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著一件牛仔連衣裙,複古夾帶著清新,披散著墨發,垂在肩下,氣質在一群人中獨然而立。

池沅是被差不多年紀的兩個女孩帶到小巷子裏的。

她剛走出校門口,兩個女生就故作熟絡地走到她身邊,一人挽住她一隻胳膊,夾著池沅往前走,還裝作和她交談的模樣,其中一個女生還穿著九中的校服。

池沅心下莫名慌張,掙紮兩下無果。

這個時間點,學生都快散完了,大家都忙著幹飯,沒空理她。倒是也有有幾個人看過來,但遲疑幾秒後還是選擇了離開。

眼看著自己就要被帶到小巷子裏麵了,剛想出聲呼救,卻看見不遠處的汪東洋正和她打招呼,話語愣是憋在了嗓子眼。

不隻是汪東洋,還有陳浮己,他站在人群堆裏,隨性不羈地靠在牆上,兩指夾著一根煙,微微蹙著鋒利的眉,似乎等待已久。

從小到大,她上的學校一直都是省市重點的名校,是老師家長的重點栽培對象,加上長相乖巧無害,性子也算溫和,沒得罪過什麽人,自然沒見過這種陣仗。

她不禁咽了咽喉:“你們要做什麽?”

兩個女孩鬆開她的胳膊,染著紅頭發的女生放開她的時候,用力地推了池沅一下,池沅不自覺地往後撞上去,撞到了身後的牆上,生疼。

她輕嘶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那人就走到她的麵前。

池沅抬眸時,正好撞上陳浮己那一雙漆色的眼睛。

他手裏拿著那疊裝著兩千塊錢的信封,重重地扔到了池沅的臉上,嗬笑一聲:“你什麽意思?”

信封砸在鼻梁上順著就掉落在地,她一時竟然慶幸還好沒裝太多錢,不是特別疼。

兩千的紅票子全都落在了地上,就在池沅的腳邊。

她心下一緊,忽然想起來上次他說的“一萬拿得出來嗎?”

女孩清秀乖巧的臉蛋有恐懼,也有怒色,她靠著牆,半彎著細腰,看他時是仰角。

他的下顎線流暢而又淩厲,像極了他這個人。

“我拿不出來一萬,就兩千。”

池沅說完這話時,心髒都止不住地咯噔一下,敗給恐懼與擔憂,偏轉了頭,不再看他。

她說謊了,一萬塊她倒是拿得出來,隻是覺得沒必要,她不樂意當這個冤大頭。

陳浮己唇邊冷笑的弧度就沒有下去過,“你他媽看不起誰呢?”

他擰滅煙頭,星星火點在鞋底下化成了灰。

汪東洋見勢不對,連忙出聲:“陳浮己,池沅是女孩子。”

周圍的人見汪東洋也認識這女的,試探開口:“東哥,你也認識這女的啊?”

汪東洋沒說話。

陳浮己也不知道有沒有汪東洋的話將這話聽入耳,麵上沒什麽表情,單手抄兜,邁開步子,離她越來越近。

直到與她對視,他才停下。

“撿起來。”他淡淡說。

因為剛抽完煙的緣故,他身上還有烈火殆盡的煙草味,很濃,有些嗆鼻。

為什麽十八九歲的年紀,就要抽那麽烈的煙,池沅不懂。

她掐著掌心,細嫩的手握成了一個拳頭,掌心處在冒汗。

池沅大著膽子看著他,不過三秒鍾,就彎下了身子,將地上的錢撿了起來。

沾了灰了。

他盯著女孩那張社畜無害的清麗麵容,薄唇輕輕溢出三個字來:“擦幹淨。”

池沅瞪他一眼,眼底氤氳著一層薄薄的怒氣。

陳浮己勾唇,跟第一次見麵時,將她撞倒在地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隻敢瞪人的膽小鬼。

池沅垂眸,用手拍了拍上麵的灰,許是昨天夜裏下了雨,地麵上有泥水。

好幾張錢上都沾上了泥印子,拍不掉。

一群人就這麽站在那兒,看著她費力地擦錢上的汙泥。

空氣似乎都變得寂靜了起來,尷尬又好笑。

池沅用衣袖角擦了擦上麵的泥點子,才稍微拭去些許汙漬。

“擦不掉了。”她聲音小到連自己都快聽不清自己說的是什麽。

陳浮己還沒有說話,身後的一群人就笑出了聲。

“陳浮己你有病啊,我們一群人在這裏看你逗貓啊?”周林野的笑聲最大。

他伸手,從那一疊錢裏抽出了一張,是她一直都沒有擦幹淨的那張錢。

“喂,什麽烏龜池子王大元,老子最討厭你這種人。”他不緊不慢地說,好像隻是在敘述一件極為平常的事。

話說完,陳浮己就離開了。

鼻翼間的煙草味越來越淡,直到再沒有絲毫存在過的痕跡。

她一直沒抬頭,陳浮己離開沒多久,剛才架她過來的那個紅頭發女生就故意走到她麵前來,嗤笑一聲。

汪東洋路過她麵前的時候順口問了句:“被嚇到了?”

