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能這麽說。我那時是窮得不行,翻不了身啊。我現在有餘力了,不也讓我孫女讀書了。”孫瀾說。

那人不做聲。

“讀書好啊。別的不說,上了學,可以蹭頓飯,將來有手藝,也賺錢,多留幾年,就多為家裏賺點錢。

我們也不是一直上學。女子學堂和男子學堂不一樣,她們還要去幹活,我給錢,你不是賺錢了?”孫瀾又說。

那人沒有孫瀾這麽能說。為了讓她不說話。隻好敷衍道:“老太太,你說得對,我再想想吧。”

等到了鎮上,簽字畫押了,孫瀾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不由得就踱到了育嬰堂。

這裏做了一點小改動。原本是民宅,周圍都是鄰居,因此房屋四壁都粘了稻草用來消音。

四鄰雖然自己對自家娃兒都不怎麽管,但對孫瀾開的育嬰堂倒是沒什麽意見,路過時都愛看一眼。

孫瀾一進去,耳邊就響起一疊聲的“老太太”,幾個婦女都彎腰表示敬意。孫瀾臉上帶著和煦的笑,走過去看她們手上的女嬰。

小嬰兒都不大,長開了,白白嫩嫩的。孫瀾看著喜歡,逗弄了幾下,把她逗笑了。

孫瀾也笑,一邊轉過去問:“這是第幾個記得嗎?第一個在哪?”

那個老婦人回答:“我手上是第五個,第一個在屋裏,睡得香呢。這些女孩兒都是有福的。

遇上老太太您,那是修了八輩子福啊,以後啊,有她的好處。”

婦人笑著看孫瀾進去。提醒她:“在那個最靠近廚房的,靠著廚房牆壁的小竹籃裏啊。”

孫瀾進去一看,果然。走到那裏就看到一個小女孩。膚白如雪,眼睛還睜不開,緊緊閉著。

她小嘴微張,睡得很香。毛茸茸的頭發讓她看起來很可愛。這是個苦命的孩子,像這樣的,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她想對小女孩說點什麽,雖然她知道小嬰兒不會懂她的意思。但正因為這樣,她意識到這些小嬰兒還沒有名字。

她急忙走出去,那個老婦人還在。孫瀾走過去對她說:“孩子們都還沒有名字,我給她們取一個吧。”

老婦人一聽,比孫瀾還激動,一隻手拍著大腿說:“好哇,取嘛,取個好聽的名字,重新做人。”

孫瀾沒有多想的時間,當即回答她:“一共十個女孩,第一個叫孫香,第二個叫孫羞。第三個叫孫芳,第四個叫孫園。

以此類推,兩兩一對,意思相反。但以後要再有嬰兒送來,就叫孫來什麽,叫來十個以後,再叫孫子什麽。

再後麵,那就再說吧。”孫瀾說得快,自覺很有麵子。

老婦人卻不能理解孫瀾的笑容,問她:“老太太,我聽人說,你姓田,再不濟,你丈夫姓張,為什麽這些小孩兒姓孫呢?”

真話當然是:“因為我姓孫啊。我要讓她們都記得我,繼承我的姓。

假話則是:孫瀾一副高深莫測地樣子說:“這你就不懂了,把孫字拆開就是我想表達的意思。

前麵那個孑字表示她們孤兒的身份。後麵則是因為她們都是小孩。

要是姓田,不太好排輩分,重新弄一個姓,麻煩就少了。姓田,繼承我家的姓算什麽呢?”

孫瀾大言不慚的話,老婦人顯然聽不懂。但她很捧場:“老太太就是聰明人,很有道理,很有道理。”

她說著說著,把孩子抱遠了。

孫瀾想,這些孩子都得自己取名字,不能有叫孫瀾的,等自己死了再有。她離開了這裏。

因為有馬車,她更願意去鎮子外,策馬奔騰。想到來談判的代表說的話,她駕馬車去了李大清家。

她還是不會駕馬車,因此她對馬說:“小馬,不,大馬,咱們快點走,我叫你停你就停。”

她拍了拍馬,馬打了響鼻好像是回應。孫瀾說:“駕,駕!”語音驅動了馬,馬開始跑起來了。

李大清是個地主,家也在路邊,順著路就到了。屋子大,但有生活氣息。門開著,透過門縫能看到裏麵有人在說話。

“哎,有人嗎?”孫瀾朝門縫裏大聲喊,等著來人給她開門。

“稀客,稀客。老太太怎麽來我這裏玩了。快進來快進來。”李大清開了門,把孫瀾迎了進來,門就關上了。

孫瀾看到了裏麵的丫鬟婆子,還有他的妻子兒女。於是在李大清介紹過以後,一一打招呼。

這博得了李大清的好感,李大清問:“老太太找我,有什麽事?”

孫瀾說:“我聽人說,鄉紳們要組建一個保衛處,我來問問這個非正式組織成立的情況。”

這話,讓孫瀾看起來很有領導氣質。李大清說:“是有這事,老太太有興趣?”

