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五千楚甲卷狂瀾 第565章 父子(上)

劉恒聞言大喜,急道:“相父,此言當真?”

“當真。”白墨重重點頭,道,“不過楚太子項政不是個易與之輩,而今的情勢與臣最初的估計略有出入,所以,說不得隻能委屈大王前往洛陽呆一段時間了,不過大王放心,隻等局勢稍緩,臣定會想辦法將大王迎回關中。”

如今的情勢的確與白墨的預計有著很大的不同。

白墨本來是想通過獻出手中兵權來取信於項政,待項政放鬆警惕之後,再暗中發動兵變,同時從河西急召周亞夫的輕騎前來,內外夾擊鹹陽,如此大事必成。

不想項政雖然年輕,行事卻極其老辣,他不但沒有接下白墨獻出的兵符,甚至還未雨綢繆,想到了要將劉恒解往洛陽,而且行事絕不拖泥帶水,明天就要走,這就一下打亂了白墨的計劃,現在根本來不及從河西調兵了。

若是兩軍對陣,白墨興許還有辦法,可眼下劉恒已成階下囚,那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格局,白墨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很難把局麵扳回來了。

所以現在,白墨唯一能做的就是徹底“投降”,以徹底取信楚王,待取得楚王的信任之後再徐圖後計,但是白墨也不敢保證將來一定會有迎回漢王的機會,降楚說不定就會弄假成真了,隻是麵對劉恒,白墨卻隻能這樣安慰。

當然,白墨也盡可以撕破臉跟楚軍一拚,但是勝算實在不大,而且楚漢兩軍一旦火拚起來,漢王劉恒就必死無疑了。所以白墨不敢冒險。

劉恒卻信以為真,說道:“好,有相父這話,寡人也就放心了。”

“大王,為免楚人起疑。臣也不能在此逗留太久,如此便告辭了。”說罷,白墨便與梅鋗等人起身告辭,劉恒依依不舍地送出門廳,直到白墨等人的身影消失不見。才神情黯然地返回寓所不提。

潼關,冠軍侯行轅。

夏侯灶大步走進行轅,衝周冠夫拱手作揖道:“冠軍侯,丞相有消息了?”

周冠夫默默點頭,又將手中一封密信遞給了夏侯灶,夏侯灶匆匆看完信,不禁臉色大變道:“什麽。讓咱們放楚軍進關?還眼睜睜地看著楚軍將大王押赴洛陽?!”

周冠夫歎道:“丞相說的也不無道理,楚軍勢大,大王又淪為了楚軍的階下囚,咱們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哪。”頓了頓。周冠夫又道,“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隻能照丞相說的,先取得楚軍的信任再說吧。”

夏侯灶悶哼了一聲,忽然說道:“冠軍侯。丞相該不會是真降了吧?”

“將軍慎言。”冠軍侯微微色變,低聲喝斥道,“丞相絕不是那樣的人。”

“不是那樣的人?那可難說得緊。”夏侯灶道。“需知楚國上將軍畢書跟丞相是同出鬼穀門下的師兄弟,隻要有畢書引薦,楚王焉能不重用丞相?”

“你閉嘴!”周冠夫怒道,“本侯說了,丞相絕不會叛漢!”

夏侯灶急道:“冠軍侯,防人之心不可無哪。依末將之見,不如備下精兵。等楚軍進關之後再舉而擊之,如此不僅可以奪回大王,還可趁機擊殺楚國太子,隻要奪回大王,再聯合驃騎將軍、李老將軍合擊鹹陽,未必就沒有翻盤的機會。”

周冠夫沉吟片刻還是搖頭,沉聲道:“不,本侯相信丞相,若在潼關輕舉妄動,能不能殺了楚太子兩說,搞不好還會傷及大王,若如此,我等可就百死莫贖了。”

夏侯灶急道:“冠軍侯……”

“行了,你不必多說了。”周冠夫冷然道,“此事就這麽定了。”

潼關關外,楚軍大營。

高初一邊將鍾離昧迎入大帳,一邊關切地問道:“老鍾離,河水水道上的沉江鐵柵和攔江鐵索清理得怎麽樣了?什麽時候才能夠進入渭水?”

高初也是有些著急,河水-渭水水道一日不疏通,深入關中的楚軍就一日得不到後勤補給,時間一長就極易生變,若是朗兒有個三長兩短,回去漁娘還不得閹了他?再說太子也在鹹陽呢,若太子有個好歹,那可就是動搖國本了。

鍾離昧麵露難色,苦笑道:“魏國公有所不知,攔江鐵索還好辦,架爐就能融斷,可沉江鐵柵卻是很難清理,進展實在不大。”

高初皺眉道:“這麽說隻能強攻潼關了。”

然而潼關足有八千精銳漢軍駐守,附近臨晉更有數萬漢軍,又有周冠夫這樣的絕世猛將領軍,要想強攻得手又談何容易?

