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九、長跑與易幟(上)

一百九十九、長跑與易幟(上)

一百九十九、長跑與易幟(上)

遠江國.濱鬆港

碧波吻岸,海鷗翱翔,清風拂麵,濤聲不息,白帆點點,人聲嘈雜。

曾經一度化為廢墟的濱鬆港口,隨著耐色瑞爾遠東艦隊的進駐,一下子變得繁華更勝往日。

為了以最快的速度收買軍心,以最猛烈的銀彈攻勢一招製勝,鐮倉方麵這回差不多是砸鍋賣鐵,三井龍姬大小姐拆掉了自己的黃金城堡,又強行征收了附近寺院的所有金銀法器,刮下了佛像上鍍著的金粉,還死乞白賴地挪用了菲裏壓在祥瑞號底艙的私人小金庫,總算是湊出了十多萬兩金子,頭顯擺出來,就把已經窮困潦倒多時的艦隊官兵們給瞬間砸暈了。

在離開大阪的時候,那些艦長、隊長們全都腰包鼓鼓不說,就連最普通的水手或海兵,每個人的手裏也領到了最起碼七八兩黃金,已經被強行壓抑了四個月的消費渴望,頓時便無法抑製地爆發了出來。

有了消費需求,自然就會有交易市場的出現。聽說有這麽多大財主在濱鬆港上岸,那些頭腦精明的小販們,立即不知從哪個旮旯裏冒了出來,在濱鬆港的殘垣斷壁之間搭起草棚,高聲叫賣著燒酒、魚肉、糕點和各式各樣吃穿玩樂的商品,讓剛剛到手的金錢又從艦隊官兵的指縫裏嘩啦啦地流淌出去,

接著,成群結隊的ji女流鶯也聞風而至,為了掏空這些海上健兒口袋裏的最後一塊錢幣,而使盡了渾身解數——不管是在白天還是晚上,岸上的營地還是海上的船艙,總是充斥著酒臭味、脂粉香味,閃動著女人們濃妝豔抹的身姿,以及各種半真半假的尖叫和調笑,此外還有男人們醉醺醺的放肆哄笑和斥罵作為陪襯。在酒精和的刺激之下,甚至不時有人為了爭風吃醋而拳腳相加,乒乒乓乓地打起架來。

數千名士兵們的肆意揮霍,在這座飽受戰火**的城鎮裏,居然製造出了一種畸形的繁榮。與這種繁榮景象不協調的,就是城外那一縷縷焚燒屍體的黑煙了——隨著大批人流的驟然湧入,可怕的瘟疫也隨之而來,耐色瑞爾帝國官兵還能享受隨軍牧師的治療,至於來討生活的人,就沒這個待遇了。

當然,雖然這些新來的家夥花錢如流水,絲毫沒有節製,但是先一步到達這裏的巨熊軍團,卻絕沒有像個敗家子似地坐吃山空,反倒是進項頗多,說是日進鬥金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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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濱鬆港不遠的一處小山穀內,此刻正飄揚著巨熊軍團的雙熊**旗。

幾十口終年不斷噴湧出地麵的溫泉,讓這個山穀總是縈繞著雲霧一般的濃厚水汽,由此帶來的地熱,更是讓這座山穀變得四季常青。盡管時值萬物肅殺的深秋,平緩的山坡上依然綠草如茵,中間散落著許多大大冒著熱氣的水塘,隻要拿幾匹布幔一圍,就是非常理想的溫泉浴池。

在和平年代,這個山穀裏曾經有過幾家很不錯的溫泉旅館,可惜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都被流寇土匪焚燒一空,僅剩下幾根焦黑的殘樁。但如今卻又多出了一片片整齊的營帳,以及泡在熱水裏一邊喝著清酒一邊談笑的各族將士們,還有爭先恐後趕來覲見送禮的舊藩國諸侯和原西軍將領。

為了避開濱鬆港的嘈雜人流,在遠東艦隊抵達之後,菲裏帶著他的司令部轉移到了這裏,一邊紮下營帳,把自己浸泡在彌漫著硫磺味兒的溫泉裏,消除此次長途奔襲的疲勞,一邊招降納叛,接待絡繹不絕的各方使者,處理戰勝之後的收尾工作。

