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開春, 北京的雪已經漸漸融化。

車水馬龍的街道,人來人往,公路兩旁的綠化樹, 枝丫正在慢慢複蘇生長。

灰暗的天空像是籠罩著一層霧霾,讓人看著透不過氣, 又像是聚集著一場春雨, 等著下。

夾雜著雪融水的風, 吹得人一陣一陣冷。

池沅攏了攏身上的大衣,秀氣精致的鼻翼, 被冷得有些發紅,她呼了口氣,視線不由得被一群人給吸引住。

小區門口的保安和一個外地尋親戚的大媽吵了一上午, 弄得很多業主不滿。

池沅一邊接電話,一邊避過看熱鬧的業主,掃臉進去。

電話那頭是唐清, 聽聲音是在跟她媽在商場逛街。

“下個周我訂婚宴, 你份子錢得給我準備好啊。”

池沅莞爾笑,換了隻手接:“行啊, 你要是爭取明年生個孩子,你就掙我三份份子錢。”

“得了吧, 周林野明年出國外派, 沒個一兩年回不來, 我要是在家懷個孩子, 怕是你都覺得孩子他爸是隔壁老王。”

說到這兒,電話裏傳來導購的聲音, 在和唐清介紹衣服細節。

周林野正在事業上升期, 小兩口早就商量好了的, 結婚五年內都不會打算要孩子。

池沅笑了笑,也確實是這麽個理,再說了,老公不在身邊,唐清一個人懷孩子很辛苦的。

“別光說我了,你工作那事兒怎麽弄啊?上次聽阿姨說,林北桉他爸打算找關係讓你留校。”

池沅微怔,秀眉輕擰,耳邊傳來電梯“叮”的一聲,她才回神:“行了,不跟你說了,到家了。”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池沅在門外站了很久,直到腿開始發麻,她才輸了門鎖密碼進去。

何淑正在廚房裏炒菜,客廳裏沒人,電視機也關著。除了廚房裏的鍋勺碰撞聲,安靜得讓人有些窒息。

“媽,我回來了。”她放下包,主動過去打了聲招呼。

何淑端著菜出來,放在餐桌上。

“嗯,洗手吃飯。”

“爸呢?”池沅問。

“他晚上有台手術,不回來吃飯。”

母女倆麵對麵地坐著,誰也沒有主動交談。

池沅夾了塊藕片放在碗裏,小口小口地咬了幾分鍾,明顯地心不在焉。

一頓飯就快要無聲地吃完時,何淑才公式化地說:“北桉的媽媽下個月要從美國回來,到時候兩家人一起吃個飯。”

池沅無奈,麵露難色:“媽,我不······”

話還沒說完,就被何淑冷聲打斷,語氣生硬又不容置疑:“你不什麽?你不想做的事多了去,你又想做什麽?”

池沅心中像是堵著一塊大石頭,悶得發慌。她抿了抿唇,最終什麽都沒有說,放下筷子,回了自己的房間。

從大學開始,池沅就沒有在家住過了,再到後來考研究生,也是在宿舍裏住的。

自從當年她出事之後,母女倆隻要見麵,就沒有說過一次好話,印象中,這幾年的見麵,似乎沒有哪次她倆沒紅過臉。

直到前年,何淑做了心髒搭橋手術之後,母女倆的關係才漸漸緩和,大概是因為從那以後,池沅幾乎事事都聽從她的安排,才讓何淑稍微對她少了幾分怨氣。

窗外,天空的顏色愈來愈暗,像是蒙上了一層灰布,不見天明。

高樓之下,能看到遠處街道上還穿著羽絨服的行人。

北京已經開春,快要暖和了吧。

池沅悶在被子裏,睡到晚上十一點左右才迷迷糊糊的醒來。

沒拉窗簾,城市中心直聳雲間的大廈已經點亮了黑夜,各個角落似乎都在訴說著成年人的紙醉金迷與醉生夢死。

她拿了件厚衣服穿上,準備出去接杯水。

還沒打開房門,就隱隱約約聽到客廳裏,父母的爭執聲,也不算吵架。能聽出來,池漢中將語氣放得很低,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婉勸著何淑。

“你覺得北桉哪裏不好,要樣貌有要樣貌,有學曆有學曆,要家世有家世······哪一點她瞧不上,比她自己的水平好多了吧。”

