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詫異地反問:“這是什麽話!我們是朋友了我不信你還信誰?”太後又問:“你相不相信,無論怎麽樣我都不會害你!”
宇文邕堅決地:“當然相信!我在這世上還沒有認定幾個人做朋友 !” 此時此景,伽羅聽到這幾句話,甚至有些感動,深情地看著他:“宇文邕這次你恐怕得吃點苦頭了,但是,我沒有辦法幫你!”
太後來到偏殿,走到宇文邕身邊深情地望著他。宇文邕也同樣深情地望著撫養他十五年,視他如己出的太後,那眼色仿佛在說:母後,你不用說,我都明白! 宇文邕伸出手,太後也伸出手。母子倆四手交握,深深凝視。
宇文護在不遠處的營火旁打量著他們母子,監視她們兩個並沒有說話。宇文毓走過來問:“太後講了嗎?到底把大位又傳給誰? ”
宇文毓神情凝重地道:“她說先皇是有遺命,可是她也拿不出詔書。”
宇文毓很不滿地道:“她……在搞什麽鬼? 拿不出詔書,還敢說出有遺詔這種話?”
宇文毓表麵上沉著冷靜,可內心卻焦灼萬分。太後走了一圈,幾乎見了所有的人,卻一個字都沒有說。
太後站到最前麵,猶豫片刻說道:“宇文毓,我有幾句話,想私下跟你說。”
宇文毓“噢”了一聲,有些意外地看著太後。
太後衝宇文毓點點頭,示意他有話進屋說。宇文毓跟著太後進屋,他有些困惑,心中作著戒備,目光灼灼地看著太後。
太後遲疑道:“宇文毓,過去……我們一直沒有什麽相互理解的機會……” 宇文毓打斷她:“母後有話,開門見山地說吧!”
太後果斷地道:“好!皇上之前曾經說過,要把大周國的皇位傳給……宇文邕!”
宇文毓神色大變,這個消息如晴空霹靂,轟然一聲,把他劈蒙了,腦中一片空白。
太後接著說道:“還有,皇上要宇文護輔政,襄助宇文邕。”宇文毓失落地喃喃自語:“皇上寧可相信邕弟,也不相信我這個哥哥?”
太後嚴肅地道:“我原以為,皇位準是傳給你。不過沒料到,皇上他另有一番考慮。”
好半晌,宇文毓方回過神,但他思緒紛亂,心中辨不出是何滋味。他強忍著不滿情緒,勉強說道:“既然是皇上的遺命,太後隻管宣旨,我們奉命就是!”
太後搖頭道:“不,不一定要如此。”宇文毓表情錯愕:“你的意思是……”
太後意味深長地:“宇文毓,如果你想做皇上,隻要你一句話……”宇文毓身體顫抖了一下,突然戒備十足地:“那……便如何?”
太後正色道:“那你便能如願!皇上的遺命,除了你我之外,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宇文毓一怔,他目光銳利如劍地看著太後,問道:“你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太後勇敢而冷靜地迎視著他,深思熟慮地說道:“因為我知道,你雖然是庶出,卻是長子,不但有大誌向,還有能力。”
宇文毓有點不為所動。太後繼續說:“皇上屬意邕兒,是因為他和邕兒從小在我身邊一起長大,手足情深。邕兒講情義,卻鬥不過宇文護。而你才是最有可能扳倒宇文護的人。”
宇文毓點點頭。太後繼續說:“我才找你談,是把邕兒的性命托付到你的手上,宇文邕還年輕,如果宇文護不支持他,他是鬥不過宇文護的。弄個不好,還會成為第二個覺兒……”
剛剛還比較平靜的宇文毓突然麵有怒色,他打斷太後的話:“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你不會以為是我聯合宇文護一起毒殺了自己的親弟弟吧!”
太後忙解釋道:“我不是說你。宇文護剛愎自用,誰也管不住他的壞脾氣!”
宇文毓慍怒地:“那你是想讓我坐上寶座,把我放在火爐子上麵烤是嗎?宇文邕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太後嚴肅地:“宇文毓,方才我說的話,都是誠心誠意的。違反了皇上的遺命,這罪孽都在我身上;不過,邕兒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為了他的性命,下地獄我都願意! ”
宇文毓想了想,冷靜地問道:“先皇的遺命,你已經告訴宇文邕了?”太後搖搖頭:“沒有!在得到你的答案之前,我絕不會告訴宇文邕一個字。”
宇文毓微微冷笑道:“皇位是宇文邕的,母後倒真會慷他人之慨。” 太後鄭重地:“宇文邕從小,就受你這位大哥的疼愛教導,他把皇位讓給你,也不算是什麽……”
宇文毓勃然大怒,又一次喝斷太後的話:“住口!”太後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宇文毓發怒道:“讓給我?你的意思是說,你們母子倆,把皇位施舍給我?”
