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五千楚甲卷狂瀾 第423章 選擇戰場
夜深人靜,韓信卻仍在大帳裏伏案疾書。
兩軍對峙的一個多月來,韓信並沒有閑著,而是夜以繼日地在書寫《韓信兵略》這本兵書的手稿,顯然,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韓信也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點什麽,那麽書寫一本兵法留傳後世就成了他的首選。
也許是壽元將盡的殘酷事實在無形中鞭策著韓信,因而《韓信兵略》的進程很快,僅僅一個多月,他便已經寫出了十六篇手稿,基本上將他在兵法、謀略方麵的心得寫完了,再接下來,韓信將要撰寫的就是臨陣指揮篇,這將是整部兵略的重中之重。
韓信閉目醞釀了一下,正欲下筆書寫時,緊閉的帳簾卻忽然被人掀開了。
韓信不由得蹙緊了眉頭,再回頭看時,隻見太子韓闔已經興匆匆地走了進來,先衝韓信揖了一揖,然後激動不已道:“父王,楚軍大營出事了!”
“出事了?”韓信聞言頓時心頭咚的一跳,當下擲筆起身。
半刻鍾後,韓信便在韓闔、趙炎的簇擁下匆匆登上了轅門一側的哨塔,楚軍大營跟齊軍大營相隔不到五裏,因而站在哨塔上可以將整個楚軍大營的動靜盡收眼底,韓信從哨塔上居高臨下望去,隻見楚軍的中軍大營裏燈火通明,人影幢幢,好像真出事了。
當下韓信找來一個目力過人的齊軍小校,問道:“能看清那邊的情形嗎?”
齊軍小校仔細觀察了好半天,不太敢確定地道:“大王,好像是在吵架呢。”
“吵架?”韓信、韓闔聞言愕然,趙炎卻同時大喜過望,急聲道,“大王,多半是謠言已經發揮作用,楚軍將領正在逼迫畢書出戰呢!”
韓信霎時目光一凜,急吩咐齊軍小校:“帶一隊騎兵,去抓幾個活口回來!”
“喏!”齊軍小校轟然應喏,當下轉身下了哨塔,又點起一隊騎兵趁著夜色的掩護,幽靈般隱入了大營外的黑幕之中。
不過,要抓楚軍斥候的活口可不那麽容易。
直到第二天天快亮時,齊軍小校才灰頭土臉地回來了,帶去的百餘騎兵也隻剩下了不到五十騎,不過終於還是抓到了兩個重傷將死的楚軍斥候,押著進帳時,齊軍甚至都不敢太過粗暴,唯恐一個不慎這兩個楚軍斥候便咽了氣。
這會,英布、蒯徹也已經聞訊趕到了韓信的大帳。
英布更是不迫不及待地問兩個楚軍斥候道:“說,昨晚上你們營中是不是嘩變了?”
個矮的楚軍斥候眼皮都沒抬一下,個高的那個卻惡狠狠地瞪了齊布一眼,還張開血盤大嘴衝英布吐了一大口血水,英布勃然大怒,惡狠狠地道:“他娘的,信不信寡人現在就讓人砍了你們的腦袋?”
個高的楚軍斥候冷然道:“求之不得。”
“你……”英布越發暴怒,正欲拔刀起身時,卻被韓信伸手製止了。
韓信製止了英布,又淡淡一笑,衝那兩名楚軍斥候說道:“你們不說寡人其實也已經知道,昨天晚上晉襄、虞子期、子車師、西乞烈等軍中將領找畢書理論去了,要求畢書盡早開戰,不過,畢書並沒有答應。”
個高的楚軍斥候冷然道:“知道還問?”
韓信微笑,當下揮手道:“拖下去,砍了。”
當下便有禁軍應聲入帳,拖著兩名楚軍斥候出帳去了,雖然死到臨頭,可那名楚軍斥候自始至終竟然吭都沒吭一聲。
英布便忍不住喟然長歎:“楚兵,皆虎狼之士也。”
韓信聞言也是默然,他也必須承認,楚兵將士無論是裝備、訓練都要強過齊軍,不過楚軍真正令人畏懼的,還是他們身上流露出來的那種好戰的因子,聽說當年的秦軍就擁有這種好戰的因子,不過韓信從未親眼見過。
但是不管怎麽樣,楚軍這次都必敗無疑!
這是因為,楚軍遇上了他韓信,他韓信戎馬一生,大小百餘戰,還從未有過一敗,這次淮南大戰,也絕不會例外。
晉襄、虞子期、子車師、西乞烈以及軍中的幾十員大將再次齊刷刷地來到了畢書的大帳前,鐵牛不敢阻攔,隻好放行。
諸將魚貫入帳,隻見畢書正背對帳門靠在軟墊上睡覺,腳下還掉了一本孫子兵法,似乎是被諸將的腳步聲所驚醒,畢書當下懶懶起身,不高興道:“你們怎麽又來了?這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嗯?”
