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修煉

寧楚不對勁,在場其他人全部都看出來了。

在一向平淡無波沒有任何表情臉容上,竟然一瞬間掠過震驚、傷心、悲痛等等複雜情緒。

如果說寧楚是喜怒哀樂正常普通人,這樣倒不稀奇,問題是就在這短短一眨眼時間,他臉上情緒竟比他們認識他之後展露所有麵目都多,這就不能不讓人心驚了。他那張臉,就是沒有表情時候都讓人移不開眼,更何況是在這短瞬間展現那麽多複雜表情,簡直動人心魄。

而就在這一眨眼功夫過後,寧楚又恢複了往日淡漠,速度快得幾乎讓人以為剛剛那些表情是他們幻覺。

但在場人都知道那不是。

寧楚剛剛就像是一汪碧綠湖水,偶然間被一顆石子驚起了漣漪,卻又很快地把波動情緒隱藏在了波瀾不驚湖麵下。

究竟是誰?誰是那顆震動他石子?

此時山林中傳出熙熙攘攘人聲,徐子陵臉色一變,知道他和跋鋒寒打鬥招來了人注意,他和寇仲其實還在被人追殺中,此地不宜久待。他趕緊遞了個眼神給寇仲,然後見著寧楚雖然恢複了平日裏表情,但以往明亮眼瞳卻失去焦距。

心中一痛,徐子陵輕身過去抓住寧楚手,打算拉著他上路。

隻是,他怒瞪著和他想一樣,同時握住寧楚另一邊手跋鋒寒。

對方也毫不示弱,狠狠地瞪了回來。

他們兩人眼神交鋒歸交鋒,但逃跑速度一點都未減。兩人帶著寧楚,竟和前麵帶路寇仲速度一致。而黑墨則跟在他們身後毫不費力地跟著。

四人一豹都是隱匿行蹤高手,通俗說,都是經常逃跑強人。就連寧楚在半路上回過神,都拿出一種藥粉,讓徐子陵灑在他們身後,徹底斷絕了氣味追蹤。

襄陽城西十五裏一座山穀裏,幾人終於停止了迂回跑路,在一道從山壁隙縫飛瀉而下所形成小潭旁喝水休息。

寧楚身體有點吃不消,他隻有一開始那一段距離是被徐子陵和跋鋒寒拉著,後來都是他靠自己。雖然之前不久雙修令他身體變好了一些,但他底子在那裏,不能和那三個小強比。所以正抓緊時間閉目坐在潭邊大石上冥想。黑墨就一動不動地守在他身後,活像一座雕塑。

徐子陵喝了幾口水後,一抬頭就看到了盤膝坐在他身邊不遠寧楚,他臉色煞白,單薄身體在晚風吹拂中更顯得消瘦,看上去讓人心生憐惜。月光透過樹葉縫隙打在他晶瑩如玉臉上,透明得幾乎讓人以為他馬上就要羽化成仙。

徐子陵心很亂,但在看到寧楚那一刻,便神奇地靜了下來,隻會呆呆地看著他。

寇仲一看自己兄弟傻樣,就搖頭歎氣地不管他了,掉頭朝跋鋒寒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情跋鋒寒被“強迫”,再加之他也看出來寧楚對跋鋒寒沒有一點敵意,便也犯不著多豎一個強敵,湊過去開始交換雙方情報,確認究竟身後綴著他們有哪些人,這樣才好知己知彼,研究對策。

結果,跋鋒寒知道了追著寇仲和徐子陵並不是傅君瑜,而是陰癸派婠婠大小姐。而寇仲也知道了,跋鋒寒竟然惹了陰後祝玉妍師弟邊不負還有包括長江幫在內五六個地方幫派。

都不是普通惹禍人啊!

雙方這才彼此打量了一下,居然生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他們都是聰明人,自然不用說透就能猜出其中關鍵。婠婠圖謀竟陵,自然代表著祝玉妍有染指天下意圖,而侵占飛馬牧場正是他們要下這盤棋第一步。寇仲和徐子陵救了飛馬牧場,而跋鋒寒也無意間破壞了竟陵形勢,魔教專講以血還血,有仇必報,所以不惜一切代價要擊殺他們。

“不過,還有一個高手,寧楚說是衝著他來。”跋鋒寒皺眉,他忘不了之前寧楚失常那一幕。究竟是誰會讓他神色大變?他身上又埋藏著什麽秘密?跋鋒寒覺得越和寧楚相處,就越覺得難以控製自己心情。他一邊說,一邊不禁朝旁邊冥想寧楚看去。

寇仲也順著他目光看去,不同於跋鋒寒患得患失,他有問題就直接問了:“小楚,綴在你身後那個人你知道是誰嗎?”

