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猩紅。

若有若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林淵不適地皺起眉頭。

透過血水,隱隱約約能看到牆壁裏堆積的屍體,他們正隨著血水的流動慢慢移動。

林淵低頭看自己腳下,能隱約看到一點別的顏色。

他試探著走出一步,血水依舊離他有兩個手指的寬度。

林淵一點點挪位置,腦中記錄看到的畫麵,像拚圖一樣拚在一起。

他微微睜開眼睛。

是一幅畫,畫的是天空崩裂露出一隻巨大的眼珠,大地坍塌灼熱的岩漿噴湧而出。

怪物和人混在一起,驚慌失措地逃離。

最後,整個世界碎裂,再融合。

重啟自然界。

好像是這顆星球給自己洗了個熱水澡,用上了搓澡巾和沐浴露,力求一定要洗幹淨。

林淵被自己跳脫的想象逗笑了,他繼續移動,然後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這幅畫居然還有簽名!

一共兩個字——“白,李。”

“白”字偏大,筆墨深重,“李”字偏小,擠在白字旁邊。

林淵滿腦袋問號。

一個姓白的和一個姓李的合作畫了一幅畫?這幅畫畫的是未來還是過去?如果是未來那還有多久?如果是過去那是否有記錄?

還有……這幅畫是不是真的?

林淵用腳輕輕點了幾下地,他分辨不出來。怕這幅畫有危險,所以他沒有用手直接觸摸,而且拉長袖子套在自己手上,謹慎地摸了兩下。

沒什麽特別的。

他有些疑惑,回顧過去隻見過一個姓白的,那就是白盛,白家其他人呢?

李家跟蒼蠅似的哪哪都有,還特別多。

林淵摸著下巴思考——如果這幅畫畫的是真的,而且是未來的話……白家可能早就藏起來了,因為他們知道這個世界即將崩壞。

李家……在現實裏活躍的這部分極有可能是用來轉移視線的,目的是防止別人發現真正的李家。

那下一個問題就來了。

這幅畫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麵前?

是因為自己實力強悍?還是因為穿越者這個頭銜?還是單純地拿到了金蠶絲所以這幅畫出現了?

林淵一頭霧水,他感覺問題越來越多了。

現在沒有更多線索,也分析不出來什麽東西。

林淵走了兩步,他四周全是紅紅的,壓根分不清東西南北,而且他剛剛走了很多路,也不知道下來的洞在哪個方位上了。

忽然,他聽到了一些聲音。

水傳聲還是挺快的,林淵迅速分辨聲音傳來的位置,往相反方向走了幾步。

確保自己能聽到聲音,且不會被發現。

屍體在水裏遊**,如同鬼魂。

林淵已經產生抗體了,他一臉鎮靜。

反倒是剛進來的人嚇的連連尖叫,吵得他耳朵疼。

這也證明剛進來的人能避免被血水腐蝕。可能他也有金蠶絲,或者其他東西。

由於那個人的尖叫聲實在太尖,林淵一時間都沒分出來男女,聽了好一會兒才確定對麵是個男的,膽子還很小。

林淵閉上眼睛,黑椒的位置他還能感受到,靈貓和獅鷲也太呆在自己的神識海裏。

除了某個金蛋一隻晃動,可能覺得自己是個不倒翁吧。

他睜開眼睛,眼底泛起金光,嚐試直接看那個人的靈魂。

林淵隻感覺自己眼睛一痛,兩行血淚頓時流了下來。

那個人的靈魂是由無數其他靈魂糅合捏造而成的,他隻看一眼就密集恐懼症了。

“我靠……”林淵無聲的罵了兩句,不斷深呼吸減輕疼痛。

而那人也終於停止了尖叫,改成嚎啕大哭。

“哇哇哇……讓我回去啊!嗚嗚嗚……”

“˚‧º·(˚˃̣̣̥᷄⌓˂̣̣̥᷅)‧º·˚”

林淵:……

你的靈魂已經強到別人看一眼就緩不過來的程度,怎麽膽子還這麽小?

