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半年多的時間, 蠻達教育基金會的項目算是正式落實了下來,她一直在為此鞍前馬後,甚至經常兩地奔波, 來回周轉。

從年前的十二月到年後的二月,她都待在北京等待項目審批, 直到拿下確立書, 這事才算是成了。

今年陳浮己為了趕蠻達鐵路工期的進程, 沒能在年前放假,拖到年後領導才給他放了幾天公休。

池沅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元宵那天,黎明剛出,他就給她打電話, 讓她下去,說自己在她家樓下。

池沅睡眼惺忪地起來,穿著睡衣, 打開窗戶就看見樓下花壇邊上停著一輛熟悉的黑色jeep。沒讓他多等, 她隨便洗漱一下,換了一件衣服就小跑著下去了。

距離上次見麵, 快有三個月了,而且這段時間他忙, 忙到連接她一通電話的時間都很少, 此刻一醒來就能看見他, 。

從前一直覺得“思念如潮水”這種話聽起來很假, 現在用來形容她卻一點都不為過。

大雪未化,趁著過年的喜慶勁兒, 在城市的每個角落裏都裝點著熱鬧與喧囂, 單元樓門口吊著兩個紅色帶有流蘇的大燈籠, 上麵寫著倒福,沾染上雪絲,讓人眼前一亮。

池沅下樓的時候,男人正站在車邊打電話。

她駐足在原地看了一會兒。

他看起來瘦了一些,原本就鋒利流暢的輪廓更顯型了,整個人都充滿著成熟幹練的沉穩,但獨屬於他眉目間的那份浮躁戾氣又絲毫未減。

他剛掛電話,女人就直接飛奔過來,鑽進了他懷裏。

沒看出來池沅平時有那麽大的力氣,他差點沒站穩,回過神後,他伸手回抱住她,下顎輕輕抵在池沅的頭頂上,語氣輕緩:“瘦了。年飯沒吃好?”

池沅深深地在他大衣前嗅了嗅,試圖從他身上汲取到所有的安全感。

“你都不在。”

“明年我們一定一起。”他許諾。

知道他忙,池沅沒多責怪他。

“回霧城看過爺爺了嗎?”

“嗯,看過了。”

陳浮己鬆開她,“上車。”

池沅疑惑:“去哪兒?”

男人走到副駕駛旁邊,幫她打開車門,輕笑一聲:“踐行承諾。”

池沅一時聽他說話,覺得沒頭沒尾的,也不跟她說清楚,但她還是上車了。

車子一路往市中心的方向開,駛過繁華的街道。

出來的時間很早,避開了城市的早班高峰期。

不知道他要去哪兒,池沅調了一下座椅高度,準備小睡一會兒。

陳浮己看了眼女人假寐的睡顏,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徐徐開口:池沅,年後我可能要調離外派。”

聽到他這麽說,女人臉上原本因為相見的喜上眉梢瞬間凝滯了。

“哪兒啊?”她睜眼,盡量不讓他聽出來自己不太高興的語氣。

“巴基斯坦。”

原本以為她即將任職蠻達,兩個人就不會再經常聚少離多了。

可是又能怎麽樣呢,讓他不去嗎?她沒那麽自私。她有血有肉,有靈魂有主見,有夢想,陳浮己就沒有嘛。

蠻達是他的起點,絕不會是他的終點。

“幾年啊?”

“預期三年。”

在陳浮己麵前,她永遠都裝不下去,她所有的情緒,他一眼就能看穿。

他伸手捋了捋她的碎發,輕聲:“不高興?”

她不想說話,陳浮己也沒強迫她。

一路上,她都有些悶悶不樂。

沒多久,就開到地方了。

下車前,遠遠地就看到了廣場,池沅才知道陳浮己來做什麽的。

東方的日出緩緩升起,迎春的第一縷陽光普照大地。

新的一年,新的生機。

看那一縷紅徐徐上升,直至杆頂。

廣場上,人群聚集,有第一次來的,有來過無數次的。可這個時候,每個人內心裏似乎都會湧起一股無以喻言的澎湃與激動。

“為什麽突然想來看?”池沅問。

他大掌細細碾摸著她的手指,最後圈住她的手:“不是你說的嗎?讓我來北京看升旗。”

池沅眼神微怔,隨後想起那是很多年前對他說的話了。

她靠在陳浮己的胳膊邊上,“你還記得啊?”

