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波譎雲詭是江東 第204章 老兵回家

當天晚上,項莊便讓高初帶兵從附近的曆陽縣搜羅了大量的白綾、白羅以及白布,將整個楚軍大營都布置成了一個巨大的靈堂,同時所有校尉以上將領俱皆縞素,在項莊的率領之下,分成左右兩班,前來尉繚靈框前吊唁。

項莊甚至對著尉繚靈槌行了三跪九叩大禮。

三跪九叩可是中國古代最高規模的禮節,一般來說,隻對天、地、君、親、師行三跪九叩大禮,顯然,項莊已然將尉繚視為自己的父輩或者師尊了。

吊完了孝,項莊又給尉繚守了三天三夜的靈,以示尊崇。

喪事辦完,項莊就立刻從悲痛中掙脫了出來,開始著手處理正事,按照尉繚遺計,首先要做的就是派部份老兵過江

桓楚、鍾離昧、季布、虞子期四將魚貫進了項莊大帳。

盡管如今的季布是名義上的大楚末將軍,但鍾離昧卻仍舊走在他的前麵,季布對此也是泰然自若,可見一些老規矩一下是改不掉的。

“參見上將聳!”桓楚四將一字排開,衝項莊拱手作揖。

項莊從席上跪坐起身拱手回禮,又肅手請四將入席就座,然後說道:“老桓、鍾離、老季、子期,還記得當初在壽春的時候麽?”

“記得,怎麽不記得?”桓楚唷然道

“要不是上將軍,我們早死在壽春了。”桓楚也道。

鍾離昧則別有感慨,說道:“末將完全沒有想到,上將軍帶著三千孤軍萬裏轉戰,不僅沒有被劉邦老兒和各路諸侯擊滅,短短不到一年時間,竟然還帶著三萬鐵騎殺了回來,先王若是在天有靈,也該含笑九泉了。”

虞子期什麽都沒說,可他的臉上也露出同樣的感慨之色。

憑心而論,當初在東阿縣臨危受命時,虞子期也絕然想不到上將軍不僅真的能夠帶兵打進關東,不僅能夠全身而退,居然還能拉起這麽龐大的一支騎兵打回來,縱然是先王,隻怕也未必能比上將軍做得更好吧?

項莊擺了擺手,說道:“還記得當初在壽春軍營,我對大家說什麽了嗎?”

桓楚、季布、鍾離昧、虞子期紛紛目露凝重之色,項莊吸了口氣,說道:“我說過,隻要有我項莊在,大楚的天就塌不下來,總有一天,我項莊會帶著大家打回江東,現在,江東已經近在眼前,回家了,將士們終於回家了!”

一時之間,桓楚、季布、鍾離昧、虞子期魂神俱顫。

四人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當初在壽春軍學的危急時刻,那時,先王自刻烏江的消息突然傳開,三千殘部軍心浮動,眼看著就要冰消瓦解時,是上將軍一番激動人心的說詞,才重新喚醒了大夥的戰意,再接著,上將軍又於壽春城外怒斬樊哈,一下就穩住了軍心。

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幕幕的場景仿佛就發生在昨日似的,當真讓人感慨不已。

項莊又道:“當初參與壽春之線的三千老兵,現在大約還剩下千餘人,你們明天就帶著這一千多老兵過江,返家省親吧,自從先父早年間帶著八千子弟兵過烏江,將士們已經整整九年沒有回過家了,是時候讓他們回家跟親人們團聚了。”

桓楚地點了點頭,忽又問道:“上將軍,你呢?”

項莊道:“我要留下來給軍師守靈,守滿三月之期,再過江不遲。”

桓楚、季布默然點頭,對於項莊跟尉繚之間的情誼,兩人都是知道的,項莊要執子侄禮給尉繚守孝仁月,他們也是深以為然,鍾離昧有些驚訝,虞子期則陷入了沉思,顯然,四人之中隻有虞子期隱隱猜到了項莊此舉的用意。

項莊又道:“還有,記得給每個老兵送一匹良駒,再按爵位發給餉錢,公士一萬錢,上造兩萬錢,簪梟三萬錢……,爵位每增加一級,餉錢就增加萬錢!還有,陣亡將士的撫恤金也一並捎回去,連同賜給爵位的文書,一並交與他們的家人。”

坐在下首書寫文書的武涉低聲提醒道:“上將軍,製錢不夠。”

楚軍洗劫洛陽、鹹陽以及關中諸縣,很是搶了不少製錢金銀,不過製錢由於數量多,重量重,大多都扔了.

