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民國八年

出了鋪子,趙書禮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這裏不知道是何地方,典型的中國老城。兩麵青磚碧瓦,石磚街道,隻是街上的人衣裝奇怪了些,很多穿著蒙古長袍,還有粗布長衫短褂,但最奇怪的是竟然還有人留辮子。

活動了片刻,或許是因為身上的血液流通了,趙書禮的意識已經清楚了。他已經想起了,自己是發生了空難了,但之後的事情卻茫然一片。他琢磨著,自己遇到空難,但是沒有死,姑且不提這個幾率有多大,但是發生了就是百分之百。那麽之後呢,趙書禮想著肯定是自己僥幸從落地的飛機上幸存,但是卻不是被政府的救援隊救助,而是被剛剛那個男人救了。而這個男人覺得自己能幹活,於是留自己幫他做事。

想著想著,趙書禮自己都覺得難以自圓其說了,首先有這麽巧的事情嗎,其次那個男人蠢嗎,難道想奴役自己,開玩笑都什麽年代了,還搞這個,退一萬步講,就算是你要搞,可也學學人家山西的黑磚窯啊,就這麽大膽的把自己放出來送貨,這不等於白白放自己走嘛。

因此趙書禮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可是事情到底是什麽,卻怎麽也想不明白,他怎麽到了這裏,又是為什麽那個男人要自己做事還一副應當如此的態度,自己隨便問問就要挨揍?

想不明白趙書禮幹脆不想了,先弄清楚這裏是哪裏的好,然後回家,還有救命之恩不能不報,回家後給那個男人一筆錢好了。

路上時不時的走過行人,趙書禮隨便拉住了一個挑擔兒的。

“兄弟,請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神經病!”挑擔兒的,停都不停就走了。

問了好幾個人,總算有一個憨厚的穿著蒙古袍的漢子停了下來,奇怪的看著他:“這裏是庫倫啊,你不知道嗎?”

趙書禮沒聽明白,因為這個人說的不是漢語,竟然是蒙古語。不過蒙古語趙書禮照樣精通,隻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已。看看這人身上的蒙古袍,扁平的鼻子,短額頭,他應該是個蒙古人。

因此趙書禮也用蒙古語問了一遍:“什麽,你再說一遍。”

蒙古人重複了一遍,趙書禮‘哦’了一聲,庫倫,不就是烏蘭巴托嗎。自己好像就是在烏蘭巴托上空遇難的,這麽說掉到這裏也正常,可是不對啊,烏蘭巴托他來過不少次啊,不像現在這樣的啊。這裏的建築一看就是那個古城,難道是烏蘭巴托的郊外?

“小夥子,剛來的吧。”

這時候一個聲音響起,趙書禮一看,是一個老漢,背著手,手裏還拎著一個煙袋。

“是啊,大爺,聽說這裏是庫倫,不就是烏蘭巴托嗎。”

老漢咳嗽了一下,露出一口黃牙,搖搖頭:“什麽巴托的,庫倫就是庫倫啊。你是從哪裏聽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對了你連這裏是哪裏都不知道,就這麽糊裏糊塗的來了。你不是跟軍隊來的吧。”

趙書禮搖搖頭:“什麽軍隊,我是一個人來的。”

“哦,那你太糊塗了。是誰帶你來的,你爹還是兄弟啊。”

趙書禮不想跟他扯這些沒用的,他就想知道怎麽盡快的離開這裏。

“請問大爺,這裏是庫倫的哪裏,郊外嗎。還有,我到哪裏能坐到公交,我想去機場要怎麽走。”

老漢仍舊搖頭:“什麽雞場鴨場的,語無倫次。這裏庫倫,也不是郊外。看看,哪裏就是博格多格根夏宮,活佛住的地方。這裏是北街,你要去哪裏啊。”

活佛夏宮,趙書禮知道,他到烏蘭巴托的時候參觀過,在城南的河邊山下,說是活佛消夏的地方,蒙古活佛還有一個冬宮。不過這兩個宮殿在烏蘭巴托可是旅遊熱點,是有公交想通的,現在卻完全是兩個樣子,因為趙書禮已經明顯的看到這個宮殿是在城外,雖然摸樣沒怎麽改變,依然巍峨但是城卻變了。

難道自己所在的這個庫倫,不是曆史上的那個庫倫,烏蘭巴托?

