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浮己的代駕, 將他送到了酒店門口。

“先生,需要我送你上去嗎?”

從剛才陳浮己讓他撞那輛保時捷的時候,代駕就一直覺得陳浮己的精神可能因為喝了酒而不太正常。

“不用。”陳浮己接過車鑰匙, 就自顧自地往酒店裏走了。

從西藏回來這幾天,他一直都住的酒店。準確的說, 是這幾年, 每次休假回到北京, 都是住的酒店,他在這座城市沒有根, 更像是居無定所的遊客。

他在北京待得最久的時間,也就是讀本科那兩年。本科畢業後就去了西藏,工作這幾年, 也不過是偶爾輾轉中歇,停留在北京。

北京很大,很繁華, 都說有才華、有夢想的年輕人努力打拚一定能給自己混到一席地位。但他實在算不上是北漂的其中一員, 因為如果不是為了一個人,他可能壓根就不會來到這座城市。

陳浮己打電話給周林野的時候, 周林野才洗完澡出來。

沒拐彎抹角,直接切入正題:“有池沅電話吧, 發我一個。”

周林野那頭滯了兩秒, 回:“怎麽, 這麽多年了, 還惦記著呢?”

隱隱約約帶著些試探性口氣。

陳浮己沒說話,但周林野從電話聽筒裏, 能聽到那頭點煙的動作聲音。

“惦記?惦記個屁。”

周林野:“那你要人電話號碼幹嘛?純聊?”

陳浮己有些不耐煩:“找她還錢行不行, 別扯有的沒的, 給不給?”

“陳浮己,說句認真的,要是你真沒惦記人家,就別去騷擾了。”周林野說到這裏的時候,故意頓了一下才繼續:“聽唐清說,池沅已經準備要結婚了,毀人姻緣這種事有夠混蛋的,你就別去插足了。”

久久,陳浮己靠在椅子上,雙眸深邃,苦笑一聲:“嗬,插足,誰插誰的足?”

這次沒等周林野說話,陳浮己就直接掛了電話,不給算了。

北京三月的風,帶著寒氣,稍短的頭發擋不住寒氣,冷得頭皮發麻。

他點著煙,獨自一人站在陽台上,一手搭在欄杆。男人落寞的背影幾乎與月色融為一體,卻又與城市燈火通明的繁華格格不入。

等他一根煙抽完,手機響了一聲,是周林野發來的,池沅的電話號碼。

他看了一眼,隨後黑了屏幕。

池沅研三,沒幾個月就要畢業了。

這個時間段,一般畢業生都忙得要死。忙著畢業論文,忙著找工作,忙著實習,忙著求導師手裏的博士名額······

但可能是因為池沅夠迷茫,還沒有一個特別明確的清晰目標,在何淑給她的事業選擇之中搖擺不定,所以比起其他人,她倒是清閑得很多。

同寢的譚佳,還在研二,不用擔心研三的問題。

這樣一來,院裏的研究生宿舍那一層樓,就她倆最有空。

自然而然,導師分配的任務也就隻好落到她倆的頭上了。

池沅正幫導師批閱著試卷,譚佳一邊咬著麵包,一邊問她:“後天秋教授的講座,你去不去啊?”

“秋教授回來了嗎?”

“嗯,才從上海回來,要開一個邊區教育重點項目主題的講座,在科大舉行,你看你那天有沒有時間,我們一起去唄。”

見池沅猶豫,譚佳放下麵包哄著她:“去吧去吧,秋教授的講座肯定很多名人都會去的,咱們就當去見識見識了唄。”

見識是其次,這種場合,是各大優秀傑出青年的聚集聖地,還會有畢業的成功校友在,如果能在場結識一些人脈,對以後大有用處。但是譚佳沒把話說得那麽明白。

池沅當然清楚譚佳那些小心思,但也沒戳破,而是靠在椅子上打趣:“之前讓你去科大,你不是還嫌遠嗎?”

育大靠城南邊上的位置,比較偏,而科大在市中心。

譚佳撐起身子,眨了眨眼:“此一時非彼一時嘛。”

她湊近池沅,略顯得意地繼續說:“再說了,我還不信你不想去,上次我可看見你電腦上的支教活動名額的填報表格了,難道真不想去了解了解?”

