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思瀾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張怡丟完了魚食,看著停留在原地,還等著喂食的錦鯉,她嘲諷一笑,意味深長道:“瀾哥兒,你看看這些魚,隻要你經常來喂,它們看到你便過來了。”
葉思瀾不說話。
張怡轉頭看他,語氣充滿了歉意:“看姨母這張嘴,竟然忘了你看不見了。”
葉思瀾眼睛一動不動,抿緊了嘴唇,微微低著頭,看起來十分自卑。
張怡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側過臉看他:“瀾哥兒,可別讓姨母失望啊。”
脖子間傳來的風陰森可怕,讓人不禁起了雞皮疙瘩。
葉思瀾捏緊了拳頭,強忍住打冷顫的動作。
張怡鬆開了手,扯了扯搖曳在地上的裙擺,“城主府風景不錯,看不見聽聽風也是好的。”
“張嬤嬤,扶著點瀾哥兒。”
張嬤嬤連忙攙扶住葉思瀾的手,架著人道:“是。”
葉思瀾動彈不得,隻能被迫跟著走,遠處同葉思思伺機而動的張芫茜見狀,帶著女兒靠上了前。
“長姐,老爺想見見瀾哥兒。”張芫茜仗著葉思瀾看不見,信口就來。
張怡看了一眼葉思瀾,衝張芫茜使了一個眼色:讓人吃點苦就行了,他還有用。
張芫茜含笑而應。
“瀾哥兒,既然是你父親找你,姨母就不拘著你了。”張怡示意張嬤嬤鬆手。
葉思瀾身體一僵,兩人都是豺狼虎豹,他進退兩難。
他緊繃的用右手捏住右手腕,小綠察覺他的不安,蹭了蹭他的手。
葉思瀾心安了些,他望向張氏母女:“正好,我也有話對葉老爺說。”
張芫茜皺了皺眉,心中頗為怪異,但對上那雙無神的眼睛,她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她和葉思思分別站在葉思瀾兩側,看起來像是攙扶著人走,實際上是架著葉思瀾。
城主府兩人都熟,七拐八拐便到了一處空曠的地方。
葉思思想掐葉思瀾,卻被後者察覺,先一步拂開。
“你們騙我!”葉思瀾先發製人,根本沒給兩人反應的機會。
在鄉下這些日子,葉思瀾也沒閑著,在人防不勝防的情況下,推開兩個女人輕而易舉。
張芫茜和葉思思被推的一個踉蹌,險些摔個狗吃屎。
葉思思何時在葉思瀾這受過這種委屈,她怒不可遏道:“葉思瀾你找死是不是!”
“賤人!”張芫茜抬手上前就想給葉思瀾一巴掌,卻被人躲開了。
眼見她撲空,葉思瀾又抬腳絆了她一下。
葉思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你眼睛能看見了!”
在張芫茜抬頭那刹那,葉思瀾的眼睛又恢複了空洞,一臉無辜道:“什麽?”
葉思思見張芫茜望著自己,她快速將人扶起身:“母親,他剛才是故意絆你的!我看到了!”
“小賤人,你竟然敢騙我們!”張芫茜當然相信葉思思,可下一秒,葉思瀾便被腳下的枝丫絆倒了。
張芫茜一臉複雜,葉思瀾能不能看見,其實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威脅。
隻是他身後的宋銘,威脅就更大了。
他們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也不相信,有人能夠破解張怡的毒。
“葉思瀾你還在裝!”葉思思說著就要撲過去打人,眼見就要碰到人時,突然一把劍鞘橫亙在了她麵前。
“啊!”葉思思驚呼一聲,下一秒被劍鞘往後拂,一個屁股墩直接坐到了地上。
小竹拱手衝兩人道:“葉夫人,葉小姐,主子讓我來接葉公子去見宋神醫。”
“顏公子是我的未婚夫,他怎麽可以幫這個賤人開脫!”葉思思從地上站起身,擋住兩人的去路。
“葉小姐,我家公子暫無婚事。”小竹不卑不亢道。
“你!”葉思思本想借著身份壓對方,沒想到他這麽不識抬舉!
張芫茜理智尚存,她拽了一把葉思思,笑著道:“竹侍衛別誤會,思思隻是太愛慕顏公子了。”
“母親!”
“閉嘴!”張芫茜瞪了她一眼,轉頭衝小竹說,“既然是顏公子找人,那就先去吧。”
小竹抱拳頷首,讓葉思瀾抓住劍鞘,領著人離開。
葉思思氣的跺腳,她火氣直冒:“母親,怎麽能夠讓那個賤人離開!宋銘回來了,我們還怎麽下手!”
“無妨,不是還有你爹嗎。”
“可是,顏公子最初想娶的就是那個賤人,我擔心……”
張芫茜恨鐵不成鋼道:“宋銘是顏公子的救命恩人,難不成他還毀了婚約,把人搶回去不成?”
