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熱心
唐春嶸跟趙平川這個讀書人不一樣,到了農忙時節學堂裏放了假,他回家後都會跟著阿母一起下地幹活,不像趙平川隻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了,再加上後來張秀忙完了家裏的事情來看兒子和唐春明,又一起幫著幹了些活,一天下來,後院近一畝的地收拾得整整齊齊。
唐春明給阿嶸叫了村裏的牛車送他回去時又叮囑道:“好好跟阿母商量著說,不要擰著來,你要知道,阿母最看重的就是你這個兒子,所以即使一時反對最後還是會順著你的意來的。”
“哥你放心,我長大了,懂事了,不會惹阿母生氣的,哥你自己一人在家小心些,有什麽事隻管往我學堂裏或是阿母那裏送信。”唐春嶸揮揮手坐上了牛車,讓哥趕緊回去。
“大伯麽那裏說你要跟著一起去縣裏?”回到家後,陪著阿林等唐春明的張秀問他。
“是啊,這段時間待在家裏快要發黴了,正好帶林哥兒一起出去轉轉長長見識。”唐春明用這樣的借口回道。
“那你路上小心些,要不是大山鎮上的活還沒結束,家裏離不得人,說不得我也跟你一道去了,還能看著你點。”張秀遺憾道。
“有沈夫郎在呢,有啥不放心的。”
弟弟帶來的一包糖,唐春明除了吃了一塊阿林留給他的外,都留了下來,作為三個孩子每日功課的獎勵,樂得大毛二毛尤其開心,他們也就過年的時候能吃上一些,平時阿母也是很節省的。
至於村子裏前陣子傳開的流言,結果證明唐春明的猜測是對的,這一結果還是由大毛二毛從其他孩子口中套出來的,當張秀告訴唐春明時,他無語搖頭,難怪大毛二毛前幾天總會問他一些生字怎麽寫,原來用來與其他孩子作外交去了。
農村人,沒有大戶人家那般講究,說什麽閑言碎語還要避著孩子的,有時從孩子嘴裏說出來的話更加真實。大毛二毛用教其他孩子怎麽寫自己的名字作為外交手段,從他們嘴裏打探村裏流言的源頭,結果真打探到李從根家的阿麽頭上去了。
唐春明倒是通過這件事覺得大毛二毛都挺聰明的,能想出這樣的法子,等掙了錢買了筆墨和紙張,要在他們身上多下點功夫,反正到時他肚子越來越大就是想出去都沒辦法了,隻能窩在家裏。這也是他想趕緊掙一筆錢的主要原因,生孩子養孩子花錢都不少,而且又沒功夫在外折騰,怎麽都要手上有一筆銀子心裏才能踏實。
一大早天麻麻亮,唐春明就帶上阿林鎖了門,將鑰匙交給張秀讓他幫忙看家和家裏的小動物們,一大一小來到裏正家。沈夫郎也準備好了,不過意外的是,唐春明竟然看到了前幾天傳言的另一個主角,李峰,才想起來,這幾天忙著收拾地,都忘了他那房子已經修好人已經搬回村子裏了,大毛二毛急著想去被張秀勸住了,因為剛搬回來收拾屋子也夠忙亂的,好像張秀倒是去幫過一次忙。
沈夫郎一看到唐春明出現就對他說:“明哥兒,這是峰小子,你認得吧,正好他今天也要去縣裏就搭夥一道走了,一路上有他我們也能安穩些。”沈夫郎不是不知道村裏的流言,可兩人之間的事情他再清楚不過,從張秀那裏知道明哥兒一點不介意,他也沒什麽好避諱的了。
其實,村裏也沒太多的人會把兩人扯在一起,畢竟李峰雖然年紀大些但不管怎麽說都是未婚的漢子,而唐春明可是有兩個孩子的,這嫁過人又有孩子拖累的當然也隻能找同樣沒了夫郎要續弦的漢子了。
唐春明當然沒意見了:“我隻要能搭上車就行了,再說上次阿林被欺負還是這位大哥幫的忙,阿林,叫峰叔叔。”
“峰叔叔。”阿林揪著阿母的衣角,烏溜溜地眼睛老早就看到李峰了,還露了個可愛的笑容,可見當天的事情一直被他兒子記在心上呢。
“乖,叔叔帶你坐大車,來。”李峰蹲下身伸出手,阿林回頭征求阿母的意見,唐春明點點頭,阿林就鬆開了手向李峰走去,一把被李峰高高抱起,嚇得阿林趕緊摟住李峰脖子,沒一會兒就咯咯笑出聲。
