹽沫和淡淡腥味的濕潤海風，以及風聲中夾雜的海鷗鳴叫………
——這就是時常浮現在帖木兒可汗的睡夢之中的，最值得回憶的壯麗海洋。
當他還是一位活潑少年的時候，心中最大的夢想，就是跨上最雄壯的駿馬，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揚鞭馳騁，一直奔馳到大地的盡頭，
太陽落下和升起的地方。
可是，在這片遼闊大地的盡頭，究竟該是一副什麽模樣呢？
他槽這個在心中醞釀已久的疑問，告訴給了部落裏最有智慧的老巫卑。那位頭發‘花’白的老巫師，便一邊在黃銅火盆的邊上敲著煙鍋，一邊笑嗬嗬地告訴他：小王子，大地的盡頭，就是浩瀚無邊的大海啊！
然後，老巫師還顫顫巍巍地打開一隻珍藏的檀香木匣子，取出了兩幅不知從何處得來的‘精’美畫卷。
其中一幅是東方水墨畫…嫣紅的朝陽，從遠方的海天之際冉冉升起，放‘射’出萬道金光。煙‘波’浩渺的東海之上，隱約可見蓬萊仙島的綽約風姿。一座座‘精’巧華美的亭台樓閣，被掩藏在島上鬱鬱蔥蔥的草木之後。而海邊的懸崖危岩之上，還有一位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的老仙翁，正在神定氣閑地揮杆垂釣……
另一幅則是西洋油畫——籠罩在夕陽幕靂之下的寶劍海岸，宛如被鍍上了一層華麗的鎣金，層層細‘浪’裹挾著濤聲奔湧上岸，又翻卷著純白的泡沫退回大海，隻在沙灘上遺落一層淡淡的水痕，反‘射’著夕陽的餘暉。強勁的海風之中，成群的海鷗還在展翅盤旋，而遠方礁石上高聳的燈塔，已經閃耀著明亮的光柱……
老巫師指著畫卷告訴他說，這就是大地的盡頭，東方和西方的海洋，太陽升起和落下的地方！
於是，從這一天開始，這位少年就在心中悄悄更改了自己的夢想。
——要在東方和西方的海灘上，都‘插’上自己的旌旗：要把能夠被太陽照到的土地，都變成自己的牧場！
然後，一場追逐著夢想的漫長遠征，就這樣開始了。
——曾幾何時，當初的小小少年，已經成了統治草原的可汗，並且集結起無數的勇士，從深處於內陸腹地的故鄉出發，用弓箭和馬刀贏得了一場又一場戰役，征服了一個又一個國度，建立起了曠古絕今的恢弘霸業，奪取了數不清的巨大財富，也留下了無數首膾炙人口的英雄史詩……
但是，掩埋在他心底的最大願望，依然是縱馬奔向世界的盡頭，傳說中太陽升起和落下的地方，然後在東方和西方的海灘上，全都‘插’上自己的蒼狼旌旗，並且坐下來傾聽那永遠洶湧澎湃的‘波’濤聲。
東方的海洋，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見識過了——彪悍無敵的同坎鐵騎，早在二三十年前，就打著他的蒼狼軍旗，踏破了貌似堅固的萬裏長城，攻取了幽燕和遼東，征服了更東方的高麗半島，在中原沃土幾進幾出。在大前年的時候，他甚至還曾經渡海遠征東瀛列島，把蒼狼軍旗‘插’遍了綿延數千裏的東方海岸。
但是，西方的海洋，卻並沒有那麽容易踏足。
——古往今來，從草原深處發家立業，並且成功打到東方海濱的圖坎可汗，幾乎是數不勝數。
縱然中原王朝勢力強盛，長城防線難以攻破，圖坎鐵騎也可以從長城的外麵，經過遼東郡縣北方的莽莽荒野，一路迂回過去，最終來到高麗半島北邊的那片荒涼海岸，欣賞一番海濱日出的壯麗景‘色’。