葉思思愣住,是啊,葉思瀾已經是別人的哥兒了。
即便顏聞抒想要人,顏城主也不會答應。
她鬆了一口氣,可一想到葉思瀾方才戲弄自己,她又過不去心裏的坎。
“母親,這一次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張芫茜眯了眯眼睛,對上女兒那張狠辣的臉,她冷哼一聲,她又何嚐不是呢!
現在葉思瀾攀上了宋銘這個高枝,如果他再幫葉思瀾查清湛雪羽的身世……他們葉家吃不了,兜著走!
這件事,絕不能留活口!
“我何時讓你失望過。”
“謝謝母親!”
……
葉思瀾跟著小竹走了一段路,便鬆開了手。
“小竹,我們這是去哪裏?”葉思瀾看著陌生的地方,不安湧上了心頭。
“葉公子隻需要跟我來即可。”小竹說完這句話後,便沒再開口了。
葉思瀾皺了皺眉,這個“小竹”似乎同他認識的小竹不太一樣。
他猶豫的停住腳,對方察覺他沒跟上,轉過了身。
對上那張冷漠的臉,葉思瀾剛要後退,對方閃身上前,抬手便劈向了他的脖子。
失去意識前,他聽見“小竹”說:“主子,宋銘那如何交代……”
在沒被人注意的角落,小綠落進草叢裏,隨後消失不見。
而看完診回來的宋銘,第一時間去找了顏聞抒。
對方正在同容少奇交談,看到他回來,放下杯盞歉意一笑,隨即退出了人群。
“銘兄,怎麽這麽著急?”顏聞抒迎上前,見宋銘緊鎖著眉心,低聲問道,“可是城主夫人出了事?”
但凡在城主府呆的久一點,便能清楚溫溪尷尬的處境。
顏聞抒有幸見過一麵,對方用一句油盡燈枯來形容也不為過。
“不是。”宋銘看向他,又掃了一眼他身後,“一眾家眷呢?”
“跟著怡夫人去觀賞城主府去了。”顏聞抒說完,意識到他在問葉思瀾的下落,又補充道,“你夫郎一並去了。”
說完他用下巴給宋銘指了個方向。
宋銘看過去,正好對上了葉常德。
對方朝這邊走了過來,他主動道:“宋銘,我是葉思瀾的父親葉常德。”
宋銘兩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語氣平淡道:“葉老爺高看了,思瀾隻有過世的母親,沒有父親。”
葉常德臉色一變,他盯著宋銘,意有所指道:“他身上流著我葉家的血。”
“那又如何?”宋銘不以為然,嘲諷道,“如果當日遇見的並非我,他人已經死了。”
“人都沒了,葉老爺還覺得流的是葉家的血嗎?”
葉常德抿著嘴唇不說話,漆黑的眼睛裏,暗藏著風雲。
“還是葉老爺覺得“葉”這個姓氏比較礙事?”宋銘絲毫不畏懼對方的眼神,直言道,“改為湛也不是不可以。”
“宋大夫說這話,問過思瀾的意見了嗎。”葉常德不相信敢忤逆他。
“問沒問過不重要,但用姓氏去壓幹一個最後的價值,我做不出來。”宋銘覺得好笑,在葉家人眼裏,葉思瀾不是自己,而是工具。
隻要葉家需要,他就得放棄自己所得,為葉家馬首是瞻。
若果是以前,葉思瀾恐怕還會心軟答應,但現在……葉家想都別想。
“宋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葉常德這些年,在哪裏不是如魚得水。
今日偏偏被一個毛頭小子教訓,他目光冷冽,眼神巴不得化作一把刀,直接了結了宋銘。
然而宋銘根本不吃他這一套:“葉老爺,人不能往後看,也不能回頭看,做了決定,更不能當做沒發生過,否則……”
“隻會自降身份,丟人現眼。”
“你!”葉常德怎麽也沒想到,宋銘說話這麽難聽,他指著宋銘半天,最後一甩袖,“果然是鄉野村夫,無知!”
“葉老爺此話差也。”在一旁看了許久的容少奇上前一步,他摸了摸不長的胡須,“宋大夫這番話說的在理。”
“人的確不能往後看,也不能回頭看,其後應當往前看,而回頭看,不如往遠了看。其一,是後悔,惦念過往,把自己困住;其二,難免將身邊的人置於窘境,讓身邊的人難過。”
“至於所做的決定,更不能當做沒發生過,除非做決定的人不在了,否則,也隻能作後悔,承認自己錯了。”
容少奇一開口,便立馬有了夫子講道理的味兒。
繞來繞去,聽得人頭大。
顏聞抒想遁走,奈何對方還叫住了他,“顏少城主,可覺得在下說的有道理?”
顏聞抒點頭附和:“容夫子說的在理。”
宋銘對於容少奇的印象,還處於衡量利益的旁觀者,現在聽他這麽認真一分析,倒是有幾分刻板的老師模樣了。
“我看葉老爺並不懂這些,容夫子不妨給人上一課?”
容少奇連忙搖頭:“讓在下教子玉還成,葉老爺著實教不了。”
宋銘順著話說:“確實,畢竟一把年紀了,已經定性了,沒法再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