過了好一會兒,那人終於停止哭泣了,然後傳來陣陣咀嚼的聲音。

林淵眉頭一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直接按住越來越大的好奇心,釋放金絲開始貼著牆尋找出路。

反正自己離他很遠。

放在教室的位置裏算的話,自己是在講台的門那邊,那個人是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

血水對金絲是有腐蝕性的,雖然不強,但是金絲的感官會傳遞到林淵身上,他現在就像渾身有螞蟻在爬。

好在之前開的洞沒變,雖然血水已經把天花板腐蝕掉一層了。

林淵估算了一下距離,金絲直接紮進牆壁裏,他抓著金絲一點點爬上去。

忽然,腳踝一冷,林淵低頭看。

一個滿臉血汙的人抓著他的腳踝,另一隻手抓著一個啃了一半的屍體。

林淵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直接甩出一條金絲刺進他的手腕。

那人還滿臉笑容,黑色的頭發隨著血水的流動浮動,如同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林淵一腳踩在惡鬼臉上,猛得發力把他蹬了下去。

他不敢停留,迅速抓住金絲往上爬。

心中警鈴大作,背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他有很不好的預感。

林淵盯著上麵的血水,他看到了一些陰影,像是屍體在他腦袋上方遊動。

緊接著一個陰影迅速變大——

“別走啊~”

“!?”

林淵直接鬆手讓自己下墜,同時將金絲甩向對方臉上。

滿臉血汙的人越來越近了!

林淵甚至能看到他嘴裏的肉沫和頭發絲!

金絲如針般刺向他,那人伸手直接抓住!

“什……”林淵被上方傳來的拉力猛得一拽,頓時朝著那人衝過去!

怪物世界帶給林淵的不止異能,還有近乎本能的反應能力和戰鬥技巧。

他兩腿蹬起,對著那人的肚子便是一踹,隨後轉身朝著下方的血水沉了下去。

林淵隻感覺他非常危險,離得越遠越好!

那個人是有生理結構的,他第一次出現的位置是在暗道附近!

如果他是從暗道下來的,那就表明暗道對應的大門是開著的!

林淵隻希望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他用金絲探路不停往前走。

直到麵前憑空出現一個陰影,那人張大嘴巴再次出現了!

林淵一拳錘到他臉上,濺出的鮮血被血水帶走。

靠……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控製金絲在血水裏遊動特別費異能,林淵幹脆把金絲消了,直接上手錘那個人。

那人還特別開心地嗬嗬嗬笑。

“靠!”林淵實在忍不住了,他感覺自己的拳都砸在棉花上。

那人笑夠了,露出一排黃褐色的尖牙齒,齒縫裏的骨頭渣,頭發絲清晰可見。

他呼吸間的氣味讓林淵差點吐出來。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林淵盯著他。

那人撩起頭發,左眼完好,右眼猩紅。

“我叫白災。”他咬著自己殘破的下嘴唇,“是個怪人。”

林淵眉頭一挑,姓白?

他的手微微卸力一瞬,就這一瞬,白災抬手掐住林淵的脖子,順勢轉身把他壓在牆上。

林淵對著他的肋下一腳,兩人呼吸間便出拳對拳。

最終以林淵失敗為果。

白災扣著他的手,又勒住了他的脖子。林淵艱難地維持著呼吸。

他隻聽見白災地聲音悠悠響起:“我認得你,你殺了白家的大少爺。”

“……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反正你提供了機會。”

林淵一頭霧水,加上缺氧讓他腦袋發脹:“你要幹嘛?”

“……我想誇你做得不錯。”白災笑嗬嗬的。

林淵莫名其妙,他努力搜索一些問題:“你……畫了地上的畫嗎?”

“畫了。”白災還挺驕傲。

“為什麽畫?”

“因為我做的夢。”白災晃著腦袋,好像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林淵更加疑惑了,他想問點別的問題,白災卻突然施加力氣。

林淵頭暈目眩,視野裏冒出黑點。

白災悠悠閑閑的說道:“聽我說完,說完就放你走。”

說著,他開始自顧自的回憶:“我做了一個夢,夢到天崩地裂,世界一片猩紅,夢到怪物吃人,人吃怪物,人吃人。”

“我把這個畫麵畫下來,卻被封進地牢,上百牌位鎮守,我出不去。”

“多虧你們,殺光了李家的人,救出我。”白災露出感激的目光,如果除去他嘴角的口水的話。

“他們給我喂屍體,我給他們造血,你看,這些——都是我的作品!”

白災突然撒手,如同演員登上舞台,他走在血水中,笑聲通過水流傳進林淵的耳朵裏。

“世界即將崩潰!你我都無去處!不如留在這兒,咱們一起看這個世界崩裂!”

“咳咳咳!”林淵咳的撕心裂肺,他明確自己的目標——出去和其他穿越者匯合。

他慢慢站起來,血水緊緊包裹著他,不讓他移動一寸。

林淵:……

他幹脆坐在地上,看著白災在血水中跳舞。

看起來他以前是個貴公子,或者是專門學跳舞的。林淵不懂,但他覺得白災很專業。

“你既然做了夢,為什麽要做這血水?”林淵撐著下巴看他,“反正世界都要炸了。”

反正也出不去,也打不過,幹脆坐著開擺吧。

他是個穿越者,這個世界如何跟他沒有太大關係。

白災露出認真的表情,他咬了咬嘴唇:“你相信我的夢?”

