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邊沒帶紙，金多寶尷尬地吸溜了一聲，臉紅得像是香辣小龍蝦。邱天抬手用食指在她嘴邊勾了一下，然後側身把黏糊糊的口水抹在了水泥台上。
“……”
他在做什麽！這個地方待不下去了！和這個人也老死不相往來吧！
她猛地站起身，分分鍾就要逃離，卻被邱天抓住手腕：“你跑什麽啊。”
金多寶咽了口唾沫，確認不會再噴出口水來才開口：“我，我回去吃飯。”
“一會兒再吃，我請你。”邱天手上一用力，金多寶被拽著又坐了下去。她極力地看著遠方，假裝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你不問問我為什麽不高興嗎？”邱天看向她。
“呃，你為什麽不高興？”金多寶從善如流地問他。
邱天朝她招了招手，等她湊近了些才小聲地跟她說：“不告訴你。”
“……”
神經病！
邱天看著她有些無語的表情，自己卻笑了：“你再問我一次啊。”
“我不想知道了。”
“再問一次，我就告訴你。”
“我不。”
“你不問，我就告訴你朋友你盯著我流口水。”他欠揍地一笑，還挺認真的樣子。
金多寶隻好再次妥協：“你為什麽不高興？”
“因為我忽然不想踢球了。”邱天聳了一下肩，“我覺得踢球挺沒勁的。這麽說好像有點幼稚，可我覺得大家踢球不是為了夢想，隻是為了賺錢，這很沒勁兒。”
金多寶跟小學老師似的問他：“你的夢想是什麽？”
這個問題邱天從小到大答了千百遍，他堅定地答：“走出亞洲，走向世界，衝進世界杯。”
“哦。”金多寶不太懂足球，但也知道不少臭豆腐店都以“國足”命名，想來邱天的這個夢想還挺難實現……
邱天聽她那單音節的回答感覺很是敷衍，他的神色沉下去幾分：“你也覺得不可能嗎？”
金多寶之前覺得邱天是那種有些愛玩、愛捉弄人的大男孩，現在又覺得他是那種懷著一腔熱忱的挺單純的人。她看他失落，莫名就有些跟著難過，便吸了口氣，安慰起他來。
“你知道柏拉圖的‘洞穴寓言’嗎？”
他看起來有些疑惑，但很認真地看著她。
“大概內容是這樣的：洞穴裏住著一群人，他們麵朝牆壁，身上綁著枷鎖，身後是跳躍的火焰。火照在牆上映出影子，洞穴人無法轉身便以為那些影子是實物，還給它們起名字，和它們一起生活。直到有一天，有個人掙脫了枷鎖，他轉身看見了火堆，又跑出洞穴，看見了外麵的世界，隻是眼睛被外界的光忽然照射，變得什麽都看不見了。”
“就這樣？”邱天問。
“嗯。”金多寶點頭，“柏拉圖想說真理固然難求，但也不能放棄追求的腳步。你或許覺得你現在的夢想有些遠，可也不能因為有困難，就一輩子被束縛著看牆壁吧？”
邱天從小就被邱爸送去足球學校上學，球踢得多，書念得少。他們那一群人精通許多玩意兒，就是沒幾個愛學習的，金多寶是第一個這麽跟他認真講大道理的人。
他都聽愣了，生平頭一次覺得愛讀書的人這麽可愛。
說不想踢球是氣話，許多道理他也明白，就是偶爾失意一下。結果看金多寶這麽一本正經的，他都不好意思迅速振作了，便裝著依然不開心地問她：“那你說，我現在怎麽辦？”
“啊。”金多寶有種帶表哥家小外甥的感覺，像被人依賴地詢問作業答案似的。隻是她身邊坐的這位是很厲害的人物呀，還想著振興國足呢，她可不敢隨便瞎說什麽。她想了又想，鄭重地拋出八個字：“以夢為馬，勇往直前。”
前麵她說什麽柏拉圖的時候，他隻是因為不熟悉而愣怔，這次他卻真的有些被鎮住了。這麽簡單的話，卻那樣貼近他簡單的願望。他沉默了足有半分鍾，然後心裏就覺得有什麽不一樣了。
金多寶給人當了一通老師，覺得很有成就感，就是嘴巴還有些疼，便閉著嘴任邱天沉默。小雲給她發短信說再有半小時就回了，叫她先去學校附近的比薩店占個位子。
她和他告辭：“我要去吃飯了。”
邱天背上書包跟著她一起站起來：“你要吃什麽，我請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還約了室友一起。”
“那一起請就好了。”邱天解釋了道，“我不想這麽回去被我爸媽看見擔心，也不想一個人吃飯。”