原本以為會演變成一場東西兩軍數萬人大廝殺的富士見合戰,在一夜之間就已經虎頭蛇尾地結束了。

那天夜裏,菲裏帶著四百多名黑暗精靈女戰士狂奔五十餘裏,偷襲敵軍位於富士見鎮的本陣之時,最初的目標隻是給對手一個下馬威,頂多就是趁亂將他們驅逐出鎮子,打一場聲勢浩大但殺傷有限的擊潰戰,甚至根本沒考慮過要全殲——四百對五千,兵力差得太大,按常理能製造些亂子就不錯了。

而且,京都西軍的後備兵源,差不多是無窮無盡,隻要隨便找個村子拉壯丁就成。而菲裏麾下的黑暗精靈女戰士卻是死一個少一個,根本無處補充,也由不得他不謹慎從事。

誰想到這幫京都來的公卿老爺,居然比他最樂觀的想象還要不經打,黑暗精靈女戰士們根本還沒有發動突襲,僅僅是在鎮外發射了幾輪火箭彈,富士見鎮上就仿佛被澆了沸水的螞蟻窩一般,亂得一塌糊塗。既沒有人帶頭救火,也沒有人組織防禦,更沒有哪位勇士站出來帶兵反擊,反倒是人人哭喊著爭相奪路逃命,甚至彼此踐踏碾壓,斥罵聲、慘叫聲驚天動地,即使身在鎮外的

因為原本就隻是打著擊潰驅散的主意,看看敵人還沒真正挨打,就已經自行潰散逃跑了,丟下一座燃燒著的城鎮不管不顧,菲裏索性也見好就收,到此為止——並不是他不想畢其功於一役,在這裏擒獲或殺死西軍主帥,但問題是鎮上這幫烏合之眾的逃亡路線太分散,跟撒胡椒麵似地跑得漫山遍野都是。這黑燈瞎火又人生地不熟的,菲裏縱然想要一鼓作氣追擊敵將,也弄不清到底該追誰捉誰。

所以,看看火燒得差不多了,他便徑自收兵回營。然後從第二天開始搶修工事,加強戒備,嚴陣以待,一心預備著應付敵人在惱羞成怒之下,按常理必然會發動的報複性攻擊——就算京都的西軍被一舉端掉了指揮部,可散布在外圍的六七萬兵馬依然完好無損,以菲裏手頭可憐的兩千兵力,以及平均每人攤不到一百發的彈藥儲備,能夠守住據點等待援軍抵達就不錯了,想要主動出擊各個擊破,實在是過於瘋狂的妄想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菲裏和他的兩千人小部隊,在遠江國的駐地裏無聊地等啊等,等得鐮倉方麵組織的一萬多後續部隊都被被陸續運輸上來了,等到天空中都飄起今年第一場小雪了,卻始終沒有等到西軍進犯的兵鋒,反倒是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大堆言辭謙卑的乞降信。

這些乞降信的文風格式千差萬別,或文雅或粗鄙,但都大義凜然地揭示了京都朝廷給這個國家造成了如何深重的災難,毫不留情地嘲諷與鄙視著公卿們的種種貪婪、殘暴、短視、醜惡之舉,然後又描述了自己在過去是怎樣被那些敗類用大義凜然的話語蒙騙,而現在看清他們的真麵目之後,又對這個鑄成大錯的選擇是何等悔恨,最後再話鋒一轉,表示自己已經播然醒悟,想要棄暗投明,加入東軍旗下,為消滅京都的邪惡勢力而奮戰,順便也為自己贖罪,並且希望能夠得到合理的待遇……

這些書信之中,不乏一些聲情並茂、催人淚下的名篇,讓菲裏讀得感歎不已,隻是與此同時也不免稍稍有些困惑——他們這幾個月在京都朝廷的黑暗統治和良心煎熬之下,又是怎麽忍受過來的呢?