肅了肅手,高初正欲請鍾離昧入席就座時,幕僚徐薑忽然匆匆走了進來,喜道:“魏國公,周冠夫剛剛譴使前來,他們要獻關投降了!”

“哦?”

“嗯?!”

鍾離昧、高初聞言愕然。

遂即鍾離昧便道:“魏國公,其中必然有詐!”

“使詐?”高初兩眼微眯,遂即猛然睜開,獰聲道,“管他是詐是真,隻要漢軍打開了關門,再想關上那就難了,嘿!”

說此一頓,高初又抬頭喝道:“來人,擊鼓聚將!”

片刻之後,楚軍大營裏便響起了急促的戰鼓聲,急驟激昂的鼓點聲中,各營各部的將校便紛紛趕來高初的中軍大帳點卯。

當天下午,高初便率大軍進了潼關。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周冠夫和臨晉守將夏侯灶並沒有出任何幺蛾子,而是很幹脆地獻出了各自的兵符,不同於項政的謙和,高初卻是老實不客氣地笑納了兵符,並且派兵將潼關以及臨晉的漢軍繳了械,又集中關押了起來。

幾乎是同時,駐守河西的周亞夫、駐守上郡的酈商、駐守北地的靳歙以及率軍堵在子午穀口的李左車也都接到了白墨的書信。

數日後,周亞夫、酈商以及靳歙便紛紛派人將自己的印信以及兵符送到了鹹陽,李左車也率軍撤出子午穀口,將畢書大軍放入關中。

又數日,畢書大軍與高初大軍幾乎同時進抵鹹陽。

當項莊率領三大禁軍走到函穀關時,除了河西漢軍正跟月氏人對峙,九原匈奴人正跟北貂騎軍對峙之外,關中局勢已然大定,項莊遂即放棄了領軍進關的打算,隻急令太子項政加快行程,前往函穀關與他匯合。

函穀關,項莊行轅。

屈不才像幽靈似的閃入行轅,衝項莊深深一揖,道:“大王。”

項莊放下手中關於關中人口、田畝的文冊,沉聲道:“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屈不才點了點頭,陰惻惻地答道,“太子曾在出事當天,暗指竇漪房隻是宮中一普通宮女,所以,世子並不知道竇漪房是劉恒的王後,還有,世子放縱羌兵在鹹陽城中**擄掠、大肆屠戮,也確有其事。”

項莊點點頭,說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喏。”屈不才再向著項莊深深一揖,躬身退了出去。

房間裏遂即陷入了一片沉寂,幽冷的火光下,項莊的眼神看起來有些陰沉,忽又對著門外說道:“晉襄,讓太子進來吧。”

守在門外的晉襄答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過了不到片刻功夫,一襲正裝的項政便一溜急步、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又跪地對著項莊大禮參拜,恭聲唱道:“孩兒拜見父王。”

“起來吧。”項莊揮了揮手,淡然道,“跟父王講講,你二弟究竟怎麽死的?”

項政心頭一跳,不慌不忙地道:“回稟父王,二弟乃是劉恒亂軍所殺,起因卻是二弟召劉恒王後竇漪房侍……”

不等項政最後一個寢字說出口,項莊忽然抬起頭來,冷冷地看向項政,項政跪著的身子便劇然一顫,原本還算正常的臉色一下就變得煞白煞白,上下兩排牙齒也不可控製地開始互相撞擊,不過他還是硬撐著吐出了最後一個“寢”字。

項莊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冷冷地問:“真的是這樣?”

“確實,確實如此。”項政顫聲道,“在場,在場有許,許多將士皆,皆,皆,皆,皆可作證,孩兒,孩兒,孩兒更不敢有絲毫欺,欺,欺瞞……”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敢狡辯?!”項莊勃然大怒,指著項政鼻子罵道,“屈不才已經把什麽都查清楚了,是你故意誤導治兒,說竇漪房隻是普通宮女,這才有了治兒後來召竇漪房侍寢的狂忘之舉,你還真以為,你那點小伎倆就能瞞過天下人?咹?!”

項政的臉色變得越發煞白,整個人也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一邊卻還是咬著牙齒說道:“孩兒,孩兒,孩兒委實不知,不知父王在說什麽……”

“逆子,你這個逆子!”項莊氣道,“父王跟你說過多少次,要團結,要兄友弟恭,治兒雖性子暴躁,可他為人耿直,他原本是可以成為你最力臂助的,可你卻因為一己之私設局害了他的性命,你的心怎會如此狠毒?咹?!”

項政還欲分辯,卻被項莊不由分說給打斷:“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你不就是擔心治兒背後的那股勢力麽?你擔心治兒有背後勢力支持會威脅你的王位,對吧?可你怎知治兒就一定不會聽父王安排,而隻會聽他們的擺布?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