太後語無倫次:“不,我絲毫沒有這個意思……”宇文毓怒不可遏:“夠了!我宇文毓,豈能受人施舍?”
宇文毓轉身怒氣衝衝往外走,太後神色慌張地拉住他的衣袖,急得眼淚打轉:“宇文毓,你聽我解釋……”
太後怔怔地:“我說錯了什麽?我忘了,他是那麽自負的一個人哪……”
太後強打精神,盤算著:“這會兒最要緊的,便是讓宇文護稱心如意扶宇文毓上位。再保全宇文邕的性命,給自己留一個盼頭!”
宇文毓甩脫她,用力摔門而去。 宇文毓無法抑製自己的情緒,隻能偷偷走後門,躲起來緩和一下。伽羅見宇文毓躲在這裏,想上前打個招呼,走了幾步,卻聽到不該聽的。
宇文毓自言自語地:“父親這大周國是在戰場上打造出來的!我宇文毓,從來沒有忘!可是先皇,你為什麽忘了我?先是立宇文覺,後又選宇文毓……”
宇文毓越想越氣,居然流起眼淚:“來多年來,我跟著你,奔馳沙場,出生入死!你說,我是你愛如心肝、惜如眼珠的兒子!父皇……你真的忘了嗎? ”
宇文毓說著說著,眼含熱淚,激動得直喘氣。他腦海裏回憶起攻打齊國洛陽城時的情景,那是艱苦卓絕的一場戰役,攻城的將士死傷無數,連身經百戰的先皇宇文泰都受了重傷。
那時,先皇憤恨,懊喪,陷入長時間的苦悶之中,他對自己是多麽信賴和賞識。
往事如昨,曆曆在目:帥帳內,沉重壓抑,燭光隨風搖曳著。宇文泰冷著臉,盯著帥案上的地圖,好半天,突然他抽出匕首,用力一揮,匕首顫巍巍地釘在地圖上。
宇文泰咬牙切齒道:“十萬大軍,竟然攻不下一座小小的洛陽城!”站在一邊的宇文毓見狀,忙勸慰道:“父皇息怒,身子要緊。”
宇文泰:“這麽多年來,每一回班師,都帶著無數的戰利品。隻有這回,咱們是帶著無數弟兄們的屍骨!從洛陽城下冒死奪回來的屍骨!”
宇文毓:“父皇,明年再來報仇!咱們大周鐵騎一定要踏平洛陽城!”
這時,官兵進帳稟道:“啟稟皇上!那高洋……他知道咱們要撤軍了,竟然特派專使,前來送禮致意。”宇文泰意外地:“哦?”
來使還帶來了高洋的口信說,“宇文將軍久久橫行天下,今日竟敗於我這後生小子之手,豈非氣數已盡,不久就該駕鶴西去了吧!”
宇文毓大怒地打斷:“混賬!”
宇文泰抬手製止宇文毓,但他自己也麵色鐵青,強忍怒火半晌,宇文泰突然微微冷笑,說道:“聽著,去準備名馬和禮物,作為回贈。還有,叫專使回去告訴高洋,明年此時,相約再戰!”
官兵慌忙應“是”,匆忙出帳。
宇文毓咬牙切齒:“可惡的高洋!總有一天要拿他千刀萬剮!”
宇文泰卻突然笑了一聲,搖搖頭,深呼一口氣,眼眼裏放出銳利的寒光,狠狠揮了一下手,說道:“高洋他能堅定軍民之心,把洛陽城守得固若金湯,確實不簡單!不過,倘若他以為我老了,那他就是大錯特錯!哼,我宇文泰……”
宇文泰手臂扯動了創口,疼得他皺起眉頭,因前一段時間失血過多,他一陣暈眩,支撐不住。宇文毓大驚忙上前扶住他。
宇文泰喘著氣道:“明年,如果我不能來,宇文毓,我要你代替我,跟高洋決一死戰!這事關我的榮譽、大周國的未來……宇文毓,我把這個任務交給你!”
宇文毓當時心中一震,精神振奮地:“父皇,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宇文泰聽後欣慰地拍拍宇文毓的肩膀,爽朗地笑了。可是,十日之後,宇文泰在病榻之上卻把輔政的權利交給了宇文護,如果他宇文毓能當上大塚宰,那今日宇文覺也不會被毒死了。
可現如今,這一切都變了,宇文覺登上皇位,自己卻連個大塚宰都當不上,在先皇宇文泰的心裏,他宇文毓這個長子還不如懦弱的宇文覺!
宇文毓低聲咆哮:“父皇,你不是把你的榮譽和大周國的未來,都交給我了嗎?難道你都忘了?我不信,你怎麽可能把這一切都交給乳臭未幹的宇文覺?你怎麽可以做出這麽愚蠢的決定?現在……”
現在當宇文覺彌留之際,又將皇位交給了宇文邕,宇文毓還是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