林淵心說我都找劉善溪算過了,她的結論和你一樣。

白災繼續做自己的事,他如同一個病入膏肓的患者,在僅有的時間裏認真的度過。

“我做過很多夢,都成真了。當白家知道我的這個夢之後,他們就把我鎖在這個地方,美名其曰……保護我。”

“這個血水是從一個半怪物化的人身上發現的。怎麽變成這樣的你別管,解釋起來很麻煩,你隻要知道我很厲害就行了。”

白災頗為認真的看著林淵:“世界救不回來了,怪物遍地走,先進的科技也無法帶我們去別的星球。”

林淵看著他:“這和血水有什麽關係?”

“這是我的私心。”白災再次露出癲狂的笑容,“我要殺了所有白家的人!所有!”

林淵一挑眉毛,沒多意外。

畢竟一個人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呆幾年……都會瘋,何況每天吃的還是同類。

白災有些意外,他盯著林淵:“你不覺得我瘋嗎?”

“意料之內。”林淵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你打算在這裏殺光白家?”

“當然不!”白災嘿嘿一笑,“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林淵心裏已經有些猜測了。

忽然,他們踩著的地麵開始塌陷,血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沸騰,白災抓過林淵把他拉向上方。

血水裹挾著兩人飛速向上移動,在如此快的速度下,林淵依然能感覺自己的腳底板越來越熱。

噗!

兩人從血水裏躥了出來,林淵被硫磺的味道嗆的直咳嗽。

不過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林淵!!”

“林淵!這邊!”

林淵抬頭看過去,他的穿越者朋友們正站在一處隆起的房子裏。

狂歡酒館。

看漆……是新建的。

“你朋友還包了酒館?”白災滿眼新奇,他笑嗬嗬的揮手回應,“嗨!我的朋友們!林淵在我手裏!”

林淵翻了個白眼。

白災拉著他跟小孩子放風箏一樣在血水上跑。

對麵的其他人們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他們一碰血水就會被腐蝕的灰都不剩!這倆人怎麽在血水上狂奔啊!

不會是怪物吧!

黑椒在酒館門口直搖尾巴,但他碰都不敢碰血水。

林淵迅速看了看四周,血水如洪水侵襲了這個世界,而且還在不斷向上漲。

天空像被打破的玻璃,一隻巨大的眼睛瞪著酒館裏的人,仔細看,眼珠子還會動。

岩漿在血水裏噴湧,酒館如同大海上的一葉孤舟,隻能隨著血水不斷搖晃。

林踩在酒館門口的地上,和黑椒還有其他穿越者聊了一會兒。

白災毫不客氣地插進來也要聊天。

他大聲喊道:“明天上午九點!世界就崩潰了!大家多享受享受!”

賀七等人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啊?”

他們身後的人卻開始歡呼:“這個操蛋的世界終於要炸了!”

“太好了!”

“來!狂歡!”

林淵嚇了一跳,他耳朵更靈,側頭向酒館裏麵看過去——大群怪物也在歡呼慶祝。

人和怪物抱在一起,喝酒跳舞唱歌。

“狂歡!!”

白災也咧著嘴大笑。

林淵摸了摸黑椒,轉身和穿越者站在一起。

“我們會死嗎?”

“不知道。”賀七忽然笑了笑,“總比活著好。”這個世界他早就呆不下去了。

林淵清清嗓子:“如果我們回到現實世界,聚一聚,如何?”

“好。”其他人點點頭。

林淵感受著身體裏的金蛋,他把蛋拿了出來。

一顆散發著金光的蛋。

林淵遞給黑椒。

又把靈貓,獅鷲拉出來,獅鷲太大了,他選擇變成一顆成色不錯的玉石。

林淵看著一排的怪物。

他揮手,靈魂刻字全部解除。

白災舉著一杯酒勾住林淵的脖子:“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做血水嗎?”

他聲音大得差點把林淵震聾。

“為什麽?”

“因為世界末日殺不死白家人!但白家人的血可以!我用自己的血養了這麽多造血屍!我厲不厲害!”

“厲害!”

“我要所有的白家人死光!包括我自己!”他舉著杯子對上天空的眼睛,“我們製造了怪物!我們製造了怪物世界!他們卻要躲起來!我不允許!出來!姓白的!為自己傻逼一樣的過去償命!”

林淵瞳孔微縮。

“喝!林淵!為你的成功幹杯!”

一群人在注定的末日下狂歡。

眼睛注視著這個瘋狂的世界,也注視著瘋狂的清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