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已經有了隱退的心思,開董事會的時候已經多次提及,但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陳衛東已經就任吉春市委書記,現在政府的股東是商務局的一個局長陳鋒。
“李總你可不能撂挑子,這不是打我臉呢嗎,我可剛接手三藥藥業的協調工作,你有啥困難就提,市裏能做的一定不會含糊。”
李沐笑著擺擺手:“陳局你誤會了,我隻是想卸任三寶集團的領導職務,又不是說啥也不幹了,企業越來越大,擔負的社會責任也越來越多,我們這代人已經老了,思想跟不上形勢。
這次宏源新村棚改項目,是我最後一次從頭跟到尾,你們不懂這是種情懷啊。”
泡子沿的棚改項目市裏很重視,對開發企業的政策也很好,可李沐卻根本不要啥商品房政策,硬是將整個棚改項目做成了一項公益事業,三寶集團不但不賺錢,還要搭上不少。
見李沐提到了泡子沿的棚改項目,陳鋒歎了口氣:“李總啊,你知道你的做法等於是攪亂了吉春的房地產秩序,不少開發商都告到了陳書記那裏,你這麽弄以後叫別人咋搞開發。”
李沐哈哈一笑:“很好解釋啊,三寶藥業的前身就是宏源藥廠,現在三寶藥業還有政府的股份呢,我們公司回饋以前的老員工,就當是給老員工重新翻蓋家屬樓,其他人有啥不滿意的。
我沒想砸人家飯碗,可我就是想讓我們廠的老員工老有所養,這也有問題嗎?”
陳鋒無奈地搖搖頭,再不說啥了。
其實李沐很清楚自己這麽做,其他開發公司恨得牙都癢癢,本來拆遷就難,李沐把宏源新村條件放那麽寬,以後再有棚戶區改造估計都沒誰敢接了。
散會後李沐和魏翔陳靜等人坐車去了泡沿兒。
魏閑和陳靜已經辭去了頂峰通訊的職務,回吉春開了家影樓,算是圓了魏翔年輕時的夢,但倆人都是三寶集團的董事,所以開會還是要來的。
“沐子,你這招夠狠的啊,你這麽弄以後棚戶區改造誰還敢接啊。”
李沐哼了一聲:“棚戶區改造本來就是政府給老百姓的福利,硬是讓一些黑心開發商弄成了發財的機會,我就是想讓他們知道,從老百姓身上抽血是會遭報應的。”
泡子沿雖然還沒開始拆,但不少人已經搬走了,原本就狹窄的小巷子到處是垃圾,車到了胡同口就停下,李沐帶頭下車往裏走,是不是就能看見拉東西的貨車,還有推著三輪的老住戶。
“哎呀這不是老李家大小子嗎?你還認識我嗎?我當年跟你媽一個車間的。”
迎麵就撞見一個老頭,推著自行車,車上大包小包掛了不少東西。
“是孫叔啊,我咋能不認識您啊,您這是幹啥啊,馬上就住樓房了,這些東西您還留著?”
老孫頭歎了口氣:“舍不得扔啊,俺們都窮怕了,要不是國家把俺們這些退休的都歸入社保,還不知道工資誰給開呢,廠子黃了最苦的還不是我們這些老工人。
不過俺們也算得了你小子的記,這麽多年了你都沒忘你是宏源藥廠的人。”
老孫頭叨咕著推車走了,魏翔和陳靜看著熟悉的場景,臉上都泛起了一絲追憶。
“李沐,泡子沿不是吉春第一個改造的棚戶區,但吉春的棚戶區最終都會消失在曆史長河裏,咱們這一代人的記憶,或許隻能從老照片裏尋找了。”
走在前麵的李沐笑了笑:“你們知道為啥我會把實驗室搬到靠山屯嗎?因為靠山屯不管咋變,大砬子山搬不走,集體戶的大院兒也不會拆,那院子我已經買下來了。
沒人能理解我們這一代人,有人說我們傻,有人說我們是最慘的一代人,其實誰都沒權利評價我們。
我們這代人經曆了上山下鄉,經曆了返城就業,又經曆了兩次下崗潮,吃過苦挨過累,但也目睹了改革開放後國家由窮變富由弱變強,這裏麵依舊有我們這代人的汗水。
我不希望我們的後輩重走我們的路,但我們自己卻不能忘了我們經曆過的一切,或許我不能代表下鄉的300萬知青,但我知道每當紅歌一響起來,我們這代人依舊會昂起頭顱,眼中依舊會燃起熾熱的光芒,沒有什麽困難能打倒我們。”
時不時碰見街坊,李沐都會停下來聊幾句,在泡子沿兒的老街上,李沐還是老李家的大小子,那個當年東屋串西屋吃百家飯的不羈少年。
三人將泡子沿的每條街都溜達遍,路燈都亮了,魏翔拍了拍李沐的肩膀:“沐子,集體戶的大炕給我留一角,我和陳靜會搬過去陪你住。”
李沐笑著點點頭,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還有我,隻是不知道大夥還歡不歡迎我這個老戶長。”
三個人接著路燈看過去,一道苗條的身影由遠而近,身後還跟著一個黃頭發達到老外,居然是遠走美國的金旭。
一直到金旭走到近前李沐三人才反應過來,都過去跟金旭握手,金旭一指身後的男人:“他叫約翰,是我在美國的同學,我們倆已經結婚了,這次他是主動跟我回國工作的,我們倆現在都是中心醫院的大夫。”
李沐看著金旭臉上洋溢的幸福,由衷地替他高興。
靠山屯集體戶大院兒,因為金旭的到來變得更加熱鬧,金旭拉著約翰走過井台搖搖轆轤把,又指著不遠處的小河跟他說著什麽。
而李冰和趙曉宇,則帶著孩子鑽進了苞米地去偷苞米了,
徐馨走到李沐身後拍了他一下:“沐子,我也該退了,我跟我家老王都忙,這孩子都放羊了,公司有潘洋管著挺好的,你放心吧。”
孫慧慧紮著圍裙從屋子裏出來,手上還沾著些棒子麵:“都老了,以後沒事兒就常回集體戶看看,哪怕老了走不動了,這裏都不會變,隻是我貼的餅子,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味兒了。”
遠處傳來了幾聲老鄉的吆喝,李冰和趙曉宇抱著幾根綠棒子慌慌張張鑽出了苞米地,身後還跟著幾個孩子。
孫慧慧將身子貼近了李沐:“李沐哥,真像當年那時候,真希望日子總能這樣,有盼頭。”
夕陽的餘暉落到了集體戶的院子裏,將屋頂的紅瓦染上了一層金光,幾個年過半百的老知青,仰臉看著天邊的火燒雲發呆,就像一幅陳年的老油畫,雖然色彩斑駁,但要的就是這個味道。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