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一個政權的悲劇

.…一七、一個。政權的悲劇下 在這個紛萎錯雜的世界上,從來不存在什麽一蹴而就的東西。

威力驚人的近代化軍事動員體製,也是隨著戰爭殘酷性的不斷增加,而逐漸展起來的。

在社會生產力還不那麽達的遠古時代,軍事練和參加戰爭都隻是上流社會人物的專利。隻有他們才能夠無須為衣食溫飽而勞作,把心思都花在鍛煉格鬥搏擊之上。

因此,那個時代的戰爭是貴族化的戰爭,軍隊也是貴族化的軍隊。而貴族之間的所謂戰鬥,往往更像是一種暴力化的精彩競賽,勝利者和失敗者往往都注重風度更甚於利益,從而為詩人們反複地稱讚傳

然而,隨著社會的展進步,戰爭的規模不斷擴大。舊時代戰爭中殘存的那一絲優雅的貴族氣息,很快便被**裸的屠殺與劫掠所取代。侮辱和奴役敗者的花樣不停翻新。而戰爭所造成的破壞也愈加慘

一部分最凶悍的野蠻種族,為了適應這今日益變得殘酷的世界,索性將所有的族人都變成了嗜血的戰士,從此放棄了任何生產活動。一心卞練殺戮技巧。專靠四處劫掠他人來維持生計。而其中又以那些機動性高的草原遊牧民族最為聞名,在漫長的黑暗中世紀,他們曾經一次次騎著自己的矮腳馬,如潮水般湧入文明世界,將那些脆弱而孤立的文明火種摧毀淹沒。

但是,那些選擇了定居的文明種族卻難以做到這一點。在經曆了無數次國度覆滅、文明倒退甚至全族淪亡的悲劇之後。他們終於漸漸摸索出了如何避免讓野蠻毀滅文明的方法 那就是軍事動員體製,使得每一位平民都能在必要時變成士兵,用他們的血肉築成一道長城,去抵禦那些嗜血蠻族的入侵,

在這場較量終於以文明戰勝野蠻而結束之後!這些文明國家很快又將軍事動員體製的作戰對象,設定為了它們彼此”於是,費倫大陸的列國征戰,從此進入了更加殘酷、也更加著苦的總體戰階段。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生活在東瀛島國的人們無疑是非常幸運的。因為浩瀚大海的阻隔。使得他們未曾和大陸上的文明國度那樣,一度長期生活在嗜血蠻族的陰影籠罩之中。

但從另一個角度上來看,他們又是非常不幸的。由於沒有經曆過那種在蠻族鐵蹄之下危如累卵的險惡年月,更沒有經受過全民總體戰的殘酷考驗,使得他們的政權組織形式,依舊停留在某個相當落後的水平,以至於根本無力抵抗新時代的海外入侵者,也難以集中力量鎮壓國內叛亂。

進行全民軍事動員?你是在開玩笑喲 !在這種四分五裂一盤散沙的動**國度。怎麽可能搞得出那種難度係數變態的逆天玩意?!”

麵對菲裏的質問,三井龍姬聳了聳肩膀,苦笑著回答說實際上,早在黑船叩關,嗯,或者說耐色瑞爾艦隊初次入境的時候,就有一些學者在大肆呼籲。不僅要引進西方軍事技術,還要學習西方的兵役動員,讓這個國家在最危急的時刻,可以迅拉起上百萬人的空前大軍。但是”事情哪有這麽簡單啊!”

她微微搖頭。萬分無奈地長長歎息。

一般來說,建立起一套全民性軍事動員體製的最基本條件,就是愕要有一個政令通暢的集權式政府,能夠將動員命令落實執行到每一處村莊和城鎮,但在江戶幕府的轄下,卻是大約三百個桀驁不的藩國,各藩的軍事、內政和司法幾乎完全獨立,甚至無須上繳賦稅,幕府很難從中插手。尤其走到了這等風雨飄搖,人心思變的衰頹末世,光是能夠震懾得住各的諸侯不要造反鬧事,就已經阿彌陀佛了,更別提什麽削平諸藩、中央集權”如果當真如此妄為的話,那簡直就是壽星公上吊 嫌命長了!

