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星辰寥落,森森幾許,寒風更凜人。

一廢置破屋。

“計劃失敗了?”漆黑中一道低沉之音響起,更添周遭寂寥陰森。

“咯咯--”回應的卻是一陣輕巧的女子笑音。

“不,相反,很成功呢。”

黑暗中隻有那刹那閃現的厲光叫人心寒。

“……”那頭的聲音消弭了下去。

隻是黑暗中的女子好像知道男子會疑惑似的,“就算見著麵了又如何,他們之間存在的疑慮太多,又都是埋在心裏不讓對方知曉,殊不知這樣引起的破壞力才會更大。

疑心生暗鬼,他以為不說便代表無事?等著吧,積壓的越久,反噬的力量就越大,到時我真是有些期待他會是怎樣的表情呢!”

近乎瘋狂的狂熱喜悅漫布在女子周身,還有那---不可遏製的恨意。

就連剛剛不說話的男子也感受到了女子充斥全身的暗黑森然。

眸光微動,她的眼裏,隻剩下仇恨了。對那個人的狠狠報複才能讓她感受到些許快意吧。

他知她,懂她,愛她,卻隻是她用來複仇的一個工具,雖然她從來都不說,但是這顆棋子,他當得心甘情願。

隻是,看著她日夜沉淪在仇恨中無法自拔,感同身受的理解著她的滔天仇恨,幫助她複仇,恨她所恨之人,這似乎就成了他存在的意義。而他,無怨無悔。

“對了,人帶來了嗎?”

女子忽的收聲轉向男子,黑暗似乎並不能奪走她極好的夜視能力。

“恩。”他微頷首,斂了神,丟出一個重物。

那東西似乎是被包裹著,一個滾落,將裹住的人暴露在暗淡月光下,一動不動,宛若死屍,隻是胸前那微微的起伏提醒著那人隻是昏迷而已。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算算時間,我們是不是也該拜訪拜訪宮裏的那位貴妃娘娘了?”她輕笑,語氣未明。

“你想把她交予她?”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女子,重新將目光集於對麵的女子。

“自己最愛的男人卻是心係著一個她仇恨之極的女人,更可恨的是居然還不能向那個女人下手,你說,如果咱們把她的人帶給她,是不是稍稍能解她心頭之恨呢?”

女子幽幽踱到昏迷的女子旁邊,蹲下身,依稀看見她伸出手輕挑起她的下巴,來回審視著,眸光熠熠,隨後溢出一聲輕笑,“模樣倒是不錯,隻是不知道到了咱們朱雀使者的手裏該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呢?”

打在她身上的炙熱目光不曾離開分毫,複又將視線停留在他擄來的女子臉上,眉心幾不可見的一皺,淡淡道:“生不如死。”

這樣的黑夜,那樣冷冽的字眼,叫人生生打了一個寒戰。

女子似乎很滿意他的回答,緩緩起身,朝著另一邊暗處走去,聽著吱呀的微響,估計著她是已經坐在了一張椅子上。

“生不如死麽?”她沉吟著,一字一字揣摩著,似在品論著詩詞中的絕妙好詞,猝然低笑。

“真是讓人期待呢!她那麽愛護自己的奴才,若是眼見著守護的人了無生氣的殘敗破損,你說,她還會要嗎?”

她傷心,他也定不會好受吧。傷不了他,可是她卻可以從他的弱點下手。

上蒼,果然還是很公平的。

女子的話卻讓男子蹙了眉,那個尊華非凡的男子……

“若他們聯手,恐對我們不利。”撇去仇恨,他欣賞她,那個敢獨自赴約的傲然女子。

“聯手?他們還有聯手的機會嗎?”女子忍不住笑出聲,好像聽到了什麽笑話。

麵上卻是猝然轉為陰狠,正色道:“好戲才剛剛上演呢。”

緊拽的骨節發出“咯吱”的響聲,她莫名的話更引人深思了……

皇宮。

禦書房。

齊澈一身明黃龍袍,頭頂皇冠,神采熠熠。

站在龍案前,一手勾於背後身子微前傾,後手執筆翩飛。鎮紙下,潔白宣紙上,一紅衣舞女躍然紙上。

長袖曵地如血,菱唇微勾似笑非笑,媚眼流波光彩流轉,絕代佳人,不過如此耳!

