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人頭、戰功
難道項莊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所設玄襄大陣的厲害,所以知難而退了?
不過,連梅鋗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他的玄襄陣雖然厲害,可項莊也不是嚇大的,項莊要這麽容易嚇退,那他就不是項莊了,當初在大別山中,他也不可能憑借幾千殘兵逼退劉邦的幾十萬大軍!所以,梅鋗絕不相信,項莊會如此容易就放棄。
不過,梅鋗的困惑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楚軍並沒有直接撤出戰場,而是在後撤了大約五百步後便停了下來,再接著,令人吃驚的一幕出現了,原本全副武裝、高度戒備的楚軍竟然紛紛卸下了身上的鎧甲,又紛紛坐到了地上。
“這是?!”梅鋗臉上不禁泛起了一抹黑氣。
站在梅鋗身後的庚勝、梅铖也是勃然大怒,項莊小兒也太狂妄了吧?當著十幾萬衡山大軍的麵,竟然就敢卸甲休整?這也太不把衡山軍放在眼裏了吧?難不成,在項莊小兒和楚軍將士眼裏,十幾萬衡山將士就真是擺設不成?
梅铖怒道:“大哥,是可忍孰不可忍,下令攻擊吧!”
庚勝也道:“上將軍,項莊太囂張了,必須得給他點厲害嚐嚐!”
梅鋗卻擺了擺手,一雙濃眉卻深深地蹙緊了,項莊,不愧是項莊啊,不費吹灰之力,就破了他費盡心機擺下的玄襄大陣!
五百步外,楚軍本陣。
兩萬大軍,已經三三兩兩地坐倒在了曠野上,不過真正卸下鎧甲的也就是最外圍的幾千甲兵,其餘的楚軍老兵卻仍然保持著高度的警惕,隻要項莊下令,他們就能迅速起身,並且在最短的時間內重新結成嚴謹的步兵陣形。
項莊之所以下令讓外圍的甲兵卸甲,目的就是要激怒衡山軍,引誘他們主動進攻,隻要衡山軍一動,梅鋗費盡心機擺設的玄襄陣也就不攻自破了。
玄襄陣就是玄襄陣,不管梅鋗怎麽改良,它都是防禦陣形,防禦陣形的優點就是防禦力強大,可若是用來進攻,那就是破綻百出了,更何況,衡山軍大多都是剛招驀的新丁,未經多少隊列訓練,一旦動了起來,那就徹底亂了套了。
百裏賢這會已經洞察了項莊的意圖,不過臉上的神情還是有些不以為然,顯然,百裏賢從骨子裏跟張良都是一類人,都還保持著古時候的君子之風,都認為戰爭就是戰爭,就應該以堂堂正正之謀堂堂正正地擊敗敵人,而不是采取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而項莊此時所采取的手段在百裏賢看來就是不入流的,是有失君子之風的,作為一支身經百戰的鐵血之師,既便是死,也要麵對敵人,又怎麽可以在戰場背對自己的對手呢?這不僅是對對手的侮辱,更是對自己的侮辱,君子所不為哪!
不過,若是陳平在此,一定會為項莊的手段拍案叫絕,在許多方麵,項莊跟陳平的行事風格都頗為類似,為達目的,兩人都是不擇手段!曆史上,陳平每每能夠向劉邦獻上連張良都想不到的奇計,並非僥幸。
項莊招了招手,高初便來到了跟前。
“大王!”高初拱手作揖道,“有何吩咐?”
項莊低聲道:“挑選兩千銳士,集結待命!”
“喏!”高初目光一閃,轟然應喏,遂即領命去了。
梅鋗已經陷入了進退維穀的困境之中。
進攻吧,十幾萬壯丁明顯缺乏訓練,走隊都不會,隻怕立刻就會陣腳大亂,到時候楚軍再趁勢一衝,衡山軍立刻就會兵敗如山倒,可撤退吧,楚軍勢必也會銜尾掩殺,衡山軍照樣會冰消瓦解,問題是,老這樣杵在野地裏也終究不是個事呀?
就這麽一會功夫,不少衡山壯丁就已經怨聲載道了,老站著也累不是。
五百步外,項莊敢讓楚軍坐下來休整,甚至是卸下鎧甲,梅鋗卻不敢!
項莊敢這麽做,自然有他的底氣,楚軍都是精銳,戰鬥力強,訓練更是嚴格,隻要項莊一聲令下,隻片刻就能重新結成陣形,可衡山軍卻都是些未經訓練的農夫、樵夫、獵戶,一旦梅鋗下令原地休整,再想擺成完整的玄襄大陣,那就絕無可能了。
這可真正愁煞了梅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幹站著也是不行,怎麽辦?
這一刻,高傲如梅鋗也必須承認,項莊還真是非同一般,就說眼前這一仗,衡山軍明明是本土作戰,兵力也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可以說占盡了天時、地利以及人和,可戰場上的情形卻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在戰場上,楚軍竟完全占據了主動!
