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後母
唐春明真的留下了唐春嶸,並讓張秀托人帶話給在平山村二十幾裏外的鎮山村裏的唐家阿麽。
第二日一大早,唐春明的後母王英就急吼吼地從鎮山村衝了過來,與有些靦腆皮膚白皙的唐春嶸完全不同,後母王英是個身形高大的哥兒,更因為常在田間勞作風吹日曬的,麵皮黝黑,才三十出頭的王英看上去有四十多了。
唐春明長得像生母,唐春嶸則偏向自己的爹,更跟他爹一樣喜好讀書,也因此,王英雖不得唐升喜愛,這個兒子卻是得了他的眼,早早就幫他在家啟了蒙,去世前更是留下話一定要讓他進學堂將來考功名。
王英卻不同意自己漢子的話,唐升直到死都是個童生,連秀才都沒考中,念了一輩子書有什麽用?家裏家外還不是靠他一個農家哥兒操持?而且就因為前麵一個夫郎是秀才的哥兒識字通文,讓唐升直到死都惦記著,王英更是對讀書人沒啥好印象。
念書最費錢,再讀兩年隻要不做個睜眼瞎,唐春嶸就可以回家跟著他種田了,家裏那麽些田地將來還不是要他來收拾,早點習慣了省得跟他爹一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以後還要靠哥兒養家。
王英風風火火地推開唐春明的家門,將正在院子裏說話的兄弟兩人嚇了一跳,被唐春嶸抱著的林哥兒差點嚇哭,因為趙阿嬤也常常是這麽不打招呼就衝進來,然後就指著他阿母的鼻子大罵。
“好啊,你個臭小子居然連學堂也不去了,那正好,以後這書也不用念了,跟阿母回家去。”王英朝兒子吼了一通,唐春嶸看小侄兒縮進他懷裏快要哭的樣子連忙哄著,看到阿母的樣子很為難。
“阿母,你嚇壞小哥兒了,看,你還沒見過吧,這是我的小侄子,林哥兒,叫阿嬤。”唐春嶸對阿母心裏是發怵的,硬著頭皮跟阿母說話,他是漢子了,必須有自己的主張,將來才能保護阿母和哥。
王英對著一個孩子卻是不能發火,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兒子一眼,轉頭就看向另一個人,眼神冷嗖嗖的像一把把小刀子射向唐春明:“這是怎麽了?剛死了漢子就活不下去了?把我兒子拉過來做什麽?我告訴你,唐家你是回不去了。”難不成還想回到唐家讓他養活這母子倆不成?想得美!
“阿母……”唐春嶸跺腳。
唐春明卻上前一步,一點不將王英的態度放在眼裏,這人能對他有好臉色才有問題呢,至少他的心思都明晃晃地擺在臉上,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不會在背後搞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阿母,你放心,我是不想再待在趙家了,但也不會回唐家的,唐家是阿弟的,以後也要靠阿弟撐門戶,不過阿母來了也好,省得別人以為唐家人都死光了,不管怎麽說我也是唐家出來的,若是我沒了麵子以後對阿弟也有影響。”
“呸!你的事跟阿嶸有什麽關係,他一個鄉下漢子隻要你不去煩他,他日子隻有過得稱心的。”王英怒道,誰也別想帶歪了他的兒子。
“就算他是一個鄉下漢子,難道不需要親戚走動兄弟扶持,不管怎麽說他都是我阿弟,我怎麽都不會對他有壞心。”唐春明不以為意道。
王英斜睨了他一眼:“不是我瞧不起你,就你還想幫扶阿嶸?不要以為我沒來平山村就不知道你的情況,你阿爹費盡心思幫你留下了的賠嫁現在都到哪兒去了?現在隻怕一個子兒都不剩了吧,你就差被趙家生吞活剝了,我還怕阿嶸被你連累得也沒好下場呢,呸!”
對這個繼子,他雖不刻意關注,可兩個村子離得近,中間不過隔了另一個村子,有什麽事情傳不過去,那些長舌夫早就將這裏的事情說得明明白白,在他看來純粹是活該,當家的漢子千挑萬挑沒想到還是走了眼,把哥兒送上門讓人家欺負,他看了隻有心裏痛快的。
“阿母……”唐春嶸氣惱,原來哥的情況阿母都知道,卻一個字都沒跟他提過,不管怎麽說,那也是他親哥。
唐春明撫額,這怨氣可夠深的,攤手說:“我今天正準備去找趙家把我跟他們家撕扯開,不如阿母一道跟過去看看,看完後再作決定好不好?你不看我的麵子不要緊,也為阿嶸考慮考慮。”
王英雖是個悍夫,但也是個慈母,回頭就看到兒子哀求的眼神,到了嘴邊的狠話就出不了口了。雖然心裏暫時妥協了,不過麵上依舊冷冷地說:“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麽能耐,嗬,真以為仗著你肚子裏的這個趙家就熄了把你改嫁的心思?”這幾年有關趙家的話他聽了不少,也算把趙家那老嬤的心思摸透了,那就是個眼裏隻有銀子和小兒子的人,他這個繼子最後不僅陪嫁全部落進他手裏,就連整個人也要被他賣掉換銀子。
“那我們就打個賭怎樣?要是我能夠跟趙家撕開關係,你就不能阻止阿嶸跟我來往。”唐春明激將道。
王英兩眼往上翻:“你真要能做到,讓阿嶸隻管來就是。”不是他瞧不起這個繼子,那就是天生的柔順性子,不過今天的表現已經讓他刮目相看了
張秀在家裏聽到這裏的動靜趕緊趕了過來,一進院子就看到王英,心裏雖驚訝但麵上還是叫了聲:“王阿麽。”
“是秀哥兒啊,一看你就是個會過日子的。”王英打量了一下張秀,又瞥了一眼臉色蒼白身體瘦弱的唐春明,言下之意,唐春明就是個鮮明的對比不會過日子的人,那麽多的陪嫁居然將自己折騰到這個地步,在王英看來也是個本事,跟他爹一樣能折騰。雖然暫時因兒子妥協了,可這嘴裏總要逮著機會刺他一刺。
張秀無奈地陪笑,唐家的事他還真不好插嘴。
唐春明也不在意讓後母口頭上討些便宜,他一個大男人心胸就當寬大些。從阿嶸懷裏接過自己的兒子,叫道:“兒子哎,咱倆上你阿嬤家討公道去,不要怕怕,今天過後,你阿嬤家再不能欺負我們了,以後就咱倆過日子了好不好?”