曾經作為小混混十多年,而現在混成了大混混寇仲,最大一個特長,就是會識人。他知道寧楚是直來直去,有問必答,猜測寧楚心裏想什麽,還不如直接問比較快。不過饒是如此,他也不禁擔心,他也同樣看到了那個臉色大變寧楚,知道那個人對他肯定意義非凡,怕再勾起他心情激**。

寧楚睜開雙目,雖然他在冥想,但該聽話也都聽在耳朵裏。寇仲叫他昵稱不同,代表身份也不同。叫他寧少時候,是作為朋友之間調侃。而當他叫他小楚時候,而是作為一個兄長對弟弟關心。

寧楚胸中一暖,心內被石之軒出現而所觸動傷痕漸漸地不再默默流血。

是,他已經叫寧楚了,石之軒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叫石青璃那個人,早就死了。

縱使他身上流著石之軒血脈,但他們之間並沒有父子之情。

石之軒也不可能認出來他就是十八年前被他扔在雪地裏那個嬰兒。

他連自己親生兒子和摯愛妻子都能殺,想殺他這個毫不相幹路人又有什麽意外呢?

所以,當寧楚對上寇仲毫不掩飾憂心目光時,語氣平靜地說道:“那個人,是石之軒。”

他沒有隱瞞必要,畢竟他們現在被多路人馬追殺,若是不坦誠相告,錯估了對方實力,那就是全軍覆沒結果。

石之軒這三個字從寧楚口中說出來時,在場三個人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那可是傳說中邪王石之軒啊!四大聖僧和“天下第一人”寧道奇都不能把他如何邪王石之軒啊!

一想到剛剛他們居然和那個武林中最傳奇人物同處在一片林子中,寇仲頓時覺得喉嚨有點發幹,他扯開嘴幹笑了一下,“寧少,不會是因為你招惹了青璿小姐,邪王大人才來找你麻煩吧?你究竟把人家怎麽了?”

江湖上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邪王石之軒唯一弱點,就是石青璿。

石青璿在江湖上倍受禮遇,有無數公子少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卻無人敢輕舉妄動。

沒人能承受邪王大人滔天怒火。

寧楚這回沒有回答寇仲話,反而本來冰冷眼瞳忽然間閃亮火熱了起來。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嗎?那其實說明石之軒雖然不是個合格父親,至少他對石青璿還是有點責任心。

寧楚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還是在替自己找什麽借口。

但是本來已經涼得幾乎要凍結心,確實又瞬間又跳動了起來。

誰都不知道寧楚在想什麽,但他表情一瞬間變得閃亮了起來,卻是同時落在了三個人眼裏,引起反應各異。

寇仲比較無語,心想寧楚這小子真是強悍啊!惹禍能力比他們這三人加起來還要誇張。徐子陵在皺眉沉思,想著要如何從多路人馬追殺中護得寧楚周全。跋鋒寒則目光犀利,回想到寧楚和自己初遇時細節,自然不難猜出寧楚最初和自己交惡,實際上就是因為那個石青璿。

難道寧楚是想和那個石青璿雙修?

天啊,他居然不光要防男人,還要防女人……對,還要防豹子……

跋鋒寒瞬間又糾結了……

除了寧楚外三人,誰都不知道侯希白身份,否則他們肯定知道石之軒勃然大怒原因。而寧楚卻完全沒料到侯希白對他竟是懷著那樣心思,所以也就把石之軒殺氣歸結為他“招惹”了石青璿。

一時四個人各懷心思,直到黑墨一爪壓住從土裏竄出來土撥鼠,這才驚醒四人。

最後決定先覓地修煉十日,避過敵人搜索鋒芒期,再殺出來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至於石之軒居然讓他們在他眼皮底下逃走,寧楚約莫著估計是正巧和陰癸派眾人遇了個正著。

真希望他們鬥個兩敗俱傷,不過寧楚心知,若是祝玉妍在,石之軒恐怕還也許能出手,婠婠那種晚輩,石之軒恐怕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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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東南方有座大洪山,連綿數百裏,隻要在那裏他們四人隨便找處深山窮穀,確實無人能想到他們在此苦修。

有黑墨隨時叼回來野味,竟讓他們連覓食時間都省去了,全身心地鑽研武道。

隻是在這十日內進展最快不是寇仲和徐子陵這兩個天才小強,竟是跋鋒寒。

要知一直以來,跋鋒寒之所以要四處找高手挑戰,就是因為沒有足夠斤兩和他拆招對手。寇仲和徐子陵兩人研習《長生訣》,若非他們經常互相過招打鬥,也不會有現在這種成就。換過寧道奇、石之軒、祝玉妍之輩,傲視群雄,又偏居一偶,上哪裏去尋對手,隻能獨自苦思摸索,沒有寇徐兩人抽劍揮刀拚鬥來得暢快直接。

武學至理,是要在實踐中才能體會得到。

這點跋鋒寒深知,所以才在來到中原兩年間不斷挑戰高手,但若是給他一兩個固定對手,他又何必四處奔波那麽辛苦?所以他與寇仲和徐子陵兩人過招,打得那個是痛快淋漓,再加之他驚喜地發現寧楚居然能很輕易地找出他在招式變換空隙間弱點。

還有比這更完美陪練團隊嗎?

