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簽約

張彪、趙虎押著一車禮物,幸得四月天春暖花開,不寒不熱,兩地路程近,大路通暢,果然用了一日半就進了京城,又趕了兩三個時辰的車,方到信王府門口。

但這會天已有些黑,並不方便前去送禮,倆人打個商量,在附近尋了間客店住下,轉日一早再去。

第二日,兩人押著禮物來到信王門口,張彪整了整衣服,這就上前,躬身向門口門公問了禮。

那人上下打量張彪、趙虎二人,又掃了眼車,心中已知是來送禮,但還是要問:“你們是哪裏來的?”

張彪、趙虎二人也曾隨顧子青來過信王府,一些相應規矩也曉得,他心知不能報出林忘小哥的身份,便道:“我二人是虞城林老板家的人,來與王爺進獻生辰禮物。”

雖是送禮,但林忘身份不夠,張彪、趙虎別說見信王了,就連王府的管家都見不著。

門公讓他倆卸下禮物,遞上單子就可以走了。

張彪不敢將信交與門公,上前從袖中拿出一錠銀子,塞在那人手裏,又拿出幾錠,分給其餘人,然後道:“小的有信件要遞給信王,不知能代為通傳一下曲管家?”

幾人得了錢,總算不再板著臉,隻是嘴上仍舊嚷嚷著:“你們是什麽東西,也敢指名見我們曲管家,送完禮物趁早哪來回哪去。”

張彪見他態度並不強硬,就知他是嫌棄錢不夠,並不是真想趕人走,於是又每人送了一兩銀子。

門公將銀子揣進懷裏,點了點頭:“你既然叫出了曲管家名號,我也不敢不與你傳一聲,你且稍等。”

過了好一會,才見門內走出一中年人,身形瘦弱,青絲絹袍,十分幹練。

張彪、趙虎見了,忙行了個大禮,對方答禮相還,倆人之所以要見曲管家,正是因為曲管家之前和他們有過幾麵之緣。

果然那曲管家盯著他們瞧了一會,然後略帶驚訝道:“我還說是誰,原來是你們二位,剛才門公傳說是虞城來的林老板,我還在納罕怎沒聽過,將他數落了幾句,別什麽人說要見一見,就拉進府,原來是他通傳錯了名號。”

張彪、趙虎臉上略有尷尬,前者忙從懷裏摸出揭帖、禮貼,又拿出一個包錢的紙包,一並遞過去:“這些薄禮是孝敬曲管家的,我兄弟二人如今換了東家,有封信想遞給王爺,勞煩曲管家辛苦一趟。”

曲管家接過東西,手在包上一摸,就知裏麵至少有三十兩,心中滿意對方出手大方,又掃了眼禮單子,見上麵東西精致,有些好奇道:“不知你們新東家是誰?”

“新東家姓林。”

曲管家點點頭:“既然如此,我就代你們送一趟信。”

二人又行個大禮,方將信遞過去。

曲管家接過信,吩咐人將禮物抬進來,方準二人在二門裏等候。

曲管家捏著信,徑直往府裏走,不一會來到書房,在門口稟告。

房內傳來一聲淡淡的聲音:“這種瑣事,也值得來跟我說?”

“那人說有封信要交予王爺,且那倆人是原來顧二爺身邊的人。”

屋中男人握著茶杯的手一頓,轉而看向下手椅子上的人,眼中帶著打趣,又衝外麵問了句:“那倆人說他們主家姓什麽?”

“姓林!”

男人秀目龍眉,英姿勃勃,當即笑了起來,他衝屋中的另一人說:“這麽巧,也是姓林,你說會不會是你那個林小哥?”

坐在椅子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顧子青。

曲管家自然知道王爺在和顧二爺說話,正因為是顧二爺,他才有借口來稟報,否則他早在一旁等著了,哪裏敢來打擾。

顧子青臉上也有些驚訝,然後口氣有點怪:“我將身邊的人給了他幾個,想來應是他。”

信王促狹道:“我倒要看看他送什麽信給我。”

說完,就喊曲管家進來,曲管家衝倆人行禮,然後遞上揭帖、禮帖和那封信,王爺依次看了遍,看完禮帖,又遞給顧子青:“你看看他送的禮物,真不是你替他擬的禮單子?”

顧子青拿過來看了遍,上麵的禮物沒有過分出彩的,這些東西都是曾經顧子青挑來送與林忘的,皆非俗物,數量拿捏的也恰如其分,禮單上字自然不是林忘寫的,但顧子青似乎通過這些字,看見了林忘愁眉苦臉擬決禮物時的樣子,不由得眉頭都舒展開了,嘴角微微上挑。

信王見他這樣,歎了口氣:“我要看信了,倒要看看你用情至深的人會給我寫些什麽。”

還沒待顧子青反應,信王已挑開了蠟封,拿出裏麵兩張紙,他見是兩張,還以為寫了很多話,待將信展開,定睛一瞧,才看見竟是兩張一模一樣的契約,而與此無關的話,一個字也沒有。

信王匆匆將契約看了遍,見寫的是由他投資在虞城開酒樓,每年得到兩成分紅,一邊已簽好的林忘的名字,另一邊卻是留白。

信王哈哈大笑,轉頭衝著顧子青指了指:“果然是聰明,又能拉我為他的酒樓做靠山,又能不著痕跡送了禮,說,是不是你教他的?”