“好,就跟阿母過,林哥兒不怕。”趙林軟軟地說,他才不喜歡阿嬤家那些人,他們都不喜歡林哥兒,還要賣了林哥兒不讓他跟阿母一起。
“哈哈,乖兒子,讓我親一個。”唐春明樂嗬嗬地往林小哥兒臉上湊,貼上他的小臉香香,這是他過來後常與趙林小哥兒做的遊戲,小哥兒見阿母跟他如此親熱當然也喜歡。
“這……這是要做什麽?”張秀一時傻站在那裏,聽不懂明哥兒的話了。
“阿秀哥,”跟兒子鬧過後,唐春明抬起頭看向張秀,“拜托你一件事,幫我把裏正和村裏的族老一起叫到老趙家去,我今天要跟他們好好掰扯掰扯,阿秀哥,拜托你了。兒子,走,阿嶸,給你哥壓陣去!”
說著,抱著兒子的唐春明就熊赳赳氣昂昂地出發了,唐春嶸義不容辭,緊跟著他哥就出去了,他是漢子,漢子就要保護哥兒才是。反倒是後麵兩人都呆掉了,張秀在兄弟兩人走出去後才向王英求證:“王阿麽,明哥兒這到底是想要做什麽?真要去請裏正和族老?”
王英皺了下眉,現在要是還不知道他繼子的打算,他也白當了這麽長時間的家了:“看來他是準備單立戶頭了,如此一來雖然要多交些稅,可趙家那些人也不能再把主意打到他們母子頭上來了。”
王英雖瞧不上這個繼子,但也不得不說這是個好出路,但也要看這個哥兒能不能擔得起以後的擔子。雖然世上大多是漢子當家,可也有那哥兒要強的自己當家作主,然而哥兒在外行事有諸多不便,萬不得己之下沒有哥兒願意選擇這一條路。
就是他自己,那也是當家的臨死前在族裏留下了話,讓他好好撫養他們的兒子,又將原本的十八畝地劃出了三畝留給族裏,這才讓族裏沒了聲音,而且自己也一大把年紀了,不是那年輕哥兒了,可就算如此,就算他一向的悍夫名聲在外,就算當家的在的時候也不見得對這個家有多少幫助,但自當家的走了之後,他也體會到其中的艱辛,哪怕這個當家的沒多大用,可他在的時候,那就是一道門麵。
他既希望繼子能讓他刮目相看,也省得以後兒子老是惦記著他這哥哥,以後這哥要是過得不好,還不得老偷偷地接濟他,以前是沒長大自己還能攔得住,可越大了這主意也大了,這不自己一個不留神就跑到他哥這兒來了。
可一個哥兒不光支撐門戶艱難,就說那每年要交的稅錢也是筆不小的開支。
要說這大周朝朝廷征收的稅分為丁稅和地稅兩種,丁稅又包含了戶稅和人頭稅兩種,戶稅可不管你當家的是漢子還是哥兒,一律按漢子的標準來征收的,也就是說,唐春明和趙林兩個哥兒每年交的戶稅,和趙大虎沒死前是一樣的,和張秀家一家四口人交的也是一個數目,就是趙家那一大家子也是交納同樣的戶稅,所以這村裏人往往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不分家,這交戶稅也是原因之一。
還有每年的徭役,單獨立戶之後那也是必須服徭役的,家中沒有成年漢子那就用銀錢來代工,官府來統計服役的人口,向來先是按戶來查找,然後再落到每戶的人口上進一步統算,所以,哪怕唐春明家隻有兩個哥兒,其中一個不過三歲,那也是必須要參與的,這在戶稅之外又增加了一項不小的負擔。
再加上開荒出來的山地三年免稅即將期滿,這一年中亂七八糟的各種稅收加在一起可是筆非常大的開支,一年到頭的辛苦勞作隻怕都要用來交稅了,哪裏還有閑錢來養活自己和小哥兒。
所以,哪怕張秀想過改嫁這一條路,也沒想過明哥兒會打上這個主意,這一年兩年的還可以支撐,可十年八年的一個身體不好的哥兒如何能承受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有關立戶和稅收的問題,望不必過於較真,一切為了情節服務,哈。。。
有關戶稅,百度了相關內容,最初是要交的,不過後來慢慢取消掉了,尤其是後來清朝的攤丁入畝,人頭稅之類的都攤到了地稅中。
文中的意思就是,哥兒可以立戶,但相應承擔的擔子非常重,輕易不會有哥兒選擇這樣一條路,加上人們的思維習慣,哥兒自己也認為是要依靠漢子存活的。可男主是誰啊,不說是穿過去的,而且他一直自認為是大男人,可不認同等同於女人地位的哥兒身份的,再說仗著玉扣空間,他還是很有底氣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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