跋鋒寒就像一個在尋寶人忽然發現了大筆寶藏,心無旁騖地沉浸其中,把胸中武學融會貫通。十天功夫,竟勝過他人十年八年努力。

寇仲和徐子陵也深有收獲。

和跋鋒寒交手,不同於他們兩人私下過招,畢竟他們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各自武功又是幾乎一點點地看著對方如何練出來,對彼此熟悉得閉著眼睛打架都不怕受傷。但對著跋鋒寒不同,不管對方是怎麽個心理,刀劍無眼,總還是防著,所以每次過招都提起十二分精神防備著。

當然和跋鋒寒交手,也不同於寧楚一針見血破招,寧楚那種破招直接就是打擊人自信一招破,既快又狠,每天被他破個三五次,就要自信心損失一大截,恨不得以頭搶地。而跋鋒寒劍招,每一招一式都是從實戰拚殺中用滿身傷痕和血肉領悟出來。不同於寇徐兩人從飛鳥遊魚中領悟武功招式,跋鋒寒劍招招都刺向人要害,簡單實用而且狠辣無比。寇仲和徐子陵兩人也學到甚多,受益匪淺。

他們還聽了許多跋鋒寒說域外奇異風土人情,休息時研習從魯妙子那裏拿來兵法,用石子排兵布陣,模擬廝殺,倒也有趣得很。

寧楚受益也很多。除了深山裏遍地草藥外,他還得了一樣好處。

隻是這種好處,倒是旁人所不能領會。

跋鋒寒抬頭看了看天色,揮劍還鞘。

一旁打得正起勁寇仲見狀,不爽地一抹額上汗水道:“老跋,還沒打夠呢!再來十招!”

跋鋒寒一笑道:“得了,你說話還能信?十招?再被你黏上,五十招都不會放我走。今天就到這裏了,已經第十天了,明天我們整理整理就離開吧。”說罷大步走向一旁研究草藥寧楚,拉著他手腕便往一旁密林走去。寧楚也不反抗,就任他那麽拽著,不一會兒,兩人身形便沒入了密林中。

雖然跋鋒寒這個舉動在這些日子裏經常見到,但徐子陵仍然是不能適應。

尤其他還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們兩人是去做什麽。

畢竟這些天他們一直天天相見,在寧楚脖頸上,每日都會多出來一些曖昧靡亂痕跡,就是像示威一樣,明晃晃地印在那裏。

怎麽會變成這樣?他和跋鋒寒確實是兩情相悅嗎?可是為何怎麽看,都不像是那個樣子,倒像是跋鋒寒自己一頭熱。可寧楚若是不願意,又怎肯讓對方得逞?

寇仲擦了擦自己寶貝井中月,一回頭就看到自己好兄弟正癡癡地看著跋鋒寒和寧楚消失方向,不由得咧嘴一笑。他湊過去對徐子陵建議道:“小陵,你是不是也在好奇,風濕寒那小子怎麽肯屈居人下?”

徐子陵期期艾艾地不知道說什麽好,畢竟那天寧楚說了是自己強迫跋鋒寒,後者雖然神色尷尬,卻沒反對。

這倒也解釋了剛剛他思索問題,可是跋鋒寒是何等人物,就算是本來作為敵人他們,在這十天相處中也不得不佩服對方武功和智計。這樣一個男人,怎麽可能……而且對方又是那麽纖細柔弱寧楚……徐子陵覺得無法想象……

寇仲摸了摸下巴,臉上泛起一抹壞笑:“小陵,看來你也和我一樣好奇嘛!要不然,我們去看看?”

徐子陵立刻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寇仲笑嘻嘻地推著他道:“走啦走啦!明天我們就離開這裏了,錯過了今天,這個疑問就要變成未解之謎了,我可不甘心啊!”寇仲發揮著嘮叨神功,而從小到大寇仲想要做什麽,徐子陵就從來沒勸阻成功過他。

更何況,這次……他也很好奇……

兩人貓著腰,神神秘秘地趁著微暗天色潛入密林,而正在一旁打著盹黑墨忽然警醒,看著空無一人周圍,不悅地打了個響鼻。

靠!怎麽又把它扔下了?

不行,它也要去找寧楚!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