然而，圖坎汗國向西方‘挺’進的遊牧‘潮’，卻從來沒有抵達過費倫大陸的最西端，那片危崖峭立的寶劍海岸。即使是在五百年之前，曆史上最成功的那一次遠徑，圖坎鐵騎也不過是勉強打到了寒爾高原的西側，在實際上隻是一個大號鹹水湖的墜星海岸邊，用“海水”沾了沾靴子罷了。
這不是帖木兒可汗想要的功業。
他還想走得更遠，直到大地的盡頭，親自站在位於費倫大陸最西端的寶劍海岸，然後親眼看一看這片西方的海洋，看一看這裏是否有跟兒時那幅油畫上一樣的景物。
所以，盡管明知道危險重重、前途叵測，為了‘胸’中那一份奔向世界盡頭的豪情，他還是毅然發動這次規模空前絕後的遊牧‘潮’——無論是風險也好，困難也好，強敵也好，都敵不過一顆追逐夢想的心。唯有挑戰生命極限的戰爭，才值得用生命去拚搏……
直到生命之火燃盡的那一瞬為止。
在最近的幾個月裏，他戰勝了一個又一個強大的敵人，穿越過一個又一個奇異的國度，最終衝向了此前從未有過任何一位圖坎可汗涉足過的陌生領域，那片太陽落下的地方，費倫大陸的西方盡頭。
現在，那片已經在夢境中徘徊了數十年的西方海洋，終於快要展現在他的麵前了。
在透過帳篷縫隙吹進來的寒風之中，帖木兒可汗猛地打了個哆嗦，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
眨了眨眼睛，望著頭頂在晨光下略顯朦朧的金絲帳幔，但頭腦還是有些‘迷’‘迷’糊糊，似乎隻要一閉上眼睛，就能又一次回到那夢中的景象，看到那片充滿幕靂的海岸，耳畔仿佛還能依稀聽見夢中的嘩嘩濤聲。
不對，這不是夢中的濤聲，而是真正的滔天海‘潮’，正在遙遠的天際邊翻卷和咆哮！
一念及此，他便有些粗魯地推開身旁兩個‘侍’寢的‘交’‘豔’姬妾，跳下‘床’榻，胡‘亂’披了件衣裳，便赤腳踩著‘精’致華美的羊絨地毯，幾步走到帳篷的‘門’前，一把掀開了用金線刺繡著蒼狼圖騰的綢緞帳簾。
霎時間，一股略帶鹹腥氣息的寒風，便迎麵撲來，讓帖木兒可汗的神誌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拜見可汗！”
看到帖木兒可汗已經下‘床’起身，原本在帳篷外執矛‘侍’立的兩名衛兵，立即對他單膝下跪行禮。其中一人的動作幅度似乎有些太大，結果身子一抖，腳下一麻，差點兒從車架上滑落下去。
——為了抓緊時間，連夜行軍趕路，帖木兒就寢的這頂帳篷，並非是固定在地麵，而是被搭建在一輛巨大的勒勒車上，前麵用十六頭最健壯的公牛拉車，車底還篆刻了減震專用的魔法陣，以便可汗安心休憩。
“……都起來吧，不必多禮。現在已經到哪兒了？昨夜敵軍有沒有什麽異動？”
帖木兒可汗一邊抬手示意，一邊看了看四周的地形，發現景‘色’已經與入睡前截然不同，不再是荊棘遍地的空曠荒野，而是出現了一片片規劃整齊的田野與果園，還有風車和磨坊夾雜其中，便隨口問道。
“…稟報可汗，我軍昨夜又向西推進了八十裏，並未遭遇敵人！
前方就是安姆首府阿斯卡特拉城！”
“……哦？這樣快？照此說來，寶劍海也就在前麵了？”
帖木兒可汗聞言，便眯縫起眼睛，眺望著西方的地平線，然後果然看見了一片影影綽綽的高塔和尖頂。
霎時間，他的呼吸不由得開始急促起來。
因為，在這座城市的後麵，就是他在夢中暢想了多年的西方海洋。
——這個從海洋到海洋的夢想，距離最後的實現，已經隻有一步之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