顧子青這會吃驚不小,他雖提醒過林忘要盡量維持好和信王關係,但那意思也隻是讓他逢年過節不要忘了送禮,並沒有更深層的意思,他也知道林忘要開酒樓,更是沒想到他將注意打到了信王身上,以一個小哥身份來說,當真大膽。

顧子青搖了搖頭:“哪裏是我的主意,擱我的想法,就給他養起來,不讓他操心任何俗事。”

信王察覺出他聲音裏混合了懷念、思念等,驚訝於顧子青的深情。

“你說我該怎麽辦?他開的酒樓,每年才能有多少盈利?這麽算來,倒是我賠了,就是你們虞城的那個狀元樓,我都看不上眼。”

顧子青沉默了一會,然後用一副感歎的聲音說:“他不同於其他人。”

說實話,信王這會對林忘當真好奇,再加上看在顧子青的麵子上,這就讓人磨墨,在兩張契約上簽上名字,然後將其中一份裝進信封裏,封上蠟,讓曲管家交給門外候著的那兩人。

信王也是人精,雖沒說什麽,但那態度明明白白表示,他之所以簽這份契約,是看在顧子青的麵子,又賣給他一個人情。

張彪、趙虎拿著回信,心中欣喜,他二人是不知林忘給信王到底寫了什麽,隻知自己完成了任務,可以回去複差了,於是即刻動身往回趕。

再說林忘,雖讓人將契約送過去,但他心中對此事的把握不足兩成,又說信王身為皇親國戚,應是看不上他小小酒店每年兩成份額,但隻要有機會,林忘也會試一試。

眼見張彪、趙虎二人回來,林忘迫不及待打開信,心中止不住地期待,又拚命安慰自己,怕期待越多失望越多,他還沒意識到由原先的兩張紙變成了一張,便已經將其展開,下意識地掃到信的尾部,待看見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後,心髒一瞬間撲通撲通跳的厲害,都有點不相信是真的,之後便是欣喜若狂,臉都有些紅了。

小昭和吳語都沒見過這樣的林忘,心中好奇的不行,紛紛猜測信上內容。

二人留心林忘反應,見他這樣,便知自己事辦成了,也跟著鬆了口氣。

稍微穩了穩心神,林忘仔細收好契約,抬頭看向底下兩人,眉眼彎彎,帶著笑。

張彪、趙虎見狀,這才說起了這幾日的行程,又將花銷細細報來,雙手呈上剩餘的錢。

林忘心中高興,隻覺得這兩個粗漢子,越看越親切,他開口稱讚倆人機靈,便將剩下的十來兩銀子悉數賞給二人。

二人獲得意外之財,頓時神采煥發,滿麵堆笑,深深揖了揖,嘴上連連稱謝。

過了幾日,酒樓終於完工,結了錢,然後就是細致入微的內部裝飾。

這天,顧子青差李沐送來了賀禮,直接拉到了酒樓,林忘得到信後,動身前往,見是一株株樹苗,葉子厚實寬大,碧綠葉中夾著朵朵白花,林忘對植物完全沒有研究,並不知這是什麽樹。

不僅他不知道,周圍圍觀的人皆不知這是什麽,聚在一起指指點點。

李沐閑步走來,他如今也比以前穩重了些,露出有禮笑容:“這是深山含笑,又名光葉白蘭,產地在閩一帶,香氣襲人,花朵飽滿純潔。”

林忘聽著他的話,向著樹苗望去,見其中的白花真是蘭花的樣子,被栽在盆子裏,由遙遠的閔運來,還在頑強地生長著。

在林忘打量樹苗的時候,李沐也在暗自打量他,見他挺胸闊步,頭上梳著最簡單發髻,並無過多裝飾,隻別個簪子,穿著一身黛藍色衣服,整個人比之從前更為精神幹練,一點脂粉氣都無,乍一看去竟像個俊俏公子。

李沐心中有些微妙,正巧這時林忘轉回了頭,倆人對上視線,李沐應變能力極強,被察覺正盯著對方看,也不覺得尷尬,順勢指了指擺成一排的樹苗,問:“你看栽在哪裏?”

因是在外麵,周圍還圍觀了不少四鄰,林忘怕駁了顧子青麵子,低頭沉吟了片刻,就讓將花栽在門口。

李沐不止帶了樹苗,還帶了人手,那幾人從車上拿了工具,這就在酒樓門口挖起了坑,看似無章法,其實位置都拿捏的很好,根據樹苗數量,排列得不過分緊密,也不會讓人覺得稀鬆,然後眾人將深山含笑栽了進去,不一會,一排排樹苗錯落地圍住了酒樓門麵,微風吹來,白花搖曳,帶來淡淡幽香。

不出幾日,酒樓的內部裝修也弄好了,門設紅杈子緋綠簾幕,貼金紅紗梔子燈,乍一看花團錦簇,繁花似錦,酒店內懸掛字畫,角落裏豎木雕長壽花造型落地燈,雕簷映日,珠簾繡額,中央的池邊也栽上了花草,雅致清幽。

市井上對林忘與顧子青和離的事仍沒退下熱情,幾種版本輪流交替,林忘把玩著手裏的茶杯,眼中亮晶晶的:“也該給酒樓,做下廣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