孫瀾看著他,點頭。

“這不是近些年,不太平嘛,大家就說人多力量大,要搞個保衛隊。就是前些日子的事。

我是參加了。我發現啊,進了保衛處,要當到鄉長,才有點意思。聽人使喚,出錢出力,沒意思。”

“鄉長?保衛處的頭兒不是叫處長嗎?”孫瀾疑惑了。聲音越來越低。

李大清湊近了說:“處長?沒有這種說法兒。按理來說是叫保長,但是我們是歸人管的。

管我們的就是鄉長,現在還沒有人當。老太太要不要試試?”

“不好吧,我什麽都不知道啊。”孫瀾拒絕了,她還要再好好想想。

這個拒絕的樣子卻讓李大清笑了起來。他說:“誰說鄉長要懂什麽,隻要有錢和地位,大家都聽她的,就沒問題。

鄉長隻要給個總的主意,簡單的很,誰都能幹。反而是我這樣下麵的鄉紳,反而不能隨便選。

我這樣的,要有財產,有田地,有文化,還要大夥認識,選上才不容易呢。你去當吧,去水府說一聲就行。”

孫瀾一聽,動了心。這事看起來很簡單,又有權力在手。她笑了。

問李大清:“鄉長管什麽?”

“鄉長啊,大概管廂兵,把百姓調集起來,搞一些朝廷安排的事。都是有錢人當,沒有錢拿。

你不是不缺錢嘛,正適合。我看啊,你的錢夠用一百年啊,哈哈哈。”李大清又笑。

孫瀾心中一震,別人不知道,她可知道自己。她花錢如流水,現在田小紅也相夫教子,哪來的進賬。

她忽然就沒有說話的興趣了。推脫幾句,哪裏,哪裏。就趕忙回了家。家裏寬敞明亮,她去了花園細細思量。

花園有秋千,有木頭躺椅。孫瀾就躺在躺椅上。她想她幹了好多事了,樁樁件件都要花錢。

孫子們讀書花錢,孫女們讀書識字學技能花錢。建女子學堂花錢,請師傅花錢,建育嬰堂花錢。

打擊盜匪花錢,田地的契稅花錢。沒有一樣不花錢,而這期間一分錢收入都沒有。

她想著想著,睡著了。

沒有辦法,隻能是船到橋頭自然直。

過了十幾天,她輕而易舉地當上了鄉長。之後她像一個普通而又不普通的老太太,在自家田間地頭督促佃戶勞動。

原本的缺口也由匠人們的妻兒補上了,隨便哪塊地都有人勞作。她看得津津有味。

也沒別的可幹,她天天都去。佃戶們幹活賣力,疑心地主不信任自己,有了怨言。

孫瀾不知道,柳青卻看出來了。他身份低微,佃戶說話也不避著他。因此,在孫瀾又一次從學堂看了回來到田間地頭時,走到她身邊說:

“老太太,整日看著手下的佃戶勞作,是不是很開心啊。但老太太卻忘了一個人,這不太好啊。”

孫瀾看了看他:“你說什麽?那些家丁,你訓好了?!到這裏來幹什麽?”

“老太太,我這不是讓他們休息嗎?給你省點糧食。老太太你不能忘了自己還在服徭役的兒子吧,不能傷了他的心啊。”柳青連忙恭敬地說。

“哦哦哦,你不說我都忘了,服徭役的人都快回來了吧。他怎麽還不回來?”孫瀾和善了許多。

柳青卻不敢大意。用猜測的語氣說:“有幾個返鄉回來了。唔,老爺嘛,可能是老爺窮慣了,舍不得坐車,回來晚了。”

“有可能。我知道他去了哪裏。他一定是走官道,沒人敢抄小路,那是不要命。”孫瀾說。

“是是是,老爺肯定在路上。”柳青不知道孫瀾要幹什麽。

“柳青,你去把馬車駕過來,我去找他去。”孫瀾說。

“這這這,老太太,不行啊,太危險了。”柳青連連擺手。一想到路上可能遇到的猛獸強盜,他就腿軟。

“嗬。你去,帶好錢,拿好水和幹糧。他是我兒子,他都可能遇到危險,我不去找他嗎?

他遇得到危險,都回得來,我回不來?快去。”孫瀾的語氣一聽就是沒得商量。

柳青隻好從命。

看到周圍沒人,孫瀾才自言自語:“啊啊,都要悶死了,一直待在這個破地方,都不能出去看看。

現在不到五十,不坐馬車到處去,難道我孫瀾要窩在這裏到八十歲嗎?不可能!”她抬腳甩了甩鞋上的泥巴。

踩著田埂,孫瀾看到身前身後都是幫自己賺糧食,增加收入的佃戶,感到了安慰。

“籲,老太太,上車吧。”柳青駕著馬到了孫瀾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