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逝冬來,昔日爭奪的戰場灰敗了一地,蕭瑟了一季,最後,還是被一片白芒掩蓋了天地……安靜下來的京城就如它此時被銀裝素裹的外飾一般,洗盡鉛華,等待下一個輪回的更替,重新煥發一次生機。

靜下來了,紛紛揚揚的白雪飄落人間,潤物無聲,好像在這樣的安撫中,曾經瘡痍的心也在慢慢的複原,慢慢把不久前的那場巨變適應下來……

新帝即位,有關黨羽盡數拔起,牽連之廣幾乎是整個朝堂都有了一次巨大的換動,新帝大膽改革,啟用新人,昔日跟隨新帝的舊臣雖是有升有賞,但是其實上眾人都清楚,他們已經是外強中幹,勢力均分,相互牽製。

到頭來,他們還是被新帝排在了外麵,因為,這個剛剛即位不久的皇帝較之於駕崩的先帝,無論是哪方麵都是不可置疑的青出於藍,可是嗬,這位帝王之心更是難以捉摸,君心難測,他的疑心於明宣帝有過之而無不及,任何人---他都不相信。

金鑾殿。

齊澈終於一身明黃的堂堂正正坐在這個最高的位置,極目遠眺著城下的飄雪人間,頭頂金質皇冠,上嵌一顆碩大夜明珠,熒光點點,為這個君王宣告著他的無上身份。

精致妖冶的麵龐多了一份屬於帝王的傲然與淩人,成穩,威嚴,讓人不敢直視。

他的下麵還跪著一個宮裝貴婦,很年輕,周身打扮尊華非凡,狐裘披身曵地,步搖金釧繚繞青絲,卻是顫巍巍的伏地跪在冰涼的地上。

“皇上,家父年老體邁,確實不適合長途跋涉,可否懇請皇上憐憫家父對大齊,對皇上忠心耿耿的份上收回成命,臣妾保證,家父歸老後絕不會再過問朝政,請皇上開恩啊。”

說著,將哭得梨花帶雨的嬌顏對上龍椅上的帝王,她的夫。言語懇切,神態焦急,不正是如今齊國最尊貴的女人,明崇帝的寵妃程詩詩?

不是說程詩詩是帝國除太後之外的地位最高的一個人,後位虛設,不過看齊澈對她的封賞,說是寵冠後宮也不過分,她這個皇貴妃儼然是與皇後無二,如今她這般的委屈樣倒著實叫人猜測兩人之間的關係。

高位上的人似乎並沒有絲毫的動容,本是眺望大殿外白芒景色的齊澈似乎才聽到程詩詩的苦求,悠悠收回視線,凝向她,眸光深彌:

“程妃此言差矣,”齊澈的聲音帶著一絲空蒙的迫力,“自古君無戲言,大學士為齊國鞠躬盡瘁,如今他既自己提出告老還鄉,朕也感其心之堅決才會應允,如今程妃多說無益,朕答應你,必會加派人手護送大學士安全抵鄉,朕想一個人待會,你跪安吧。”

擺擺手,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程詩詩本還想出聲卻碰上齊澈略顯不耐的表情,心下一窒,將已經到喉間的話咽下,語調微暗,垂首彎身一鞠,“臣妾告退。”

他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退出去的,他隻是久久的凝望著殿外的風景,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個身影。

他對她的承諾他沒有忘,那晚的約定他也一直謹記著,席傲天那日雖是被他軟禁起來,可是他也為難他半分,直到他奪嫡成功,即了位,他還是沒有為難他。他不願再呆在朝廷,他便如他所願並封了他為永樂候頤養天年。很多人告訴他席傲天留不得,可他不聽,隻因,他是她的父親。清君側,他清了所有人卻惟獨留下了一個席傲天,隻因她,隻能是她。

現在,整個齊國,都是他的。沒有什麽事他不能得到的,可是,灰蒙蒙的空中他似乎能看到一個女子的策馬的身影,那她呢?今生今世,他可還有機會得到?

雪依舊下,飄落空中,飄進那家唯一一個沒有因幾個月前的那場風雲覆沒的家族。

席傲天交接了兵權,隱退被封為永樂候之後還是一直住在這個將軍府中,這裏,曾經裝著他的理想,有他昔日的輝煌,生根發芽的地方,他舍棄不掉。隻是,偌大的將軍府,以後他便要一直守在這裏,直至終老。

府裏的院落很多,可他卻是選擇了當年席心緲的母親淑兒居住的小院定居了下來,種花除草,不問世事。

不過閉關前他倒是意外的收了一位義女,她遠道而來,近日就一直在另一處的院落裏。

寒青閣。

這裏便是席將軍的那位義女的住處,離席心緲的日落苑不遠,不過這寒青閣的此時的主人自從那一日在安然居與日落苑的正主發生一次衝突後便再也沒有去過席心緲的院落,兩人之間鬧了不愉快,想必她也不想出去招人嫌。