諸將的目光便紛紛聚集到了虞子期身上,虞子期輕咳了一聲,先衝畢書拱手一揖,然後說道:“上將軍,既然大王已經下詔,我等還是應當遵從才是。”
事情還得從昨晚說起,昨天晚上虞子期來找畢書,本來是想主動請纓,率一支偏師去長途奔襲臨淄,以迫使齊軍從淮南退兵,結果畢書卻看書看睡著了,虞子期原本打算第二天再來,可臨走前卻無意中看到了畢書案頭上的一封密信。
虞子期略一打量,竟是大王下給畢書的詔書,敕令他及早出兵與敵決戰。
虞子期當時心頭就打了個突,回去後又跟晉襄等人說了,晉襄等人哪裏還按捺得住,當即找到畢書,要求立即開戰,畢書自然是百般推諉,直到虞子期點破,畢書才不得不承認的確接到了項莊的詔書,不過他仍舊不肯同意出兵。
昨天晚上一直吵到深夜,最後大夥不歡而散。
見虞子期再次搬出王詔,畢書皺了皺眉,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晉襄悶哼一聲正欲說話,畢書卻從案頭抄起兵符,冷冷地道:“本將軍還是那句話,隻要大王一日沒有下詔收回本將軍的兵符,你們就必須無條件聽從本將軍的調譴,若再胡攪蠻纏脅迫本將軍,那就休怪本將軍翻臉不認人了!”
鐵牛也適時站到了畢書身後,懷裏霍然抱著項莊的王劍。
晉襄、子車師、西乞烈諸將當即噤若寒蟬,楚軍軍紀森嚴,畢書拒不遵行王詔,他們也是無可奈何,畢竟便宜行事原本就是鎮台大將的權力,當下諸將隻得黑著臉離開了畢書的大帳。
虞子期最後一個走,臨走之前提議道:“上將軍,不如末將領一支偏師奔襲臨淄,以迫使齊軍退兵,如何?”
“此事以後再說。”畢書不由分說,直接打發走了虞子期。
雖然畢書剛剛拒絕了諸將的出戰請求,但畢書自己心裏清楚,這不過是在演戲而已,畢書的本意無非是想再憋一憋這群驕兵悍將,這樣等到最終決戰時,這群驕兵悍將就會如同關了許久的出閘猛虎,變得前所未有的凶殘。
跟韓信的最終決戰已經迫在眉睫,多一點兵力便多一分勝算,在這個節骨眼上,畢書又怎麽會同意分兵?
虞子期怏怏不樂地離開了,畢書當下起身洗漱,完了又吩咐鐵牛道:“鐵牛,速點八百精騎,隨本將軍出去一趟。”
鐵牛愕然道:“上將軍,您要出營?”
畢書點點頭,一把抓過案頭上的冷飯團啃了起來。
“喏!”鐵牛抱拳一揖,帶著滿心困惑出帳召集騎兵去了。
半個時辰之後,畢書在八百精騎的護衛下出現在了彭城東北的曠野上。
齊軍、淮南軍的斥候騎兵很快發現了這支楚軍騎兵,便遠遠跟了上來,鐵牛正欲帶兵前去驅趕時,卻被畢書阻止了。
畢書搖手道:“別管他們,讓他們跟著好了。”
鐵牛喏了聲,又道:“上將軍,咱們跑這野地來幹嗎?”
畢書笑了笑,他自然不會告訴鐵牛說,他是在選擇戰場。
畢書帶著八百騎在野地裏遊**了半個多時辰,天上忽然下起了綿綿陰雨,此時的淮南已經進入了雨季,最近這三五天幾乎天天都在下雨,別看這雨絲不大,可隻片刻功夫,便把所有人的衣袍都淋了個濕透。
鐵牛策馬上前,勸道:“上將軍,回吧?”
“再轉轉。”畢書搖了搖手,又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再無意中一扭頭,在他的視野前方便出現了一片廣茅的低窪地,這一片低窪地麵積極廣,少說也能容納幾十萬人,窪地裏長滿了茂密的茅草,草間隱隱約約似乎還有積水。
畢書霎時眼前一亮,這正是他想找的戰場!
當下畢書便打馬衝向了那片廣茅的低窪地,鐵牛不敢怠慢,急帶著八百騎追了上去,不片刻功夫,畢書便在八百精騎的護衛下衝進了低窪地,進了窪地才發現,裏麵的積水已經淹沒了馬蹄,不過戰馬的行動並未受到太大影響。
“籲……”畢書輕輕喝住戰馬,然後翻身躍下了馬背。
鐵牛以及隨行的八百騎也紛紛喝住戰馬,滿頭霧水地望著畢書將雙手探進水中,然後從渾濁的水草之中掏出了一把帶有草根的泥土,畢書仔細地將手中的泥土一點點搓碎,最後才抬頭向天,眯眼望著暗沉沉的天空陷入了長時間的沉思。
鐵牛絕不敢打擾畢書,隻得打起精神在陰雨中等待。
足足半刻鍾後,畢書嘴角才終於綻起了一絲淡淡的微笑,又蹲下身來將雙手伸進泥水中洗了洗,然後翻身上馬向鐵牛揮手喝道:“走,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