池沅沒回話,驚訝地反問:“啊?就這樣就完了嗎?你們就這樣走了?”

汪東洋聳肩:“不然呢?約了隔壁學校的人,趕著吃完飯打球呢。”

“你們這麽多人,我還以為······”池沅雙手往後撐了撐牆。

汪東洋笑:“你以為什麽?你以為陳浮己找人打你啊?”

隨後他看了一眼池沅繼續說:“再說了,你這樣的,真不至於叫那麽多人。”

池沅沒說話,臉色不太好看。

汪東洋:“不過妹妹,不帶你這麽害人的吧?我要是早知道你那信封裏裝的是錢,你殺了我我都不會給你帶的。”

池沅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汪東洋歎了口氣:“得,我也算把這事兒給猜到了,陳浮己是借了你錢,但沒借這麽多是吧?”

“嗯,隻借了一百。”

“難怪。”

池沅不解:“可是是他之前說要利滾利的。”

“那丫的開玩笑,你還真信了。”

沒有人跟她這麽開過玩笑,而且她真不覺得陳浮己當時的語氣是在開玩笑。

汪東洋繼續打趣:“你還挺會騙人的啊,還情書呢,我都醞釀好情緒了準備念了,結果掏出一疊錢來,你信不信要是這信封換其他任何一個人給他,他絕對把那人打得半死。”

聽到這裏,池沅腦海裏不禁想到剛才陳浮己那張陰鷙的麵容,她絲毫都不會懷疑汪東洋話的真假性。

“那你倆感情挺好。”

汪東洋瞥她一眼:“當然。”

前麵巷口處有人吼:“東子!你快點啊!”

汪東洋和她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

等他們一群人走完了,池沅才放鬆神經,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雙腿都快站不直了。

池沅看著手裏剩下的一千九百塊,陷入沉思,就在剛才的十分鍾裏,她心裏不止一百次後悔自己非要來這裏參加競賽。

沒遇到過這樣的人,也沒遇到過這樣的事。

下午,陳浮己他們一群人又把課給翹了,連學校都沒有回,除了周林野。

他是尖子生,天賦型選手,學校的領導對他抱有很大期望,下午要是不回去上課,估計老師直接殺家裏邊去逮人。

缺一個位置,汪東洋打了個電話讓黃毛來,他早沒讀書了,整天反正也就是遊手好閑,他來了之後就頂了周林野的位置。

隔壁學校的人和他們打得火熱,有兩三個人下了場後,換了幾個女生上來。

幾個回合之後,陳浮己和汪東洋也下場了。

“哎,今兒上午老李把你叫到辦公室裏說什麽了?”

陳浮己沒說話,汪東洋繼續問:“你真不打算讀了?”

他眉眼浮躁,沉著聲回:“再說。”

黃子正從廁所那邊出來,看他倆坐在一旁觀戰,也湊了過去,“怎麽不打了?”

汪東洋望向曹佩他們那群人,說:“打個屁,沒看見人家帶妹呢。”

“那是曹佩新交的女朋友吧?”

“誰知道呢,之前沒看到過。”

“這妹子挺眼熟啊。”

汪東洋嗤笑一聲:“得,你又認識了。”

黃毛拍腿,望向陳浮己說:“己哥,這不是你們學校那秦菲的閨蜜嘛,上次我們一起出去玩兒的時候,秦菲帶她一路的。”

陳浮己眉眼淡淡,回:“你記性真好。”

汪東洋聽到“秦菲”這個名字的時候,唇角的弧度咧得越來越開。

他望向陳浮己,試探說:“哎,她就沒再來找過你嗎?”

陳浮己將手裏的水瓶扔向汪東洋,罵:“找你妹呢。”

看曹佩他們那一群人帶妹沒意思,陳浮己直接起身拿上外套走了。

汪東洋衝他背影吼:“晚上有局,來不來?”

那人沒回,徑直離開了。

陳浮己趕在六點前去了趟銀行取錢,胖子剛才微信給他轉了兩千塊錢過來。

胖子給得不多,店裏的生意不好做,畢竟這年頭的人東西壞了都直接換新的,誰還來修啊。

他取了兩千整出來,回去的路上買了袋大米和桶裝油,還買了涼菜。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每個月的這個時間點,都是他提著油和米回去放在廚房櫃子裏。

再往幾年,老頭省吃儉用買一桶油得吃一年多,他自己不吃,給陳浮己做飯的時候用桶裝油。

老頭自己吃就吃從市場上撿回來的,賣豬肉老板不要的爛淋巴肉熬成的油。

陳浮己聞過幾次,一股子爛肉味。

放好米和油後,他將那現取的兩千塊也放進了老頭的破爛鐵盒子裏。

木桌上放著一盤炒萵筍,隻有幾根菜葉子,顏色都變了,看得出來回了幾次鍋了。

陳浮己直接把它給倒了。

老頭回來的時候,陳浮己剛弄好飯。

家裏的電飯鍋也有問題,年生太久了,“煮飯鍵”有些失靈了,陳浮己按了幾次才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