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尾。

火車沿著青藏鐵路線不斷前行, 越過重重巍峨的昆侖山脈,一路上看盡戈壁雪山,藍洋湖泊。

牛羊成群, 分散在草原的各個地帶。

再往遠看些,能看到不少一步一叩首心懷虔誠的人們。

池沅靠在火車窗邊, 鼻翼下掛著通氧氣的吸管, 隨著進藏後海拔的升高, 她高反的惡心感就越來越強烈,甚至耳邊時不時地傳來耳鳴。

同行的女生比她的狀況要好些, 一路上都在用相機記錄美景。

手機響了一聲,是池漢中給她發消息:【好好照顧自己,散散心。】

她還是參加了學校組織的短期支教活動, 為期兩個月。兩個月的時間,夠她想清楚前路何方了。

池沅沒把這件事沒告訴何淑,但池漢中知道, 兩人都緘默不語地暗示是畢業旅行。

她看完消息後黑了屏幕, 移開視線,望向窗外。

半個小時前, 還是晴空萬裏,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現在卻已經風雪冰雹滿天飛舞了。

杜可給她接了杯溫水過來, “好點了嗎?”

腦袋還是暈暈的, 估計還沒習慣。

“還行。”能堅持。

坐火車到達拉薩, 之後有專門的司機來接他們。

一輛大客車上,坐著的都是年輕人, 來自各地, 此刻都有共同的方向。

杜可性格很好, 一路上都在和前排的男生交流之前支教的心得體會。

怕池沅暈頭無聊,特意把靠車窗的位置給她留著。

夜深十分,才到達安排好的休息住處。

一行穿著藏服的人在停車處等著,手裏都拿著一條白色的綢緞,原本他們都是坐著的。見客車閃著燈開過來後,一行人都站了起來,疲憊的麵容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

這個月份的藏區很冷,尤其是晚上,像是把人凍成冰塊一樣。

下車之後,沒了暖氣,池沅冷得打了個抖擻,渾渾噩噩的神經都清晰了起來。

杜可穿得比她少,隻好依偎著池沅取暖,兩人裹著一層厚厚的披肩。

車外站著的都是本地人,為首的是個模樣看著憨厚慈祥的大叔,他走過來,彎了彎腰,隨後在池沅脖頸上戴上哈達,笑著說了句:“紮西德勒!”

之前有聽過,紮西德勒在藏語中的意思是吉祥如意。

池沅笑著溫聲回了一句。

每個人都有哈達,藏區人民熱情好客,在他們住宿的地方還燒了篝火,讓他們過去玩一玩。

杜可他們去了,池沅沒有,她高反了一天,現在隻想睡覺。

蠻達是一個比較貧困小鎮,不僅文化土地比較貧瘠,經濟建設也不太好。

房間是一個水泥房,擺設了兩張床,甚至連門都沒有,隻是一簾門布,上麵的花色很有地方特色,色彩交織在一起,透露出靈性與吉祥。

一眼就可以掃完整個小房間,小到連廁所都沒有。

她出去看了看,每個房間都是一樣的。

有個穿著紅白色藏服的七八歲小姑娘看見她在找什麽東西,於是走過來怯生生地看著她。

孩子的爸爸媽媽以前在外麵打過工,所以她會說一些普通話,但很不正宗,有濃濃的口音,但能聽懂:

“阿吉,你是要水嗎?”

池沅垂眸看她,蹲下身子:“請問你們這兒有衛生間嗎?”

她找完整個住宿地,都沒看到。

“山上有,但是很遠,一個人晚上上去不安全。”

池沅疑惑:“那你們平時怎麽洗澡和解手呀?”

“學校裏有廁所。”說到後麵,小孩越來越小聲:“水管還沒有接通,每隔半月阿媽會帶我們去洗澡,不過阿媽說,等鐵路修好了,水管就會修的。”

池沅原本想摸她腦袋,但是怕有忌諱,畢竟風俗習慣都不太一樣。

於是轉而摸了摸她肩:“你叫什麽名字啊?能告訴我嗎?”

“卓瑪。”

池沅從包裏掏出幾顆大白兔放在卓瑪的手心裏,是今天杜可給她的。

“謝謝。”

卓瑪捧著糖,高原紅的臉蛋上多了一抹羞澀的笑意:“阿吉,如果你要水的話,我可以幫你燒。”

“不用了,去休息吧。”

原本想洗個澡,但沒地方洗,也不想麻煩人家大晚上地給她燒水,於是隻好作罷。

回房間之前,找卓瑪要了個盆去廚房接了一些熱水,用帕子隨意擦了擦。

池沅躺下沒多久,杜可就回來了。

太冷了,杜可隻裹了一件輕羽絨,不耐凍,隻好先回來了。

兩個人晚上都睡得不太踏實,可能是有水土不服,加上池沅還沒適應海拔,總感覺自己有些想吐。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一群年輕人都是沒睡醒的樣子,看起來大家在這兒的首夜都過得不太好。