池沅伸手點了點譚佳的額頭,“看人家隱私可不好。”

譚佳做了個古靈精怪的鬼臉:“我也不是故意的嘛。隻是池沅,我有時候真的不太理解你們這種有錢家庭裏的孩子是怎麽想的,別人呢,都是拚了命地想走出大山小鎮,你們呢,還一股腦地非要往那些地方擠。哎,這可能就是世界的參差吧。“

住在一個寢室裏,自然還是知道彼此一些比較私密的事兒,就如譚佳好幾次都聽到池沅家裏麵打電話約係裏的某個教授吃飯,好像是為了池沅畢業留本校的事兒。

育大在北京如果真的按排名來算,不算太靠前。

學校裏設的專業大部分都是定向中小學教師,如果繼續攻讀,倒也是有機會留校,不過以現階段研究生的學位留校任職,還是比較困難的。

這種時候,一般就到了拚家庭的階段了。

池沅沒和她細聊,直接問了:“就算我想去,你有邀請函嗎?”

“嘿嘿嘿!我就知道你會想去的,找秋教授要的時候,我特意要的兩張!”譚佳不知道從哪兒掏出兩張邀請函出來。

金色的邀請函上,處處透著科大百年名校的人文情懷。

一般的講座也就算了,講究自願,有些甚至還會強製要求學生去看。但這次的講座不一樣,一方麵是秋教授在學界德高望重,名聲在外,二來此次的講座舉辦得聲勢浩大,應邀者都是優秀人士,所以席位排號很難搶,特設了邀請函。

譚佳把鋪墊工作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池沅自然沒有拒絕,那天兩人一起去的。

而且就算譚佳沒有非要讓她作陪,她想她大概自己也會單獨去的。

因為哪怕心底的夢想離她目前規劃距離十分遙遠,但想了解的心思卻一點都不少。

科大不愧是萬千學子的夢歸之所,無論是學校的占地麵積,還是校內擺放陳設,都足以讓人驚歎。

譚佳這還是第一次來科大,進去的時候,一路和池沅感歎。

她們去的時間很早,下午一點過就到了,挑選了一個靠前排的位置,就在秋教授的身後。

不過去得早,等的時間也就很長。

秋教授也來得早,和池沅她們打過招呼後就落座看稿了。

講座舉行前三十分鍾,應邀者和觀看的學生才陸續漸漸到齊。

前排的一群人中,有大腹便便的商業老總,也有提前禿頭的業內精英,一眼望去,真正算得上是青年才俊這四個字的人,為數不多。

唯有其中一個人,一眼就吸引到了池沅的眼眸。

她眼神定格在著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身上。陳浮己身姿修長,舉手投足間淨是隨性愜意,與旁人木訥古板的形象完全不同,他顯得特立獨行又別具風格。

遠遠望去,似乎都能看到他眉目間怎麽都揮散不去的戾氣,與印象中少年的模樣重疊在一起。

他邁著步子一步步走過來,離她越來越近。

她掐著掌心再提醒自己,這不是在做夢。

直到陳浮己在她前排的位置停下,看了她一眼。

“好巧。”池沅略顯尷尬,伸手別了別碎發。

陳浮己淡漠地看著她,沒說話。

一旁的秋教授注意到陳浮己,往陳浮己這邊看的時候,目光在池沅身上停留了一下,隨後問池沅:“你們認識?”

說話間,周圍的人都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沒等池沅回話,陳浮己就先開口問好:“師母好。”

池沅心底暗暗驚訝,她一直都知道秋教授的丈夫任職於科大鐵路工程係,卻沒有想到,竟然是陳浮己的老師。

秋教授朝陳浮己點了點頭,“很久沒見你了,怎麽回來了沒說一聲,老蔣他經常念著你。”

“才回來不久。”陳浮己禮貌地回。

池沅還未曾見到過麵前這個人這麽有禮節的時候。

這麽多年了,他也變了不少吧,如今連人情世故都懂得很多了。

陳浮己坐在秋教授的身側,就在池沅前麵的一個位置。

落座後,譚佳連忙拉著池沅小聲問:“這誰啊?你們認識?”

池沅的心思早已經全都飛到前麵一排去了。

沒有回話。

前排。

秋教授和陳浮己低聲閑聊著。

“說出來也不怕你們年輕人笑,之前我不是一直跟你念叨著想給你介紹個女朋友嘛,就是池沅,我專業課的學生,是一個特別優秀的女孩子,學習認真,性格也大方,我原先想著和你很配。結果哪想到你遲來一步,人已經有男朋友了。”

“是嘛,看來是我遲了。”陳浮己垂著眸,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男人眼底的晦澀。

池沅隱約聽到這裏的時候,心下一顫。

秋教授溫婉笑,“你倒也不必在我麵前裝成惋惜的樣子,你要是真有心交女朋友,怕是都不用我給你介紹就有了吧。”

陳浮己手指時不時地敲擊著椅子一旁,語氣平緩輕鬆,叫人聽不出其中真切含義。

“沒,真挺惋惜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