“嗯。”

良久,“陳浮己,我會在蠻達,替你見證你的第一條鐵路,帶來的希望與機會。”

“謝謝。”

原本是打算回來就去池沅家裏拜訪的,因為他公休的假期沒幾天。

但仔細想,池沅家裏應該是很注重禮節,貿然上門去不太好。他不想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問過池沅有關於她父母的喜好,陳浮己托人從南方寄來幾瓶珍藏的茶葉和養生品,再和池沅親自去商場裏挑選了一些見麵禮。

他沒有父母,長這麽大,一半的時間裏,都靠他自己混吃混喝,摸爬滾打。

第一次見對方父母,他希望是準備齊全了的。

池沅那邊跟自己家裏人打過招呼後,陳浮己才上門去拜訪。

說實話,何淑不太滿意這個女婿,大概不是她自己親自選的,所以總放心不下,而且,她至今對陳浮己當年和池沅的事兒,耿耿於懷,總覺得是他影響了池沅高考改誌願的事兒。

所以從陳浮己進門起,她就一直端著架子。反倒是池漢中比較熱情。但年輕人似乎很有禮節和耐心,態度始終不卑不亢,讓何淑有幾分改觀。

池沅不像陳浮己,她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了,明顯比陳浮己緊張多了。

那樣子看上去,像是擔心何淑不同意她嫁人一樣。

中途,何淑打發了池沅去廚房幫池漢中做飯,自己和陳浮己但獨聊聊。

池沅遲疑,她媽媽什麽性子她最清楚,做得出來拿錢侮辱人的事兒。

見她不動,陳浮己伸手輕輕拍了拍女人蝴蝶骨往下的地方,眼神示意她:“去吧。”

池沅起身,不情不願地走向了廚房。

等她走遠了,何淑才開口:“她還挺聽你話,在家都沒這麽聽過我的。”

“不會,池沅她教養很好。”

何淑聽完,給他倒了一杯茶。

“說實話,你拿什麽娶我女兒?以你的條件,我並不是太滿意。”

陳浮己接過。

“年前我在北京市區看一套兩客居,名字寫的池沅的,未來三年以內,我能給她比現在更好的物質條件。”

“我並不是在賣女兒。”

她確實不是在賣女兒,一套房而已,他們家有不是沒有。

因為自己家境優渥,所以才不想讓池沅受苦。

男人淺淺品嚐了一口,放下。

“我知道,我隻是想給她。”他徐徐說,話語客氣禮貌。

“不怪我嗎?當初那條信息可是我發的。”

廚房裏

池沅時不時地就湊到牆邊上聽一句,他們說話聲音不大,她完全聽不到。

現在真恨不得自己會唇語。

池漢中看著自己女兒一副擔心至極的模樣,笑著打趣她:“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媽媽是母老虎,能把你男朋友給吃了一樣。”

池沅:“吃了倒不要緊,就怕她給我嚇跑。”

“這麽恨嫁?”

“也不是,就是想嫁他。”

飯間,幾個人的交談並不多,大多數都是池漢中在問陳浮己事業上的事兒。所以池沅也並沒有看出來何淑到底對陳浮己是個什麽態度,搞得她那顆心七上八下的,沒個著落。

但是看陳浮己一副悠然自若的樣子,應該是穩了的吧?

午後,陳浮己陪著池漢中下了一會兒棋就打算離開了。

時間拿捏得挺好,因為池漢中每天這個點都打算要午休了,尤其是歲數大了,精力不太好。

池沅站在門口,依依不舍地看著陳浮己即將離開的背影。

算了,一會兒給他打電話問吧。

何淑的雙眼在她和陳浮己之間來回看了好幾次,最終開口:

“去送送人家。”

池沅愣住,一時沒回過神來,池漢中提醒她:“媽媽讓你去送送小陳,怎麽不動啊?”

她回過神來,笑著連忙應聲:“好!”

陳浮己看著她興高采烈的樣子,不免勾了勾唇。

池沅送他到樓下,終於忍不住問:“怎麽樣啊?”

陳浮己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逗她,佯裝不解:“什麽怎麽樣?”

“我媽啊,你攻克下來沒有?”

陳浮己單手抄兜,一手自然地放在她腰間:“阿姨貌似對我有偏見,看起來不太喜歡我。怎麽辦啊,池沅,看來你得偷戶口本跟我私奔了。”

池沅聽他這麽說,簡直要哭了。

不是剛才吃飯的時候,態度還挺溫和的嘛。

“偷戶口本?我媽會被我氣死的。”

見她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陳浮己才收手,沒再捉弄她。

“逗你玩兒的。”

池沅氣得直接踢了他一腳,陳浮己結結實實地挨下了,隨後攬她入懷。

“池沅,阿姨很愛你。”

她將腦袋埋進男人的懷裏,輕輕說:“嗯,我知道。”

兩人並肩走在黃櫨樹下。

一陣春風吹來,微微吹動女人的發梢,他停留在她腰間的手指,能感受到風的波動。

“陳浮己,春天來了。”

“嗯,開春了。”

春歸萬裏,光普大地。

我們在春天相遇,在春日重逢。

在那些迎春的日子裏,我們決定要一起廝守終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