從來都沒有任何的人或者組織,會嫌自己的命太長,所以幕府方麵始終都不曾動過削藩的歪腦筋。

除此之外,幕府的直轄領地大約為四百萬石,假如放在費倫大陸,也有一個中等國家的規模 但這四百萬石土地並非全部聚集於一處,而是有一小半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全國各處重鎮要隘,形如飛地。當幕府強盛的時候,自然可以憑借這些“釘子”竿牢掌控住全國局勢。但到了眼下這種幕府衰頹、諸藩蠢動的時候,散落在外的零星領地就成了燙手山芋:放棄則未免可惜,布防則處處分兵,捉襟見肘。

到了最後,幕府索性將那些實在太狹小的孤立領地挑了一部分推出去,租借給耐色瑞爾遠東艦隊充當軍事基地,,由此免除了不少煩惱,但也更加坐實了賣國的罪名:寧給外人,不與家奴嘛。

至於幕府的另外一大半直轄領地,主要就是以前府江戶城為核心的關東地區。但這其中仍舊有不少土地被分封給了各級旗本武士,作為他們的世襲家業,相當於一個個迷你化的微型藩國 一這種紮根於腹心之處的地方勢力,就更不能隨意亂削了。否則隻要稍微一個不小心,就會驟然掀起詣天大禍。

因此,幕府真正能夠完全控製的地盤,其實就隻有江戶城周邊的這一小塊地方,總人口在一百五十萬左右。但即便是

最核心的樞紐點地,也同樣存在著極其巨尖的隱患…

這禍根就出在“參勤交代。的製度上,,當初幕府利立這個。製度的時候,一心隻想到了能夠以此來控製各地藩主,不許他們亂說亂動。卻不曾想過世異境遷,如今這製度反到是給幕府自己的腳底下埋了個大炸彈,止不定哪天就會冒煙爆

三井龍姬用折扇在的圖上的江戶城位置敲打了兩下,一張稚氣的麵龐上滿是憂慮和鬱悶。

所謂“參勤交代”的製度,就是命令各地諸侯都要把兒子、老婆送到江戶來當人質,同時藩主本人也要來回奔波:起初是半年住在老家,半年住在江戶,後來又進一步改成了半年住在老家、一年半住在江戶。因此各藩都隻的在江戶興建規模宏大的藩邸駐京辦事處,好容納藩主一家子以及大批近臣藩士的入住。

這種製度最根本的思路,是要盡量消耗掉諸侯們的財力:按照幕府的規定,諸侯出行都得有一定的儀仗隊,不能縮減,不能馬虎,越是強大的諸侯,其儀仗隊的規模和排場就越是誇 這都得花費大價錢,而且幕府從來都不給一點補貼。

此外,作為將軍腳下的府之地,江戶城的物價與消費水平都相當高昂,來自於偏遠窮地方的諸侯們一進城,頓時就直感覺荷包太小一為了養活藩邸裏麵的幾百上千號人,以及儀仗隊的奢華排場,他們不得不在這鬼地方花掉自家領地收入的 這又從另一個角度刺激了物質消費,促進了江戶城的市場經濟展,為幕府的建設貢獻出了他們的一份力量。諸侯們卻被迫長期處於極其窘迫的經濟狀態,自然就不可能積蓄實力、富國強兵,更無法對江戶幕府的統治構成任何挑戰

但問題在於,既然藩主全家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江戶不能離開,那麽對於遙遠的自家領的,自然就隻能放權給一幫家老去經營管理,偏偏這個國家的武士職位又都是世襲,,於是,縣官不如現管,這麽幾百年時間展下來,各藩諸侯都在不同程度上被家臣團給架空了。在情況最糟糕的幾個藩國,藩主已經差不多淪落為了家老們任命的派駐江戶使節,反倒要時玄看這些名義臣屬的臉色行事,否則就有被免職幽禁的危險 隻要有這個心思。在藩主的家族近支中間,總是可以找出幾個。更聽話的窮親戚來充當愧儡的。

偏偏對於這樣的情況。幕府還很難進行懲戒責罰,因為幕府自己眼下也同樣是差不多的狀況 一早在前代“犬將軍。肆意亂政的歲月裏,幕府實權就已經開始從將軍手中急劇流失。到了眼下“白癡將軍”德川家鳴在位的這幾十年,各項大權更是被漏得半點不剩,最後全部落進了有洋人撐腰的大隊商團手中,,既然大家都在玩“下克上。”那麽也就烏鴉別笑野豬黑了,還是打個。哈哈就這麽過去了吧!

