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雖然是突厥人,可因為來大魏生活的日子久了,自然也沾染了大魏的生活習慣,就連她的口音,也變成了真正的大魏腔。

以前很少開口說話的阿娜,現在卻因為口音的改變,而變得自信起來,說話的語速快了,聲音高了,說話的次數也變多了。

此刻看到李嬌娘的她,連忙蹬蹬跑過來,輕快地腳步幾乎和李敏如出一轍。

這樣的舉動,卻嚇得王氏立馬製止:“等一下,阿娜,你現在是雙身子,可得慢著點。”

王氏的一驚一乍惹得大夥全都把視線放在阿娜的肚子上。

眾人齊刷刷的注視,惹得阿娜羞紅了臉,那雙深邃的眼窩中滿是幸福的嬌羞,低聲說道:“沒關係的,肚子還沒大顯出來呢。”

沒想到,這樣的解釋,反而惹得王氏更加緊張,忙不迭的勸誡道:“就是這個時候,才更應該小心。要不然,肚子裏的孩子會有危險的。”

懵懂的阿娜不太理解王氏為何這般大呼小叫,要知道,以前在突厥的時候,那些女人在懷孕之後,一樣會出門牧羊,家中的一應事宜哪樣都不會少做。

偏生到了大魏,人們對於懷孕生子這件事,好似格外的小心,生怕一個不注意,肚子裏的小家夥就會發生危險似得。

不管怎麽說,一直缺少家庭溫暖的阿娜,是很享受這種氛圍的,聞言立即乖巧的點頭,腳下的步伐果然穩當了許多。

一旁的李嬌娘,眼睛裏滿是欣喜,笑嗬嗬的說道:“阿娜懷孕啦?什麽時候生?”

還沒等阿娜回答,一旁的王氏就忍不住催促兩句:“瞧瞧,在你後麵成親的年輕人都有孩子了,就連才成親沒多久的阿娜都有了自己的小寶寶。可你呢,這都多久了,肚子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依我看,分明就是周琰把你照顧的太好,讓你連自己的本分是什麽都忘記了。”

王氏一連串的喋喋不休,說的李嬌娘麵色通紅,其餘人則是笑眯眯的看著她,絲毫沒有要幫她說話的意思。

隻有阿娜聲音小小,又有些惶恐的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麽就有的孩子……”

話說到後來,聲音就越小,周琰道:“嶽母大人莫要生氣,是我自私的想要和嬌娘多過幾天二人世界,不想要早早要孩子的。”

當著旁人的麵,周琰一張口就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大有一副你們想要數落,就說我的意思。

麵前的這些人可是李嬌娘的娘家人,她們自然不會明目張膽數落周琰的不是。

王氏沒好氣的白了裝傻充愣的女兒一眼,果然沒再說話。

周琰剛才雖然是把過錯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可他嘴裏吐出來的什麽“二人世界”,卻是李嬌娘經常掛在嘴邊上的新詞匯。

任誰都能聽得出來,這是在幫著李嬌娘背鍋呢。

一心想要讓眾人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轉移過去的李嬌娘,小聲問道:“我婆婆呢?你們不是一起過來的嗎?”

其實,李嬌娘是和婆婆一起動身的。

隻因為她才剛剛學會騎馬,對於騎馬這種事簡直熱情滿滿。

於是便摒棄了慢吞吞的馬車,與周琰一起各騎一匹馬,踏著溫暖的秋風,聞著成熟糧食的香味,腳步輕快的從宜興城趕來。

而阿娜和她的夫君,則是在後麵慢慢趕著馬車前行,馬車上,自然還有李嬌娘的婆婆周氏需要照顧。

今兒個是李嬌娘的生辰,按理說,長輩是不必幫她慶祝的。

可周氏卻說,成日在宅子裏悶著不出門,借著這次機會出來走走,和年輕人一起熱鬧熱鬧也好,於是就一起過來了。

阿娜道:“就要進來了,我走路比較快。”

在李家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管是主子還是仆人,都可以像朋友一樣平等相處。

沒有那些俗禮的羈絆,生活好似也變的輕鬆不少。

果然,阿娜的話音剛落,門簾已經從外麵挑起,進來的是周琰的母親周氏,陪在她身側的佩辛姑姑,以及身穿一身勁裝的向禪。

雖說向禪一直在仇訓庭的鏢局做活,可在閑暇的時候,他還是把自己自動帶入到李家仆人的角色中,但凡李家有什麽事情,總能看到他的影子。

起先李嬌娘等人還勸說他以自己的小家為重,可他卻說,李家就是他和阿娜共同的娘家,幫自己家做事,是天經地義的。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且阿娜也是這麽做的,眾人便不好再說什麽。