“我們也走吧,東西都裝在車上了,來,我攙著你,小心點腳下。”沈夫郎也有些吃驚李峰會和小阿林相處得這般好,不過照顧明哥兒要緊。
拉車的是匹大青騾,裏正家裏的牲口,等沈夫郎和唐春明坐上板車後,坐在車轅上的李峰轉身將阿林遞給了沈夫郎,阿林也乖巧地沒要硬擠在阿母身邊,等李峰一聲駕後,騾車慢慢地跑動起來。
村裏能養得起牲口的人家不多,裏正家的這頭大青騾都是自家用的,村裏的另一戶和趙家三叔公輩的趙老六家養了一頭牛,但家境大大不如裏正家,他家的牛除了農忙時用來耕作,平時都會來往於村裏和鎮上,村裏人來回花上兩文錢就能走一趟,趙老六就靠這些來貼補家用。之前唐春嶸送弟弟回家就是叫了趙老六家的牛車拜托他送了一趟。
裏正家用大青騾外出時路上碰到鄉裏鄉親的也會免費帶上一路,貪圖小便宜或是想省一兩文錢好給孩子換一兩口零嘴的人一早就問好了行程時間等在了路邊,因而到了村口時,板車上又上來了幾人坐得滿滿的,阿林一直乖巧地坐在沈夫郎懷中,不如之前沒有外人時活潑。這上來的人中就有一個唐春明非常熟悉的,那就是李從根家的夫郎,看他還笑著跟自己打招呼,唐春明覺得這人的臉皮非一般的厚。
其實鎮上和縣城並不在同一個方向,不過在半路的一個岔路口將他們放下後,他們隻要再步行一段路就能到達鎮上,怎麽說都省下了一個銅板。路口邊,趙老六的牛車也在,看到裏正家的大青騾揚聲跟沈夫郎打了聲招呼:“這又是要去縣裏看兩個孩子啊?”
“那是,這不擔心他們吃不好穿不暖的,送點東西過去,六叔,我們就先走啦。”沈夫郎笑回道。
“那好,路上小心,不過今天有峰小子給你趕車,可沾了大便宜了,哈哈。”趙老六也是個爽快人,看上去五六十歲的模樣。
唐春明了最初對李從根家的扯了個不鹹不淡的笑後,在車上一直很安靜,而後者特有的尖細嗓門也刺得他的耳膜難受,唐春明從起初就覺得他的噪音很有特色,就像地球古代皇宮裏的第三種人,太監,笑起來咕咕地像剛下了蛋的老母雞。
老母雞又咕咕地笑了:“你們知不知道,張蘭花這幾天怎躲在家裏沒出來?我昨天去他家瞧了,哎喲,那個打得慘烈,被他家漢子打得兩邊臉還腫著呢,連話都說不清楚,害我差點沒認出來,也難怪張蘭花心裏還惦記著黃四狗,要我說啊,黃四狗家窮是窮了點,可絕對不會動手打自己的哥兒的。”
有人看不過從根家的幸災樂禍的樣子,說:“你不是跟他玩得要好嗎,居然在背後這樣說他笑話他,再說你又曉得他心裏怎想的,這話傳到他當家的耳裏又不少了一頓狠揍,你還嫌他不夠慘的啊。”
還有心裏話沒說出來,跟從根家的要好,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雖說張蘭花是自找的,可每每被漢子這樣狠揍,還是有人同情他的,畢竟大家都是嫁了人的哥兒,誰不想自家的漢子是個會疼哥兒的。
從根家的根本不當一回事,又咕咕笑道:“我說啥了,還不是別人都這麽說。”眼睛一轉又轉到低頭貌似柔順的唐春明身上,“不是我說啊,明哥兒,要改嫁還是自己挑的好,明哥兒到底是識字的眼光就是好,一眼看中我家侄子,不如我這伯麽就給你們……”
“夠了,閉上你的臭嘴,要不你自己下去走去。”沈夫郎惱了,當事人都在這兒,這個從根家的嘴上就沒有遮攔,當別人跟他一樣不要臉麵麽。
唐春明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他也沒想到這個哥兒會這麽沒臉沒皮的,一張嘴啊,從上了車到現在就沒閑過,整個車上就是他的聲音,一轉眼的功夫居然就扯到自己身上了。可唐春明現在還是他眼裏以前那個悶聲不響臉皮薄的哥兒嗎?難道自己在村裏的舉動都沒讓人扭轉對自己的印象?
