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春意滿屋。

金旭並不是第一次，這讓李沐心裏一陣翻騰，如芒刺背。

一大早金旭依依不舍地走了，李沐看著她上了大客車，看著她在車裏擺手告別，雖然李沐臉上帶著笑，但心裏卻五味雜陳。

李沐不是個處女控，找對象非要是處女，可他們十六歲下鄉一直在一起，金旭唯一親近的男生就是他，而他啥也沒做，因為那時候他更喜歡孫慧慧。

他跟孫慧慧也滾過草垛，但那不一樣，那個時候他並未跟金旭在一起，談不上出軌。

可金旭如果是跟他交往後，再和別人發生關係，性質就不一樣了。

他懷疑那個人是張峰，金旭因為進派出所被記大過，怎麽說也輪不到她留在本市實習，她能留在市醫院，又跟張峰分到一起，這已經很明顯了。

李沐整整一天精神都是恍惚的，這種事他不能跟任何人提及，憋在心裏讓他很壓抑。

他現在很羨慕魏翔，雖然他跟陳靜都沒上大學，但倆人過得很充實，起碼心在一起，可他先失去了孫慧慧，現在又攤上了這種事，他不知道自己跟金旭能走多遠，這道裂痕他很難忘掉。

金旭走後，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科研上，不光是研究古藥方，還研究中藥材的改良種植，隻有工作才能讓他不去想感情上的事。

白虎人參口服液已經獲得了藥準字批號，同益堂買下了藥品的專利，雖然李沐隻拿到七萬塊，但專利的成功，已經讓他在中醫藥領域站住了腳，再不算門外漢了。

李沐把好消息告訴李翰林時候，李翰林正在批注藥典，聽著電話裏李沐興奮的聲音，李翰林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現在是硬撐著工作，腦瘤已經開始壓迫神經，導致他會忽然眩暈惡心，甚至會共濟失調，胳膊和手臂已經開始麻木，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

老伴李萍去買菜了，老三李泉關在小屋學習，看著窗外姣好的陽光，李翰林不禁想起了三個孩子小時候的情景。

李翰林七二年被打成了反革命，那年李沐十六歲，最小的李泉才十歲，當時家裏困難，白糖罐子都被李萍鎖在五鬥櫥裏。

李泉居然弄了把鑰匙，每天打開櫃子偷吃一點兒，沒想到被李沐發現了。

李沐假裝出去玩，前腳剛出門就繞到窗戶根，趴窗戶一看，李泉正捧著糖罐子往嘴裏倒，李沐在窗外一喊，李泉嚇得把糖罐子掉在了地上，白糖撒了一地，還和碎玻璃摻到了一起。

李泉嚇哭了，李沐也蒙了。

爹媽回家這頓揍是跑不了了，哥倆一研究，這糖不能浪費，李沐把糖和碎玻璃放進鍋裏，熬了一鍋糖水哥倆給喝了。

李萍回家氣得要死，拿著笤帚追著李沐打，但李翰林卻護著孩子，當時他更多的是心疼，孩子嘴饞是他這個當爹的沒本事，怪不得孩子。

李翰林心善，不光對孩子，對病人也是如此，可他沒想到好心救了個人，卻給自己惹來了天大的麻煩。

六月中旬的一個晚上，李翰林值夜班，幾個造反派抬進來一個人，當時那人已經人事不省，脈搏都很微弱了。

醫院老大夫基本都被打倒了，過來幾個年輕的醫生，翻翻患者眼皮，聽聽心脈直接就說這人不行了。

當時誰都能看出來，患者是被打倒的五類分子，即便覺得還有救，也沒人願意找麻煩，可李翰林卻過去號號脈，直接跟造反派說這人還有救。

領頭的是一個剃著寸頭的男的，他斜眼看著李翰林，告訴他這人是吉省的大走資派，讓他好好看看，這人到底能不能救。

造反派頭頭的話就是在警告李翰林，讓他別沒事找事。

可李翰林摸著患者的脈搏，雖然細弱但卻依舊頑強地跳動著，不禁心生憐憫，就隨口說了句走資派也是條性命。

然後他根本不在乎那幾個人的怒視，用銀針過脈之術，救活了那個男人。

原以為就是救條人命，可一周後一群造反派就闖進了李家，領頭的正是醫院見到的那個造反派頭頭。

一見闖進來這多人，李泉和李佳琪當時就嚇哭了，隻有李沐衝過去攔著那些人，可李沐才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哪能攔著十幾個壯漢。

李翰林被抓走後被定為反革命，主要原因就是救了那個男人，至於翻出解放前的事，都是借口。

從他被抓到再看見妻兒，整整過去了八年。

因為救個人惹這麽大麻煩，李翰林卻並未後悔，因為他是醫生，病人在他眼中無分貴賤，他用自己八年的自由救回一條人命，他覺得值了。

不過正因為這樣，他被抓時喊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幹啥都別學醫，可他沒想到李沐還是入了這一行。

小屋裏李泉讀英文的聲音，李翰林聽得清清楚楚，靠在躺椅上，他感到很知足，三個孩子都長大成人，老大老二還都上了大學，在泡子沿這一片兒，他老劉家也算是頭份了。

李翰林再次戴上老花鏡準備看書，可伸手拿筆的瞬間，他就感覺眼前一黑，直接從躺椅上摔了下去，他最後聽到的聲音，是李泉驚慌地喊著爸你咋了。

李沐知道爸爸病危是金旭給他打的電話，電話裏金旭帶著哭腔，讓他趕緊來醫院，李沐撂下電話要了輛車，直奔了市醫院。

李沐到的時候李翰林已經進ICU了，李萍正坐在椅子上哭，金旭和李泉在邊上安慰她，一見李沐過來，金旭連忙把他拉到了一邊。

“李沐你先別著急，但得有心理準備，李伯伯是腦瘤晚期，已經造成了腦積水，搶救也隻是將顱內的積水吸出來，我問過主任了，說咱吉春不具備開顱的條件，而且李伯伯的情況，開顱的話很可能下不了手術台。”

李沐身子一軟差點坐地上，金旭一把抱住他：“你得停住了，家裏都指望你呢，你以前不知道你爸得了腦癌？”

李沐搖搖頭：“不知道啊？上次在省醫院住院他說自己是腦梗，那上次應該就應該是確診了，這老頭咋不告訴我？要是告訴我上次在省醫院就手術了。”

金旭給李沐擦擦眼淚：“估計你爸自己知道情況，覺得手術沒價值所以才一直瞞著你們，不過做不做手術你跟你媽商量一下，要是做手術的話，我就馬上去要車往省醫院送。”

李沐一聽趕緊跑回去找母親，這種事他自己一個人不敢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