“你也要相信孩子自己的眼光啊,說不定以後找個比北桉更好的女婿給你帶回來呢。”

“相信她?我就是因為太相信她,當年才會出那樣的失誤,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相信她了!還有你,少來中間給我和稀泥。”

“行行行,我不和稀泥,你少生氣,知道自己心髒不好,就不要動那麽大肝火。”

“我都是被你們父女倆給氣的。”

聲音越來越小,直到聽不見。

池沅蹲坐在門邊,放下手裏的水杯,不打算再出去接了。

剩下的半夜,她也睡不著了,幹脆起來寫論文。

隻是在書桌邊上坐到了天明,筆記本上也不過寥寥數行。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回了學校宿舍,路上還順便給室友譚佳帶了早飯。

譚佳比她小一點,是她研二學妹。

兩個人的性格比較相向,大概相處了三四個月,才漸漸熟絡起來。

熟絡的原因,還挺好笑。

譚佳有個富二代男朋友,經常半夜叫她出去玩,情侶之間,夜不歸宿也算正常。

不正常的是,譚佳每次都是淩晨兩三點的樣子回來,回來的路上還會給池沅帶上一大堆夜宵。

池沅雖然不吃吧,但譚佳總給她帶,她也不太好意思,就會禮貌性地問譚佳要不要吃早飯。

到後來,池沅也就習慣了給她帶早飯。

這個學妹雖然在某些方麵很神經,但相處下來,兩個人關係也算不錯。

池沅回去的時候,譚佳還在浴室裏洗漱,聽到動靜,就出來看看。

“哎,你不是昨天回家了嗎?怎麽這麽早回來?”

池沅搖了搖頭,什麽都沒說,將早飯放在譚佳的桌上。

譚佳拿著牙刷,感歎:“本地人就是好啊,想回家就回家。”

“馬上要畢業了,你也可以回去。”池沅收拾著自己的桌麵。

“算了吧,我還是想留在北京。”譚佳靠在浴室的門邊上說。

“後天你幫我監考一下行嗎?”

“怎麽,有事啊?”

“嗯,朋友訂婚宴,不能不去。”

“行行行,好吃好喝啊!”

譚佳正打算進浴室,忽然又想起點什麽,歪著頭靠在牆上。

試探開口:“對了,林北桉最近是不是特別忙啊?”

池沅:“不太清楚。”

她確實不太清楚,她和林北桉又不熟。

池沅的態度明顯不太關心,譚佳下意識地以為是她和林北桉鬧矛盾了。

小心翼翼說:“池沅,那天我看見林北桉摟著一個女的,兩人挺親密的。”

譚佳把這話說輕了,當時的舉態何止是用親密來形容。

幾天前看到的事兒。

她和男朋友去蹦迪,在三裏屯一個酒吧裏看見的一個眼熟的美女,看見美女並不是什麽稀奇事,稀奇的是美女的男伴是池沅的男朋友。

她猶豫了好幾天要不要和池沅講這事兒。後來出於人道主義,譚佳還特意去網上查了查那個眼熟的美女,搜出來是個小網紅,叫李珊。

譚佳還注意到,李珊微博上發的照片,好幾張都有林北桉的背影,最早追朔到一個多月以前。

兩人應該攪和挺久的了。

“哦。”池沅應聲。

譚佳對池沅冷淡的態度深感大吃一驚,正常人聽到自己男朋友和另外一個女人有曖昧不清的關係都不會是這反應吧。

雖然不至於提刀上門砍人,但至少也會是震驚生氣吧。

“哦?池沅,不帶你這樣的吧,這麽大度?”

一時間讓譚佳覺得,池沅這人還真挺有加進豪門的潛質的。

池沅收拾完,準備洗個手,於是繞過譚佳。

“他不是我男朋友。”

“什麽?”

好幾次看見他來學校接送池沅,居然不是男朋友。

池沅平淡解釋:“家裏物色的結婚對象。”

見她不願意多說,譚佳也就沒再問了。

畢竟有錢人家裏,情況都挺複雜的,人家自己都不在乎,那就算了唄。

池沅在洗手台下洗了個手,抬眸的時候看了會兒鏡子中的自己,眼下有些青黑,昨夜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