趙書禮有些迷糊,又想到了剛才鋪子裏那個男人跟自己說的紮薩克圖王爺,於是問道:“我想問紮薩克圖王爺是誰啊,他在哪裏。”

老漢道:“哦,紮薩克圖啊,外蒙古三大汗啊。過去可神氣了,不過現在啊不行了,被徐大帥關了起來,每天都不能出自家大門的。他就在那裏——”

老漢指向了一個大院落,這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北方院落,有點像山西大院的樣子。

趙書禮決定去那裏看看,告辭了老漢,一個人朝目的地走去。卻在王府門外遇到了阻礙,兩個荷槍實彈的士兵攔住了他。

“站住,幹什麽的。”這兩個士兵穿著藏青色的軍裝,趙書禮奇怪這不是中國軍裝,但是士兵怎麽說中國話啊,雖然不是地道的北京話,有點像是河北方言的樣子但是還是能聽得懂,絕對中國味。

趙書禮雖然不怕兵,但是作為中國人對這些國家暴力工具天生敬畏,不敢放肆,道:“我是來給紮薩克圖王爺送煙土的。”

“哦,是這樣啊,什麽好東西,我們要檢查檢查,哼哼。”

兩個士兵臉上露出奸笑,這種笑容趙書禮熟悉,這是典型的敲詐勒索表情。但不是勒索自己,八成是看上自己的東西。

這是什麽東西,煙土,哦,趙書禮明白了,煙土可不就是鴉片嗎。他竟然一直沒有留意,這也是因為心一直亂糟糟的沒有轉過來。突然他心驚了,他手裏拿著一包大煙啊,麵前是兩個士兵。

沒等趙書禮反應,兩個士兵已經拿走了他手裏的包裹,打開後開始品頭論足,趙書禮一直沒有反抗,靜靜的等著處理。許久兩個士兵才注意到了趙書禮,臉上一副不耐煩,然後從包裹中挑走了一大半的黑色膏塊後,把剩餘的給了趙書禮,揮揮手放他進去了。

趙書禮誠惶誠恐的跑了進去,很快碰到了一個女人,一個蒙古女人,說了自己的來意,女人把他帶到了一個屋子,裏麵靠窗鋪著一大塊地攤,席地坐著一個半老頭子,穿著蒙古袍子身邊兩個侍女正在此後他抽煙袋。

帶趙書禮來的女人打了報告,王爺噌的做直了。

“你可算來了!這▕狗▏曰的漢兵,給我弄來的這些煙土真沒勁,還死貴!還是你們義常盛好啊,也就是你們現在還想著我了。”

趙書禮不知道說什麽好,好在旁邊有個明眼的侍女已經過來要接他手裏的包裹,他直接給了。接著老紮薩克圖迫不及待的讓侍女扣除了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膏藥,對著油燈吱吱的吸了起來。

趙書禮不知道要怎麽做,看著他那麽陶醉,不忍心打擾。

良久,老紮薩克一臉潮紅,舒服的嗚嗚喘氣。

總算說話了:“對了,差點忘記了,你是等著拿錢的吧。”

說著一揚手,一個女人從旁邊一個落地小櫃子裏,取出了一個盒子,劃拉了幾下,抓出了一把錢,數了兩遍後交給了趙書禮。

趙書禮接過來一看,傻眼了,隻見都是明晃晃的圓形錢幣,上麵印著一個人的頭像,上麵還有一些繁體字:民國三年造!

“袁大頭!大洋,銀元!”

趙書禮驚叫了出來,大洋他是見過的,此刻認出來卻是非常意外。

一股不好的感覺襲來,他心裏閃出了一個很流行的字眼‘穿越’。

穿越到了古代或者異時空,他得弄清楚,希望不是一個稀裏糊塗的時代。

趙書禮小心的問了句:“請問今年是哪一年?”

老紮薩克道:“這個你可考不到我,今年哪是民國八年,哎,轉眼大清國都亡了八年了!”

趙書禮心裏一驚,民國八年,庫倫,外蒙古這幾個詞像電影快鏡頭一樣從心裏閃過。他可是中俄蒙史的碩士,這些東西還沒都還給老師。

民國八年,也就是公元1919年,這一年發生了一件影響三國近代史的事件,那就是徐樹錚帶兵入蒙,逼迫蒙古活佛宣布取消自製。而這一年新生的蘇聯政權還沒有從外國勢力的幹涉中恢複過來,國內也是困難重重,因此沒有能力幹涉中國內政。這是一個多麽好的契機,徐樹錚也正是瞅準了這個機會,才會提兵入蒙古的。可惜的是,兩年後他又走了,因為國內軍閥大戰,結果導致了蒙古得而複失,讓中國人遺憾千古。否則的話,帶兵收回外蒙的徐樹錚恐怕會有一個很高的曆史地位,就像漢朝的班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