而更重要的問題是,這一集體投降的詭異風潮本身,就讓任何思維正常的人都感到荒唐——整整七萬人的龐大軍隊,哪怕是一群無組織無紀律的烏合之眾,麵對一支區區兩千人的小部隊,並且還根本沒有真正打過一仗,卻居然非但沒有迎戰的勇氣,甚至連逃跑的想法都沒有,而是選擇了倒戈投降……

菲裏對此同樣是一頭霧水,但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因為隻好以不變應萬變,收下信件繼續等等看再說,同時派人四處打探消息。可惜這些臨時雇用的當地探子似乎很不給力,尤其缺乏主觀積極性,一直等到之前派信使向他求援的相樂忠八準備了厚禮親自來參拜新上司,順便帶著他那已經縮水了80%以上,隻剩下七十多個病漢的赤報組前來求醫之時,菲裏才從這家夥嘴裏大致明白了事情原委。

在一個不合理的現象背後,必然有著一個合理的根源。

事實上,在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上,戰爭的硝煙已經逐漸遠去,但卻完全不能讓人們感到一絲一毫的輕鬆——因為取而代之的,乃是瘟疫的恐怖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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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萬東軍的瞬間瓦解,其第一功臣當首推那位藤原梅竹大人——很多人直到如今才赫然發現,他不僅是風流倜儻的朝廷東征軍最高主帥,仁孝天皇陛下最為寵愛的好基友,位高權重的東海道總督……還是一位非常不得了的長跑健將

在趕著牛車倉皇逃出富士見鎮之後,這位藝高人膽大的藤原梅竹大人,居然冒著陷坑翻車的危險,在沒有照明的鄉下土路上,黑燈瞎火地狂奔三十餘裏,甚至活活把拉車的健牛給跑死,終於在次日早晨趕到了岡崎城下的主力部隊之中,接著又有不少公卿貴族從富士見鎮中陸續逃出來,與其在軍陣之中會合。

雖然浩浩****的七萬東軍,在屢次攻城不克之後,如今多半都分散到了各地“征糧”、“就食”,一時來不及召回。依然滯留在岡崎城附近圍困赤報組的死心眼之輩,不過兩萬餘人而已。但這也已經是菲裏手頭現有兵力的十倍。隻要藤原梅竹大人稍加收攏,就能重整旗鼓發動反擊,向巨熊軍團的先頭部隊找回場子。

可是,這位已經被大火、爆炸和血光嚇成了**的藤原梅竹大人,對於身邊這股規模龐大的軍力絲毫不感興趣,而感興趣的是,就如何與尚未謀麵的敵人保持適當距離,適當到足以保證他的絕對安全——為了進一步拉開安全距離,他在岡崎城外的軍營中匆匆補充了一些幹糧盤纏之後,甚至連午飯都沒吃,就又一次開始帶隊長跑,繼續朝著西方一路狂奔。

由於藤原梅竹大人的領跑速度實在太快,不要說那些身體嬌弱的世家公卿自愧不如、紛紛掉隊,就連很多平時訓練不刻苦素質不過硬的家丁護衛,也根本攆不上這位統帥大人。因此在跑到尾張國名古屋舊營地休息的時候,藤原梅竹大人停下來一集合點名,發現隻剩了二十多名長跑選手沒落下而已。

此前散布在東海道戰區的七萬東軍,原本正四處燒殺劫掠,發財發得高興。沒想到回頭一看,卻發現總帥大人竟然已經自行撤退,莫名其妙地玩起了敵前轉進,於是個個驚詫不已,全都派出使者趕赴名古屋,詢問藤原梅竹大人如此退避三舍的意圖何在?

可惜請示的使者還在趕往名古屋的路上,藤原梅竹大人就已經製定好了下一階段的長跑方案,糾集起手下殘餘的二十多名長跑選手,以及原本留守名古屋的一百多名士兵,一溜煙竄出尾張國地界,拉開了第二輪神奇的的馬拉鬆之旅……根據藤原梅竹大人在起跑前的“豪言壯語”,這回要一直跑到京都才罷休

如果算算時間和速度的話,這位長跑健將現在恐怕應該也已經結束賽程了,就是不知道仁孝天皇會給他頒發什麽獎勵——降職?革職?流放?斬首?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看到總帥大人一溜煙跑了個幹淨,底下被拋棄的七萬官軍頓時集體坐蠟,紛紛強烈表示坑爹,再也沒有心思“效忠天皇、掃平關東”了——自仁孝天皇以下,京都朝廷對四方“勤王義士”的態度,基本上就是不給馬兒吃草,卻要馬兒快跑,還要馬兒時常給主人叼金幣回來,否則就得挨鞭子……由此培養出的忠誠心,自然是一毫也無。而各路“勤王倒幕組織”之間,也並沒有什麽袍澤之情,反倒是彼此仇怨頗多。