如此一來,“參勤交代”就逐漸失去了實際意義一 到了真正翻臉的時候,地方實力派巴不得幕府早點將自家名義上的藩主給處死問罪。

至於儀仗隊的花費問題,,為了替藩裏省錢,藩主大人您就請一輩子住在江戶吧,咱們將就著給點錢讓您餓不死,就算去世了最好也埋在那邊,不必回來找咱們的晦氣了,,

更要命的是,由於這麽多藩邸的存在,使得各藩能夠公然在江戶城內駐紮軍隊藩士 就像駐外大使館通常被認為是國土的一部分那樣,藩邸也被視為藩國疆域的延伸,如今的軟弱幕府基本無權幹涉

少的派駐數十數百人,多的甚至可以達到兩年以上,加在一起竟然有足足三萬兵馬!

這簡直就等於是在把江戶城化作了一個公共租界,或者說全國性大戰場了!

雖然這些人是一幫徹頭徹尾的烏合之眾,基本不可能反客為主,推翻幕府占領江戶城。但如果隻是搞搞恐怖襲擊的話,卻已經很足夠了

當祥瑞號抵達該國之前,長州藩剛剛起來造反的時候,在江戶城的長州藩邸方麵,就策劃並實施了一次駭人聽聞的大行動:先是派遣小股忍者四處縱火,分散官方的注意力。然後又秘密預備了大批黑色滑翔機,趁夜空襲幕府政所。一部分人抱著炸彈充當自殺式特攻隊,另一部分人則全副武裝,帶上了淬毒刀劍,企圖伺機刺殺諸位幕府重臣”

這一略顯粗糙的恐怖襲擊計劃,被他們執行得相當完美,區區三十幾位倒幕誌士,竟然殺散了兩百餘名衛兵,占據整個幕府政所大半夜之久。但卻很遺憾地在一開始就出現了最嚴重的情報失誤 本來應該在這裏召開年度預算會議的諸位幕府要員,實際上卻一起偷偷溜到了吉原花街,去嫖故拚酒搓麻將”,

於是,諸位義憤填膺的倒幕誌士,或者說恐怖分子們,隻能一邊悲憤地咒罵著那些拿公款**的貪官汙吏,一邊無奈地在重兵圍攻之中先後切腹自盡了,,

雖然長州藩邸眼下早已被搗毀查封,但幕府上下也由此成了驚弓之鳥。麵對近在咫尺的幾萬名“不穩定因素”簡直是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著,非得有重兵震懾著才能安心”可偏偏征討長州的戰事接連失利,逼迫著幕府將自己麾下的全部兵力都逐步投入戰場 而這些部隊本來是用於威懾各藩駐江戶武士的。

因此,菲裏才會突然得到這麽一份幾乎等於是白吃口六懷不用幹什麽活的雇傭契 隻要有他們紋此家偵心在江戶城外,就能讓城裏的各藩武士們安分許多,至少不會鬧翻了天口

但也因為同樣的道理,導致江戶城成為了一個攪合著全國各方勢力的大旋渦,還活躍著無數反對派。牽一而動全身,想要搞什麽兵役動員根本就無從談起。至於郊外的那一小片國有農莊,幕府現有的大約兩萬名新式海陸軍,其兵員就有一大半征召於此,已經把多餘的壯丁基本吸納一空了。

所以,由於在國家體製當中所存在一係列的致命缺陷,名義上統治著三千多萬人口的江戶幕府,其實頂多隻能動員出兩萬名雖然裝備尚屬精良。卻沒有任何預備隊的幕府新軍,著實堪稱是可憐、可悲。

事實上,這個政權所要麵對的悲劇,甚至還遠不止於此,

“也就是說,除了那支已經報銷掉大半的幕府新軍之外,你們竟然還在以臨時征召青壯,自備武器口糧的過時方式來組織戰爭,而根本沒有建立由國家和政府全權負責的職業軍人製度?”

