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天氣晴朗，涼亭中微風陣陣，將夏季的酷暑吹散了不少。
涼亭中坐著當時的皇上，身旁是太子，皇後，還有眾位品級較高的妃子。那時的老皇妃雖然是選秀進宮的，卻隻是平日裏連皇上的麵都見不到的小角色，這種在皇上身旁端茶送水的機會也少之又少。
有位妃子提出要為皇上表演踢毽子，為了能引起皇上的注意，蘭芝參加了，烈日下，她揮汗如雨，心裏卻十分的滿足，終於有機會在皇上麵前展示自己了。
踢完了毽子，蘭芝和幾位妃子站在了皇上麵前準備領賞，蘭芝嬌羞的低下了頭。
領完賞賜，蘭芝天真的問了一句，“皇上，臣妾剛剛踢得如何？”
回答卻出乎意料，“你，叫什麽？”
蘭芝驚訝的看向皇上，明明剛剛才報過名字。
“她叫蘭芝，”說話的是坐在一旁的太子，太子衝著蘭芝微微一笑，“你方才踢得很好！”
蘭芝欣慰的一笑，無論如何，起碼還有人記得她。
***
“你當時覺得我怎麽樣？”皇上問道，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神情。
“當時？你是這宮裏第一個關注我的人，我對你印象自然很好，要是能像宮外的少男少女一般，我一定會選你做夫君！”老皇妃天真的說道。
“我要是能像宮外的普通人一般，我一定能過的很幸福！”皇上長長的歎了口氣，“沒想到到頭來，最可憐的人，是我，我從來都是孤家寡人！”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件事沒有誰是贏家，大家都輸了，我原本一心想為妹妹報仇，但看到太子哭的那般難過，我又覺得自己做錯了事，逸臣沒有母親已經夠可憐的了，我卻又害的另一個孩子沒了母親。”老皇妃低聲道。
“皇後就是太自作聰明，太驕傲，若是能退一步，也不致到這個地步，哎……我注定是隻能顧得了一頭，顧不了全部，手握大權又怎樣？到頭來還不是連自己的家裏人都顧不了？”皇上說著又是長長的一聲歎息。
老皇妃淡淡的一笑，輕輕拍了拍皇上的後背，“這世上怕是也隻有我敢在你麵前這樣說話吧？我能為逸臣做的也隻能到這裏了，說是為他做的，其實也是為了我自己，為了蘭蕭，我明日便會削發為尼，不再牽掛這世上的一切，隻是你，需要麵對的還有很多事啊！”
皇上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老皇妃，他沒再說話，隻是這樣看著，仿佛要將老皇妃的相貌深深刻在腦海中。
良久，皇上轉過身去，聲音顯得是那樣無力，“你走吧！保重！”
“是！你也保重，我會時常為你祈福！”話畢，老皇妃跪在地上，俯伏在地，對這皇上的背影，行了一禮。
***
沈沫同吳逸臣回到府上卻遲遲不見老皇妃回來，宮裏好像也沒老皇妃什麽事吧？怎麽還沒回來？
沈沫第無數次向外探頭後回到屋內，問道，“逸臣，老皇妃為何還沒回來？用不用派人過去看看？”
吳逸臣仰臥在**，眼睛盯著床頂，“不必了，明日老皇妃就要出家了……”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憂傷。
“什麽？為什麽啊？”沈沫完全無法理解。按照老皇妃的邏輯，妹妹的仇已經報了，現在應該滿心歡喜才對，怎麽就要出家了呢？
“老皇妃本想著為了母妃報仇，但看到逸弘那傷心的模樣……她需要時間反省自己的過錯，否則會譴責自己一輩子……”吳逸臣道。
“她已經會譴責自己一輩子了！這又是何苦呢？”沈沫問道。
“或許，”吳逸臣長長歎了口氣，“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道過不去的坎兒……”
每個人心中不僅僅都有道坎兒，每個人都是個矛盾體，要人類富有這麽豐富的情感，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你心中的坎兒是什麽？”沈沫問道。
吳逸臣又是思索了一陣，合上雙眸，伸展了一下身體，“不知！”
“我能不能去看下老皇妃？就算，在這凡塵的路上送她一程，”沈沫說著，坐在了床邊，吳逸臣合著眼眸，看不到他此時的情緒。
良久，像是內心經過了鬥爭一般，吳逸臣開口道，“去吧！讓暗塵帶你過去！”
第九十一章 凡塵俗世
連夜起身，為了要快，沈沫由暗塵帶著策馬趕向一個叫雲隱山的地方。
雲隱山半山腰有個尼姑庵，有山頂到尼姑庵之間有很多的台階，沈沫抬頭看去，目測那台階有上百層。
“我們快些上去吧！”沈沫說完迅速向上跑去。
先前爬過泰山，但要這裏麽急速的向上爬實在有些撐不住，爬了三分之一沈沫就有些受不了了。