“那行吧。”金多寶還沒從“人生導師”的身份中走出來，看見邱天這個小可憐樣兒就有幾分不忍，便領著他往校外的比薩店走去。
途中路過一間花店，夕陽餘暉照著門口那些包裝好的花束，顯得特別美好，金多寶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邱天停下步子：“喜歡哪種？”
“啊？不用啦不用啦！”金多寶嚇了一跳，她隻是隨便看看而已。
“老板，那捧金菊多少錢？”
“……”金多寶扯了下他袖子，“**是送老人的好不好？”
“這樣。”邱天低頭看了她一眼，“那你喜歡哪種？”
“真的不……”
“老板，就那個金菊，麻煩再給包一捧！”邱天再次朝老板喊了句。
老板娘笑盈盈地看著這兩個年輕人，她正在修剪百合，看到金多寶的視線在她手上停留過好幾次，便對邱天建議道：“百合是剛到的，這個怎麽樣？”
邱天點頭：“那就這個吧。”
金多寶有些窘迫地站在一旁看老板娘挑花，挑配飾，挑包裝紙，心裏還有一絲絲開心，她好像還沒收到過別人送的花——地鐵口帶著二維碼包裝紙的假玫瑰花不算的話。
結賬的時候老板娘問他們：“你們是學校的學生嗎？辦個會員卡吧，免費的，留個手機號就可以，以後買花打九折哦。”
邱天點點頭，問金多寶：“手機號？”
金多寶念了一串號碼，邱天往手機裏輸入然後撥出，等金多寶的手機響了一聲才掛斷，然後交錢，將花遞給金多寶：“走吧。”
金多寶捧著花，回頭看了一眼老板娘：“不是要辦會員卡嗎？”
“不辦。”
他們走到比薩店門口時，正好碰上了下地鐵過來的小雲。小雲看著並肩而來的兩人，眼睛瞪得有銅鈴那麽大。誰昨天還說不是男朋友來著？這臉打得啪啪啪啊！
金多寶也有些不自在，尤其是當小雲的視線開始集中在那一捧花上的時候，她簡直想找個洞鑽進去。她一步上前，把花塞進小雲懷裏，幹巴巴地鼓了鼓掌：“祝賀王小雲同誌考試歸來！”
小雲先去看邱天，見他沒露出什麽表情，又望了一眼幹笑著的金多寶，疑惑地問她：“是我Out了嗎？現在小姑娘之間表達友誼都流行送百合？”
三人點了個套餐，金多寶隻能喝蔬菜粥，消滅食物的重任被小雲一人獨攬。
她盯著也隻喝粥、吃生菜沙拉的邱天：“你吃那麽點能飽？”
“過兩天要尿檢，最近吃東西比較注意。”邱天解釋，“這些肉裏可能有激素。”
小雲哽了一下，朝金多寶埋怨：“你男朋友太不會聊天了。”
呃……金多寶糾結要從哪裏解釋起來比較好。
邱天倒是完全不在意地拿過菜單問小雲：“還要不要添點什麽？”似乎自己不吃，光看小雲吃也能吃飽一樣。
按照小說傳統的套路，高富帥都愛能吃飯的傻白甜啊。
金多寶現在很想在這兩人頭頂加注：謝謝大家，你們在一起了。
小雲沒點單，邱天給金多寶要了份水果拚盤，跟服務員囑咐：“西瓜換成梨，謝謝。”
小雲趁邱天轉身，朝著金多寶猛眨眼，被邱天看到了，他關切地問了句：“你眼皮抽筋了嗎？”
吃得心滿意足的小雲飯後很有覺悟地不想當電燈泡，抱著那捧據說是送她的百合花就想趕緊撤，卻被金多寶死死地拽住了不叫走。
金多寶現在心裏有點亂，她感覺邱天似乎是對她有意思，又怕自己想多了。她有個作者給她解釋過自作多情的意思：別人朝我笑了一下，我就已經在想我們以後的孩子叫什麽了。
她可不想成為那種人。雖然她有天無聊的時候還真的想過，如果小說男主姓邱，那麽可以叫“邱刀餘”之類的……呃，她隻是在替她的作者們構思小說而已，並不是替邱天的兒子起名字啊！
她一邊亂七八糟地想著，一邊把小雲推到中間走，自己挽著她的胳膊走裏頭，邱天就在靠馬路的那側陪著溜達。三人一路沉默著，總算是走到了樓梯口，也不必糾結位置關係了，排成一列，一個個地上了樓梯。
邱家的客廳裏，邱媽擔憂地問邱爸：“看見了吧，我就說小天跟對麵那個女孩子在談對象嘛，你還說我多想！”
“我咋看見有兩個女生啊。”
“哎呀，就是靠著小天走的那個呀，抱著花的，胖一點的那個。”
“小天都二十了，真要談對象也沒什麽嘛，你幹嗎這麽緊張？”
邱媽更憂愁了：“那個女孩子妖裏妖氣的咧，那天出門還塗紅眉毛！哎呀，小天這是什麽眼光啊……”
小雲在樓道裏驚天動地的一個噴嚏，把整棟樓的聲控燈都給震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