從根家的被沈夫郎嗬斥得撇了撇嘴,不甘心可他也知道沈夫郎不光光是嘴上說說而已的,可是真會將他趕下去的。這時唐春明抬起頭向他看來,呲了一口白牙,晃得他眼花時就聽到他說:“我還真不知道從根家的這麽關心我,我自己都沒有改嫁的心思從根家的就熱心腸幫我在村裏張羅開了,又是李峰大哥,又是他朋友餘暮大哥,你上次在老槐樹下麵跟張蘭花說的那些話可都傳進我耳朵裏了,我還真不知道我居然能在同一個時間裏招惹了兩個漢子,從根家的這麽熱心腸不如教教我要怎麽做?不過下次可別再把我跟其他未婚的漢子扯一起了,否則我這帶著孩子的哥兒都快成為村裏未嫁人的小哥兒的仇敵了。”
一番話說得不僅車上其他哥兒麵露訝色,就連坐在車前趕車的李峰都不由回頭看了一眼,手上捏緊的拳頭也鬆了下來,剛剛伯麽扯到他頭上時,他真恨不得一拳砸過去,管他什麽親戚情分。
有個年紀稍大的哥兒噗哧樂出聲:“原來村裏前段時間說明哥兒什麽的都是從根家的傳出來的啊,哎呀呀,你可是真關心你家大侄子,人一回來就把房子地還了回去不說,還給大侄子張羅起親事來了。不過我說從根家的啊,人家餘莫暮漢子可是軍爺,指不定在城裏已經相看了哥兒了,你還是顧著峰小子一個人就行了,而且明哥兒都說了現在沒有改嫁的心思,你那,就多費些心思幫你侄子另外張羅一個好人家的小哥兒。”
“就是,峰小子年紀也不小了,你這做伯麽的應該多操些心。”另有人附和道。
“對啊,峰小子,”就連沈夫郎也來湊熱鬧,打趣地問:“你想要找個什麽樣的哥兒,先跟你伯麽說說,你伯麽才好幫你張羅啊。”
李峰鬱悶地回頭瞥了一眼,就看到唐春明一臉的壞笑還有其他人打趣的神色,當然從根家的像卡了一口老血的表情讓他的心情稍稍好轉,嗡聲嗡氣地回道:“隻要是個心善會持家的,不要那種狠毒心腸的,會一碗水把人弄昏倒送到不著家的地方去,結果半路上生病差點連小命都保不住。”
唐春明起初還以為李峰在正兒巴經地解釋相看哥兒的標準,沒想到後麵話風一轉矛頭直指他大伯麽,揭開了當初被征兵的真相,難怪當初回來的幾人都說不知道他的下落,原來半路生病才拖延了時間和其他人分開了。這下車上的人一個個都用譴責的目光看向李從根家的,隻恨得他在心裏一盡詛咒這渾小子怎沒死在戰場上,這樣也沒人逼著他把吃下去的給再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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