雲裳羽衣舞曼柔,栩栩如生,宛若真人。

完成最後一筆,收筆抬手,靜靜的視著畫中的羽化仙子。

那天的她,就是這般模樣,傾國傾城,所有人都為她迷戀,為她癡狂,可是她全然看不到眼裏。

“皇上,貴妃娘娘求見。”

一深衣小太監弓著身進來小心稟告著,晌久不見回應,忐忑抬頭,卻見皇帝一臉幽深喜怒難辨的站在那裏。

心下一緊,不敢吱聲。

跟在皇上身邊雖有些日子了,但是這位新地王的脾性他還是不敢揣測。宮裏的老公公的都遣散了,就連先帝最得力的許公公聽說幾個月前不慎落足湖中後便去了。

而他因行事小心謹慎被選在禦側,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還是謹慎些好。

“宣吧。”齊澈斂下了神色,沉聲道。

看著畫中女子衣袖上沾染了剛剛那不慎落下的墨滴,他沉了眸,抽出紙,毫不留情的撕成了碎片,碎紙片撒了一地。

任何東西,都不能破壞她的美好。

程詩詩進來時便見著齊澈已經將紙撕成了碎片,撒在光潔的黑色大理石上,對比鮮明。

“皇上—”

“小心!”齊澈突然的驚呼讓程詩詩接下來的止在了喉間,疑惑間卻因為他的一句“不要踩到它們”沉了心。

心細如她,怎麽會不知道隻有關係到她的事情上才會讓他如此上心。

那幅被撕碎的畫,畫的是她吧。

深吸一口氣,壓製住心口泛著強烈酸楚的澀然,程詩詩展顏一笑,全不在意般端著手裏的瓷盅避著滿地的碎紙走近。

“聽小安子說您從中午開始便沒有用過膳,臣妾鬥膽,叫禦膳房準備了雪蓮粥帶來給您嚐嚐。皇上日理萬機,莫要累壞了身子。”

程詩詩款款笑談,溫婉妍然,一言一行間無不透露著一個女子對自己丈夫的深深關切與愛戀。

“程妃有心了,朕不餓,你回去吧。”他頭也不回的回道,眼睛卻是看著手中的奏折。

“皇上吃了這些臣妾再走可好?”咬唇,懇切中帶著一絲卑微的希冀。

“朕的話不想再說第二遍。”

動作一滯,佯裝的笑靨出現裂痕,垂眸,神情落寞。

“是,臣妾告退。”

微微福了一身,將顫抖的瘦弱身子掩蓋在寬大的錦服之下,深深看了那個從一進來就沒有拿正眼瞧過她的男子,她的夫君,轉開了眼,離開。

沒走出幾步,“以後你不用到這裏來了。”

嘴角一牽,扯出無盡荒涼嘲弄,“是。”

齊澈,無論我怎麽努力,始終也代替不了那個女人在你心中的地位嗎?在你心裏,是否真的連一絲絲的空隙都給不了我?

榮華富貴?嗬嗬,我要的不是這些啊!

沐月殿,當今明崇帝的寵妃程詩詩的殿宇,此時卻更像是一座華麗的牢籠,隻是裏麵的金絲雀卻是自願被禁錮在這座空墳裏的。

徒步走到自己的寢宮,遣散了所有人,留下她與她的影子為伴。

暗夜下,空殿中,她才敢獨自舔舐傷口。

“朱雀,這個娘娘,你當的倒是愈發入戲了。”一聲輕蔑的譏笑叫她猝然回神。

雖是準備著不少的暖爐,但是聽到那個她做夢都害怕的聲音,就像置身於冰天雪地中。

心裏一寒,頓時斂了神,“恭迎教主。”

空**的大殿,鬼魅般的出現了兩個身影。能躲過皇宮的重重守衛,可見功力難測。

“深夜不知教主尊者降臨,朱雀惶恐,不知教主有何吩咐?”

一改先前的柔弱溫婉,程詩詩挺直腰杆,單膝跪在來人麵前,麵容肅殺,全然想不到先前的她竟然也是她本尊。

“給你帶個禮物。”說著扔出一個人,黑衣女子輕揚起下巴,上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看看喜不喜歡。”

聞言,程詩詩才起身打量起剛剛那拋來的人。

一看之下卻是猛然一驚,“冰凝?”

扭頭向她的教主巡視而去,似在求解。

“我以為,見到仇人的人,哪怕是一個奴才,你也會高興呢。”她悠悠歎道,似在惋惜。

“屬下愚鈍,請教主示下。”

“真不明白?”本是坐在椅上的女子忽然如一陣風般移至程詩詩麵前,程詩詩閃躲不及,心下大駭,卻是勉強保持著鎮定。

她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可在程詩詩看來是那樣的陰鷙悚駭。

“這個丫頭,隨你處置,如何?”語氣莫明的循循誘導,忽而輕,忽而詭異。

“屬下----”

“恩----?”

“屬下謝過教主。”

緊迫感又詭異的消失,卻是女子重新坐回到了椅上。

“教主,若席心緲起疑----”

她雖恨她,卻不敢忽視她的玲瓏心思,況且她們之間早已挑明,冰凝失蹤,恐怕她第一個懷疑的便是她。

“你怕?”她挑弄著指甲,神態慵懶隨意。

“屬下隻是擔心她給憐星教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堂堂一個朱雀使者,這些瑣事你也處理不好?恩?”

像是疑問的上揚了聲調,卻是驚得程詩詩不敢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