有了昨天的經驗,和池沅同行的杜可今天裹了一件大大的羽絨服在身上。

池沅還是那副蔫蔫的樣子,臉色比起昨天都白了一些,杜可問她情況怎麽樣,她覺得沒什麽差別,可能還要再適應適應。

住宿處離學校不遠,他們在昨天給池沅戴哈達的那位大叔帶領下,一起去的學校。

聽本地人說,鎮上就這一所學校,小學和初中都是一起的,隻是上課的教室不一樣,如果要上高中,得去拉薩或者其他市。

因為教育資源的落後,以至於能考上高中的孩子很少,所以大多數父母覺著與其讓孩子來讀書,不如在家放牛羊,至少還能是一份勞動力。

雖然在來之前,大家都已經了解過蠻達的教育情況和生活環境了,但明顯親眼看到更讓人唏噓。

甚至不敢想,這居然還是現在社會存在的情況。

這是來學校的第一天,校長給他們分配了班級,並講述了學校的情況。

學校裏現有的教師是二十二人,學校裏有近兩千個學生,小到一年級,大到初三,很難管理。

因為教育資源的缺乏,意味著一個老師身兼數職。

他們這一行有六人,校長結合資料上的情況,與他們做了個初步的了解。

“這樣,你們先和孩子了解一下,明天再正式上課。”校長說。

大家應下,各自去了自己對應的班。

池沅和杜可教的三個班都一樣,兩人一起去的。

去的時候,班上的老師正在上課,她們就在窗外站了會兒。

期間杜可接了個電話走開了,留下池沅一人。

她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裏的環境確實不算好,甚至連有些地方的山村學校都比不上。

操場全是水泥地,沒有一塊像樣的草坪,孩子們也沒有穿正式的校服,大多數都是穿著厚重破舊又不合身的羽絨服,看樣子應該是別人捐的。

老師上課普遍用的藏語,教室裏沒有多媒體,學生的課桌上隻有書本,簡陋到了極點。

這所學校,大多數都是小學生,初中的很少,尤其是初三,剛聽校長說,初三的學生總共還不夠一個班,有些是自己不想學,有些家裏不讓。

池沅思索著,轉身尋望的時候,偶然看見一個十多歲的男孩,站在石頭上準備爬電杆翻牆。

怕出事,池沅老遠就衝他喊了句:“下來!危險!”

男孩到這個年紀,皮得很,衝池沅回了句她聽不懂的藏語,繼續玩自己的,一點都沒察覺到危險。

眼看著就要爬上電線樁子,池沅急跑了過去,將他拽了下來,兩個人都摔倒在地上。

杜可聽見池沅那邊的動靜,望了過去。

隻看見池沅躺在地上,臉色憋得通紅地喘,話都說不出來了。

被她拽下來的男孩,一時也被嚇到了,回過神來連忙喊人。

池沅喘不過氣來了,整個人像是一條瀕死的魚,杜可跑過去將她扶起來。

男孩進去找了人拿出氧氣罐出來,辛虧兩個人當時都沒有慌神。

之後當地人再把池沅送去了衛生所。

蠻達隻有一處衛生所,還是前幾年因為鐵路局的緣故才修建的。

鐵路工人經常進山,怕出現避免不了的塌方事件,就在鐵路局裏安排了個醫務所,同時也給鎮上的人開了個方便。

她這一暈,可沒把杜可給嚇死。

診斷說是高反加上劇烈運動,所以一時缺氧暈倒了,不過吸氧及時,沒什麽大的問題,隻需要在衛生所裏輸會兒液,再吸一吸氧,就可以走了。

可是從早上睡到黃昏,池沅都還沒有醒來。

她整個人都好像沒有力氣一樣,浮浮沉沉的,一時冷一時熱。

窗外,是綿延不絕的雪峰山脈,不融冰川,雲層散開,落日餘暉普照大地之時,竟給人一種舊金山的錯覺。

池沅朦朦朧朧睜眼之際,虛晃了一眼,仿佛是幻覺。

男人熟悉的英俊麵容,映入眼簾,像是夢一場,隻看清楚了個輪廓。

她試圖抬手去撫摩,張唇:“陳浮己······是你嗎?”

是在做夢嗎?已經想到這個地步了嗎?

沒等她抬起手,就落了下去,疲憊地閉上雙眼繼續昏睡。

陳浮己坐在椅子上,看著她虛弱的模樣,伸手接住了她無力掌控的手腕,用力握了握,掌心觸碰到時,很涼。

男人蹙了蹙濃眉,將她的手放進被窩裏。

作者有話說:

三十五章修增一些,大家可以重新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