項莊不假思索地道:“製錢不夠,就以黃金折算,黃金不足,就以馬匹充抵,不管怎麽說,都不能讓陣亡將士的家人吃虧。”說此一頓,項莊又以無比沉重的語氣說道,“不能讓我們大楚的將士,流血又流淚呀。”

不能讓大楚的將士流血又流淚?桓楚四將茸然動容。

“喏!”武涉也是微微動容,當下恭聲應諾,遂即翻出老兵名冊,跟著桓楚四將出了項莊大帳,直趨高初的親軍大營而來

桑林村是吳縣東郊的一個大村落,足有百十戶人家,村民們大多靠種田、養蠶為生,雖說最近世道不太後,不過日子也還過得下去。

因為正逢趕緊的日子,村口土路上的行人絡繹不絕。

人群中,一個年近花甲的老媳正挎著個竹籃,吃力地往縣城方向趕,老娼的籃子裏裝著滿滿一籃子的雞蛋,估計是攢了有一段時間了,應該是打算進城用雞蛋換些年貨,張羅著要過年了,在老嫗的身後,還跟著個歲的孩童。

“阿嚒,剩兒要穿新衣裳。”孩童扯著老媳的衣襟,稚聲稚氣地說。

“剩兒乖,等阿瑭賣了雞蛋,就去扯兩尺布,給你做一身漂漂亮亮的新衣裳。”阿嫗挎著籃子,回頭望向孩童的眼神裏滿是慈愛之色。

正行走間,一個十歲的青皮後生忽然從前方狂奔而來。

老嫗吃了一驚,趕緊挎著籃子扯著孫子閃到了土路的左側,看樣子,這個十歲的青皮後生應該是村裏的一霸,老娼看樣挺怵他的。

不想那青皮後生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老媽。

當下那青皮後生搶上前來,高聲大叫道:“前門,你家狗剩哥回來了!”

“啥,你說啥?”老姐一下沒聽清楚,下意識地問道,“青皮你剛才說啥?”

青皮後生道:“前門阿媳,你家狗剩哥回來了,就在前麵大路上,騎著高頭大馬,披著鐵甲,挎著長刀,後頭還跟著十幾個兵,可威風嘞!”說罷,青皮後生又伸手一指前麵,說道,“喏,前門阿媼你看,那不就是你家狗剩哥麽?”

老娼抬頭看去,果然看到大路上來了一騎高頭大馬,馬背上的漢子披著甲,挎著刀,後頭果然跟著十幾個兵,好生威風,這漢子一路上還向著土路上的隔壁阿公、後屋頭阿娼、前村李娼連連打著招呼,卻不是她的狗剩還有誰來?

當下老媳把裝滿雞蛋的籃子往地上一放,扯起孫兒就往前頭迎,還是那青皮後生機靈,當下趕緊又從地上把籃子給拎起,追了上去。

老媼一邊走,一邊揚手高喊:“狗剩,我的狗剩……”。

“阿母?!”馬背上的漢子一眼看到人群中的老媼,頓時滾鞍下馬,膝行十凡步搶到老媼跟前,又一把抱著老媼大腿嚎啕大哭道,“阿母,不孝兒狗剩回來了,狗剩回來了,你老人家受苦了,嗷嗷教”,…”

“回來了好,回來了就好。”老媼也是老淚縱橫,又伸出幹枯的雙手撫摸著漢子的臉龐,顫聲說道,“狗剩,讓阿母瞧瞧你,讓阿母好好地瞧瞧你……。”仔細端詳了漢子凡眼,老娼又頗為心疼地道,“狗剩,你瘦了,可也壯實了。”

“阿母,你老人家可是老多了。”漢子淚如滂沱。

老娼抹了抹眼淚,忽然將縮在身後的孩童扯了出來,柔聲道:“剩兒,你爹回來了,這是你爹,快叫阿爹。”

“阿爹。”孩童惴惴地叫了聲。

“這是剩兒,這麽大了?”漢子驚喜不已。

記得當初他離家時,剩兒還在繈褓之中呢。

“剩兒可乖,跟著我吃了不少的苦。”老娼說著又開始抹淚。

“阿母,狗兒如今也是有爵位的人了,從今往後,你就再不用像以前那樣辛苦了,你老人家就坐在家裏安享清福吧,哈哈哈……”說著,漢子便將孩童一把抱起放到馬背上,然後攙著老媼就往回走,“阿母,回家,咱們回家。”

四周圍著的鄉親便紛紛讓開道,一個個望向祖孫三人的眼神裏全是豔羨之色,有個白胡子老翁更是感慨不已地道:“老朽早就說過,狗剩不是個尋常之人,你們看,這才九年,這小子儼然就是個大人物了,嗬嗬。”

人群中,青皮後生拎著籃子擠了上來:“狗剩哥,這是你家的雞蛋。”

漢子接過籃子,順手又遞給了身後跟著的一個士兵,又道:“你是青皮?”

“對對對,我就是青皮,狗剩哥你還記得我呀?”青皮後生驚喜不已,看看漢子身後的駿馬,又看看後頭跟著的十幾個士兵,羨慕地道,“狗剩哥,如今你可是發達了?”

“那是。”漢子大大咧咧地道,“如今咱也是官老爺了,大夫,知道啥叫大夫不?”

青皮後生自然不知道,卻羨慕不已地道:“大夫?好大的官呢,狗剩哥,過完年讓我跟著你去當兵,成不?”

“成。”漢子不假思索地道,“過完年,你就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