“夫人，暗塵可以帶您上去！”暗塵低聲說道。
沈沫一拍腦門，“對呀，你會輕功！”
輕功這玩意兒果然了得，像坐電梯一般，“嗖”的一下就上去了。
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沈沫推開了尼姑庵的大門，正對麵的大廳正敞著門，裏麵坐著的人，不是老皇妃還能是誰？
沈沫大喊一聲，“老皇妃”便衝了過去。
剛邁進門，多雙眼睛齊刷刷的看了過來。裏沈沫最近的地方站著一個小尼姑，她急忙拉住沈沫，“施主，這裏正在為佛家弟子施禮，請施主快些離開！”
沈沫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沒有這種信仰的人可能覺得無所謂，但有信仰的人是不願意種儀式被人打斷的。
沈沫展開手掌，對著正對麵年紀最大的老尼姑行了一禮，口中念道，“阿彌陀佛！”
那老尼姑連同其他的眾尼姑紛紛回禮。
好有禮貌的一群人，沈沫說道，“實在抱歉，我可不可以和她說幾句話？”沈沫指了指老皇妃，不是她對老皇妃不敬，隻是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稱呼她為老皇妃。
“丫頭，若是勸我回頭，你便什麽也不用說了，若是來送我一程的，我真心感激，你趕快回去吧！”老皇妃目視前方，聲音平靜地出奇。
沈沫無語了，怎麽把她想到的都說出來了？“您，真的想好了嗎？真的能夠拋下逸臣出家？”
“是，我已經做好了準備！”老皇妃靜靜地說道。
沈沫又向前走了幾步，驚奇地看到了老皇妃額前那片青腫，不是吧？難道她這麽多級台階都是三拜九叩上來的？真的是鐵了心了嗎？
見沈沫遲遲不肯離開，老皇妃開口道，“丫頭，別再費口舌了，我是不會回頭的，現在我終於可以拋下一切皈依佛門，以後的日子，能陪在逸臣身邊的的隻能是你，你要幫他做出對的選擇，莫要耽擱時間，快些回去！”
“可是……”
“施主，施禮的時間到了！”老尼姑打斷了沈沫的話。
老皇妃坐正身體，雙手合十，目視前方，虔誠的等待著一個神聖的時刻的到來。
一個稍年輕一些的尼姑拿來一個托盤，掀開上麵的布，裏麵是一把亮閃閃的剃刀。
沈沫想要阻攔，門邊的小尼姑示意她不要說話，沈沫隻好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老皇妃散下頭發，老尼姑拿起剃刀，一縷一縷的將頭發削下，長發散落了一地，黑中夾雜著白色，不一會兒，老皇妃的頭已經光禿禿的了。
老尼姑說道，“法號明鏡，從今往後，拋掉凡塵中的一切，切莫再貪戀世俗凡物，一心向佛，早日修成正果！”
“是，師父！”說完，老皇妃俯伏在地，行了一禮。
接著，拿托盤的尼姑拿來一頂淺藍色的帽子，罩在了老皇妃的頭頂，老皇妃躬身，向她行了一禮。
“老，明鏡……”沈沫在一旁輕聲喚道。
老皇妃淡淡一笑，似乎很滿意沈沫對她的稱呼，“快些回去吧！逸臣的身邊需要你！”說完，老皇妃隨著眾位尼姑走進了內室。
沈沫無精打采的走了出來，到了門口以外的遇見了吳逸臣。
“逸臣！”沈沫道，隻見吳逸臣向裏看去卻遲遲沒有向裏邁進一步，“進去看看她吧！”
吳逸臣想了想，搖了搖頭，“不了，隻要老皇妃能好好地，我就心滿意足了，我們，回去吧！”
沈沫沒有強迫吳逸臣進去，沒有見到彼此，腦中的印象便還是離別時候的樣子，這樣未嚐不是件好事。
皇後的葬禮在兩天後舉行，皇上守在皇後的棺槨旁邊，眾位皇子帶著家眷輪流給皇後上香。
吳逸臣帶著沈沫走進大殿，進門不到十步的位置，沈沫見到了紅玉，她又是一身素白站在那裏，神情依舊是那樣複雜。
還記得那次是在吳菀瀟的葬禮上，紅玉就是這樣一個神情。沈沫不懂這個表情意味著什麽，腳步不覺停頓了一下，吳逸臣看了看沈沫，低聲道，“愣什麽呢！”
沈沫回神，跟上了吳逸臣的步伐。
靈柩旁邊，太子吳逸弘跪坐在墊子上，呆呆的看著棺木中的母親。他此時的神情是那樣的令人心疼，那迷茫的眼神分明是個找不到媽媽的孩子。
沈沫隨著吳逸臣上完香便向回走，後麵還有很多人接連著上香。
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句，“你個不祥之人！”
沈沫驚訝地回過頭看去，隻見此時靈柩前站著的正是紅玉，而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吳逸弘！
紅玉沒有反駁，隻是站在那裏看著吳逸弘。
“弘兒，休得無禮！”皇上低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