所謂蛇無頭不行,雖然原本的蛇頭裏盡是草包,但好歹還是有個頭告訴大家該往哪裏爬行的。可現在藤原梅竹大人化身為長跑健將,剩下的“勤王義士”們已經連個像樣的頭領都推舉不出來了,大家鬧哄哄地爭吵了一會兒之後,便打定主意散夥,各自回家做山賊、土匪和海盜去也。

隻是,諸位義軍首領們還沒有來得及打點行李邁開步子,就很驚駭地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法走了

這當然不是有誰在路上設伏阻擊——菲裏.泰勒少將正縮在據點內大修工事,等待著後續部隊從鐮倉趕來增援;赤報組還在岡崎城裏跟病魔做鬥爭,而且已經沒剩幾個健康人了;沿途的藩國諸侯,早在進軍之時就已被基本解決……因此從戰場到京畿之間,根本就是一路坦途。

真正能夠拖住他們腳步的,是無孔不入的可怕傳染病。

——先是在人員、排泄物和腐屍全都最密集的岡崎城下營地,接著是幾夥在屠光了村子之後還和死屍睡在同一間屋裏的懶蟲傻蛋,然後是一批不慎喝了從上遊流淌下來的浮屍水,而且還沒燒開的倒黴鬼,最後是全軍上下幾乎每一隊兵馬……基本上統統都爆發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瘟疫

天花、霍亂、鼠疫、痢疾、流感……還有傳播最廣泛的梅毒和淋病,幾乎這世上所有種類的惡性流行病,都在這幫無組織無紀律無衛生防疫觀念的烏合之眾當中爆發、蔓延,然後又隨著人員流動,而產生了交叉感染,讓他們從雄赳赳氣昂昂的一路征討,變成了淒淒慘慘戚戚的一路遭瘟……

更要命的是,這些瘟疫大多來得快死得也快,例如鼠疫患者在完全得不到治療的情況下,經常是兩三天就一命嗚呼,而霍亂也是差不多的致死速度。痢疾患者稍微點,大概能撐半個月。梅毒的致死速度倒是更慢一些,但那種渾身一點點流膿腐爛,連骨頭和內髒都露出來的痛苦,實在是讓人恨不得早死。

短短的六七天裏,七萬西軍就有近萬人遭瘟病倒,並且新的患者還在以幾何級數遞增,眼看著就要大家一塊兒統統把命交待在這片鬼地方了。

可這也隻能怪這些匪徒咎由自取——若非他們一路燒殺奸y,屠戮生靈無數,既搞得遍地腐屍,處處腥臭,還彼此在女人身上交換了,又怎麽會一下子病成這副模樣呢?

由於佛門的毀滅,這片土地上的和尚們已經喪失了法力,無法再替人驅除病邪。而仍然能使用法術的巫女和祭司,數量既少,也不一定都會治療術……

在這種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的絕望之下,為了掙紮求生,抓後一根救命稻草,諸位“勤王義軍”隻得徹底扯掉臉麵不要,爭先恐後地想要跳槽到“西洋鬼畜”們的旗下,以此來換取那些西洋牧師的施法救命——於是,在想通了這一點之後,無數封情真意切的乞降信便如雪崩一般,向著菲裏的案頭噴湧而來,忙得他方寸大亂。

——因為不趕快跳槽易幟就會死啊

這麽一場過於輕鬆的勝利,讓菲裏在喜悅之餘,也莫名其妙地感到心裏有些空虛。

雖然他早就根據各類情報分析推斷出,當麵這股龐大的朝廷官軍,指揮係統紊亂,外強中幹,猶如一座被白蟻蛀空的破房子,隻要用腳在門上狠狠踢一下,就能讓房子整個兒坍塌下來……但依然萬萬沒有相當,自己隻是剛剛把腳抬起來,還根本沒踢呢,敵軍就已經嘩啦啦地自行崩潰了

因此,他的思維不由得有些混亂——像京都公卿這樣一幫百無一用的腦殘廢柴,當初究竟是怎麽秘密拉起如此龐大的隊伍組織造反,在一瞬間就席卷了大半個東瀛島國的呢?

——這似乎隻能用之前的執政當局,比朝廷裏那些公卿們還要更加腦殘、更加廢柴來解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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