久而久之,王氏就真的把他們也當成了自己的兒女對待。

半年前阿娜出嫁的時候,王氏還特地在李家小院風風光光的辦了場喜事。

村裏人好奇的問,李家這是要做什麽時,王氏都驕傲的說她在嫁三女兒。

村裏人又問了,那你的“三女兒”要嫁去哪?王氏說是嫁給自己的二兒子。

縱然村裏人早就知道她們家的人際關係,還是被這樣的說法吃了一驚,待得反應過來後,又紛紛嘲笑王氏窮苦日子過慣了,不會使喚仆人。

自古以來,仆從婢女都是簽了賣身契的奴籍,那和他們這等平民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別看先前李錦樺打死了自家婢女,依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任由旁人去告的模樣麽。畢竟在大魏的律法中,主人的確是有自家婢女仆從生殺權的。

就好比現代社會對待自家圈養的家禽家畜一樣,遇到一個心狠一點的主人,可不就是隨意砍殺麽。

王氏把自家的仆從和婢女當成了家人,這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本身就是個笑話。

對此,王氏卻隻是笑笑,並不解釋。

主要是她嘴笨,不會解釋。

如今,阿娜已經出嫁半年,且挺著孕身回來看望,她們家人全都是歡喜相迎的。

王氏快步朝著周氏迎接過去,臉上帶著恭敬的笑:“親家過來了,一路乘坐馬車辛苦了,快過來吃杯茶。”

以前李嬌娘還有些擔心,周氏和王氏之間的相處會出現矛盾,可是後來發現,周氏本身的性子非常和善,再加上她現在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根本就像隻小白兔般無害。

至於王氏,在村裏就是個老好人的她,自然也不會掀起什麽浪頭來。

周氏記的王氏,同樣回報笑容,用不著佩辛姑姑在旁提醒,便主動說道:“你是嬌娘的娘親,是我們琰兒的嶽母。”

這樣的話,對於不知情的人來說,可謂非常奇怪。

可是屋內的眾人卻一個個欣喜不已,要知道,就連李嬌娘,也是周氏花費好長時間才記住的。

沒想到,她對於自己這個親家母卻是格外的在意。

王氏樂的合不攏嘴,忙不迭的說道:“對對,咱們可是親家啊。今天是嬌娘的生辰,我已經準備了不少你喜歡的菜,待會兒可要嚐嚐我的手藝。都是咱們家自己種的蔬菜,比外麵賣的幹淨不少,也新鮮。”

周氏笑著點頭,由佩辛姑姑攙扶著,去和王氏到一邊說話了。

李嬌娘則是拉起阿娜的手,問道:“你悄悄和我說,向禪對你好不好?”

見問到了自家丈夫,阿娜的臉騰就紅了。

她悄悄地轉頭看了眼向禪,抿著嘴沒吭聲。

李嬌娘見狀,白了向禪一眼,道:“你不用看他,也不用怕他。有我幫你做主,沒什麽不能說的。我還要和你說明白,要是他對你好,我有賞,要是對你不好,我幫你做主,與他和離。”

本來以為李嬌娘不過是說說而已,結果聽她口中竟然蹦出了和離兩個字來,眾人頓時嚇得變了臉色。

向禪連忙道:“娘子冤枉,就算隻是看在您的麵子上,我也不敢對阿娜怎麽樣的。”

本以為這樣的回答就算不錯了,豈料李嬌娘根本不滿意,冷著臉,厲聲嗬斥道:“什麽叫看在我的麵子上?當初是你哭著喊著非要娶人家的,對阿娜好,是天經地義的,和我有什麽關係。別以為不打她不罵她就是對她好,別以為隻把俸祿拿回家就是對她好。”

怕李嬌娘氣壞了身子,周琰在一旁幫著補充:“你得打心眼裏愛她敬她,將她當成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的小心嗬護。要時刻記得她是你的妻子,是要陪你走完一生的那個人。既要把她當成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又要給予她足夠的空間,讓她自由去做自己,而不是成為了你的妻子之後,就隻變成了免費操持家務的木偶人,隻變成了負責生養孩子的傀儡。”

有了周琰的補充,李嬌娘覺得氣似乎消了一大半,跟著不停點頭:“對,就是這樣。”

其餘的人則是相互看了一眼自己的另一半,就連沒有另一半的兩個母親,也含笑看看自己的親家,有些話說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沒辦法,狗糧太幹太猛,噎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