所以兩個院落雖是相隔極盡,但是卻不曾照麵,於席心緲,巴不得眼不見為淨。

“小姐,這是您早上說要吃的燕窩,您要不要吃些?”一個翠衣丫鬟接過剛進門的紅衣丫頭手裏的瓷盅,對著梳妝鏡前的女子道。

“怎麽現在才送來?”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席傲天不久前收的義女,她轉過身,蹙著眉不悅道。

聞言那紅衣女子將頭低的更低,“管家說賬房的任何開銷都要記錄在案並要告備小姐,所—所以晚了。”說完,身體竟有些瑟瑟發抖,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

紅衣丫頭口中的小姐不是別人,正是席府的大當家席心緲,從她接管席府開始,事無巨細都要經過她的口的同意,到底,她才是主人。

“哼,這個席心緲倒是存了心要跟我作對了?連個燕窩也要經她的同意,這口氣,憋得實在窩囊!”

猛的一拍桌麵,臉色已是難看至極,不似一般的女子長著彎彎柳葉眉,卻是如男子一般英氣十足,此時卻是橫眉倒豎,杏眼圓瞪,似乎能噴出火來。

“不行,我要找她理論去!”一抓手裏的火紅長鞭,眼看就要衝出門去。

“小姐(雷小姐)!”一看不得了,兩個丫頭一人拽手一人抱腿的製止那個幾乎要奪門而出的女子。

“你們閃開!我倒要叫席心緲看看我雷青青是不是好欺負的!”甚怒中的雷青青被死死拽著進退不得,火氣更大,一腳踹開了腳下的一個丫頭。

可憐那被踹開滾了好遠的丫鬟一聲哽咽痛苦的哽在喉間,麵部扭曲,眼裏更是急得唰唰的掉著眼淚,連滾帶爬的爬到雷青青的腳下,死命著拽住,苦苦哀求。

“雷小姐,您請息怒,求求你,不要去找小姐好不好,到時擾怒了小姐我一定會被逐出府的,求求您不要去啊……”

“好你個狗東西,你怕你家的小姐逐你出府,你就不怕本小姐現在就取了你的狗命嗎?不想死的給我撒手!”

雷青青暴怒,心裏想著居然一個下人居然也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卻是對那個狐狸精恭敬的緊,早已赤紅了眼,抄起手中的長鞭就要落下。

“小姐息怒!”一旁的雲兒趕緊出手將落下的鞭子握在手中,頓時一陣熱辣,粘稠的感覺彌漫在整個手掌,可是她已經顧不得許多。

“雲兒,連你也想攔我?!”

“小姐且聽雲兒一言,現在我們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將軍雖認你為義女,但比起親身女兒、現在的席府大當家席心緲您確實算是一個外人呐。您想這個席府上下全都聽令於她,這是她的地盤上,我們人微言輕,緊緊仰仗著將軍的庇護不是長久之策啊,您忘了那日發生的事情了嗎?她,的確不是個好惹的角色啊!”

最後的幾句話雲兒滿含警示,雷青青聽了進去,執鞭的手像是經過掙紮般的緩緩落了下去。眼中泛起一絲恍惚,陷入了回憶:

一個月前,她與雲兒趕至京城,不料途中遭奸人暗算所幸被席將軍所救,出於感激,她便告知了自己的姓名,誰料席將軍聽後卻準確的報出她父親的名字。

原來,在席將軍早年打戰的時候曾被她父親幫助過,現在被他遇上,而她自己暫時也沒有落腳的地方,便被席將軍認為義女留在了他的府邸。

席將軍出言她父親早年幫助的感激,便任由她在空置的院落裏挑一間居住,她也不推脫,帶著雲兒在丫頭的領引下四處看著。

後來她看上了一個叫安然居的地方,是她自己發現的,她一看就喜歡,可是那丫頭卻是臉色煞白的要求她再換一間。

她雷青青看上的東西怎會輕易放棄,不顧丫頭的阻攔她強行進入,卻是一個死過人的房間,裏麵還放著一個牌位。

“雷小姐,這裏不行,您再換一個地方吧,這裏是小姐的禁地,不準外人進的,我們趕緊出去吧。”那個帶領的丫頭急的差點落淚,一張臉更是沒有人色。

“誰說要換了?我就要這間。來人,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死人東西都給我搬出去,本小姐就要睡這間,今晚就睡!”

幾次勸告不下,那丫頭差點哭暈過去,卻是被門口衝進來的一雙人打斷。

“你是什麽東西,居然要住婆婆的故居,識相的趕緊滾出去,要是被我們小姐知道了你就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