聽完三井龍姬對幕府軍事現狀的介紹,菲裏忍不住出了低低的驚呼就算是我在新耐色瑞爾十三州殖民地看到的三流雜牌軍,也從來沒有誰會要求兵農合一;讓新兵自己負責軍械和口糧的一且不說別的,光是子彈口徑和射藥類型無法統一的問題,就足以讓後勤係統崩潰了!”

“我們的武士倒是沒有這個問題,反正就是一人一把刀,折斷了就在戰場上自己揀。火槍的彈藥也要一律自己負責,幕府不提供任何後勤服務,最多點錢算是補貼。”

三井龍姬隻能繼續苦笑著聳肩。“從很多角度上來看,我們的國家都依舊停留在中世紀。在鄉下,領主將土地和農夫分封給武士們世襲傳家,而武士們則有義務自備刀槍弓馬,帶著領地內的農夫為主公出征打仗。在城裏,旗本武士世代坐食俸祿,一旦遇到戰事,則出錢臨時雇傭市井流氓做隨從一 所以,我國現有的大部分軍隊,其實就是一大幫放下鋤頭拎起竹槍的農民,再加上一小撮穿著過時盔甲的“劍術大師。而已。

偏偏對於眼下的幕府來說。就連這兩種最傳統的征兵方式,都已經基本宣告癱瘓 那些鄉下武士普遍思想保守,一向死抱著“士農工商,的陳舊觀念不放,對於把持著幕府實權的大除商團深惡痛絕,能夠壓服他們不要起來造反,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至於江乒城裏的所謂

“八萬旗本

她歎息著搖了搖頭,“由於財政困難,再加上認為養著這麽多閑人太浪費,早在上百年之前。幕府就漸漸減、拖欠,甚至停了他們的俸祿。眼下的這些旗本武士。為了生計所迫,在家打草鞋、在碼頭抗大包、給黑道當小弟收保護費的都有,就是沒幾個還知道該怎麽打仗。更沒有能力自費出征,就連原先很明確的上下級關係,也早就亂套了”再說,萬一他們要求在上戰場之前要求結清欠俸,我們是給還是不給?給了吧,財政根本支撐不住,不給吧,又有嘩變倒戈的危險。”

所以你們寧肯將這些名義上的幕府正規軍留在城裏,然後強迫各藩動員自己的武士去討伐長州。最後再安排唯一可靠的幕府新軍來壓陣督戰?”

菲裏指點著地圖接口說道這種混亂的軍隊是很不可靠的,隨時都有嘩變或抗命的危險,就像我在馬茲卡大陸戰場上對付的精靈軍雜牌部隊一樣。

可即便如此,我們又還能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嗎?”

三井龍姬的眼神更加無奈了,“誰也沒有辦法立即變出大批練有素的可靠軍隊。而且幕府也不能輕易向“友邦,借兵助剿一動這場戰爭的真實目標,就是重新樹立幕府的威望,而不走進一步削弱它。否則的話。下一次跳出來造反的,就絕對不止一個長州藩了。”

她兩眼直直地望著菲裏。再說了,你們真的有力量幫助我們平定國內嗎?”

幾個小時之後,菲裏有些心情沉重地走出了這座黃金城堡。

此刻,澤娜公使由於事務繁忙。已經乘著馬車先行離開了,隻留下了一名聽差給他引路。菲裏便很隨意地跟在這家夥背後,朝著幾個街區外的公使館慢慢踱去。

盡管台風才剛剛過去不久。四處都還能看見坍塌的房屋與被拔起的樹木。但在沿路各處的市麵上,卻都已經迅恢複了繁華與喧囂。滿街盡是高聲叫賣的小販,飄揚著或柔據或激越的音樂聲,而那些燈紅酒綠的消費場所,更是一如既往地熱鬧。在酒館和賭場的門外,從來都不會缺少勾肩搭背的踉蹌醉漢,也更不會缺少賣弄**的站街流鶯。

望著這一幕幕熱鬧繁華的盛景,在菲裏的內心深處,卻忍不住浮現出了某段不祥的語句。

你周圍所見盡是強大的表象,看起來能夠千秋萬世。可是,腐朽的樹幹,直到被狂風吹成兩段之前,看起來都堅實得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