梅鋗甚至有一種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既便當年麵對大秦帝國的數萬精銳,梅鋗也沒有過這種憋屈的感覺。
軍師庚望完全能夠體會梅鋗此時的感受,當下歎息道:“上將軍,不要再猶豫了,還是果斷變陣,以中軍為前鋒,跟楚軍決戰吧!”
梅鋗浩然長歎一聲,遂即默默地點了點頭。
庚望遂即回頭招手,梅铖便鏗然拔出長劍,又高舉過頂。
肅立在另一輛戰車之上的四名力士便將梅鋗的大纛猛然擎起空中。
霎那之間,衡山軍中那雜亂無比的喧嘩聲、金鼓聲、號角聲便嘎然而止,頓了頓,四名力士又將空中的大纛使勁地揮舞了兩下,剛剛沉寂下去的戰鼓聲、號角聲便再次響起,不過這一次,卻再不像剛才那樣雜亂無章了。
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以及極富節奏的戰鼓聲中,一隊隊身披重甲、手持長戈的衡山甲士從玄襄大陣中洶湧而出,進至陣前後又迅速結成了密集的數陣,這兩萬甲士全都是梅鋗的中軍精銳,也是衡山軍中僅有的百戰老兵!
緊隨兩萬老兵之後,十萬壯丁也開始在各級將校的喝斥下變陣。
過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十萬壯丁終於在兩萬老兵之後結成了淩亂的數陣,原本,梅鋗是想擺一個鋒矢陣的,不過十萬壯丁數量太多、陣形又亂,怎麽看都像個倒置的錘子,老兵組成的錘柄又尖又細,後邊壯丁組成的錘體卻是又大又腫,形狀還極不規則。
看到這一幕,梅鋗也隻能搖頭歎息,他雖然深諳陣法,可這些壯丁被招驀到軍中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有好幾萬壯丁加入軍中甚至還不足十天,他又能怎樣?他就是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不可能一下讓這些民夫、樵夫、獵戶蛻變成訓練有素的老兵吧?
心頭苦澀,可這仗卻還是要打的,當下梅鋗抽出寶劍,向著前方輕輕一引。
霎那之間,衡山軍中的號角聲一轉變得高亢起來,戰鼓聲也驟然間變得密集起來,那咚咚咚的金鼓聲,猶如疾風驟雨,無比狂暴地敲打在衡山將士的心坎之上,列陣在前的兩萬衡山老兵便紛紛仰天咆哮起來,一邊咆哮,一邊踏步前行。
楚軍本陣。
項莊的眼睛霎時眯了起來,原本三三兩兩坐在野地裏休憩的楚軍老兵也紛紛起身,一個個眸子裏全都流露出了熱切之色,沒錯,就是熱切之色,這些老兵全都熱切地期盼著,能夠與對麵的衡山軍來一場驚天大戰!
最早追隨項莊、並且幸存下來的千餘老兵都已經博得了不更以上的爵位,也一個個都有了自己的府邸、田產以及奴仆,許多老兵甚至已娶了嬌妻又納了好幾房美妾,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看著這些老兵的風光,別的老兵又豈能無動於衷?
現在的楚軍,上至上將軍,下至剛入伍的新丁,全軍上下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風氣,那就是打仗、打仗、再打仗,打仗越多,就意味著斬獲戰功的機會越多,也就意味著他們博得爵位成為貴族的機會就越大!
所以,當十幾萬衡山軍大舉壓上時,兩萬楚軍的第一反應不是畏懼,而是興奮,十幾萬衡山大軍在他們眼裏就是十幾萬顆人頭,那就是十幾萬份沉甸甸的戰功,戰功在前,這些老兵能不熱血沸騰,能不心頭熱切?
倏忽之間,項莊回頭向高初點了點頭。
高初鏘然拔出橫刀,引刀長嗥起來:“鋒矢陣……結陣!”
“嘩……”原本靜坐在地休息、進食或者小口小口飲著燒酒的兩千銳士便呼喇喇地站起身來,又呼喇喇地湧到了楚軍陣前,以高初為基準,迅速結成了密集的三角數陣,剩下的楚軍則以兩千名銳士為箭頭,迅速結成了鋒矢的主體。
以攻對攻,楚軍所擺出的陣形赫然也是鋒矢陣!
不過,相比衡山軍,楚軍所擺出的鋒矢陣就要漂亮得多了,無論是前麵的鋒矢箭頭,還是後麵的鋒矢主體,陣形雖然密集,而且幾乎是人疊著人,卻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行列,斜著看也還是能成行,什麽叫訓練有素,這就叫訓練有素!
高初獰獰一笑,從親兵手中接過頭盔扣在頭上,又輕輕拉下了麵罩,霎那間,高初英挺的臉龐便已經完全隱在了冷氣森森的金屬麵罩後麵,隻有高初冷冽的眼神,透過那道狹長的眼窟,正殺氣騰騰地注視著對麵洶湧而來的衡山大軍。
再一轉身,高初強壯的身形便退入了楚軍陣中,他所站的位置,赫然就是整個鋒矢陣形最前麵的位置,箭頭中的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