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年四月十八,入夜,更闌人靜,夜涼如水。

裴府西北側角落的聽竹軒主屋內,傳來一道道令人心神翻湧的曖昧聲響。

隻見被床帳嚴密遮蓋起來的木架床大力搖晃著,“嘎吱嘎吱”的聲音響徹屋內。

一隻白皙柔嫩的手伸出層層堆疊的床帳,朝著空中探去,似乎想要逃離些什麽。

哪知下一秒,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就追逐而出,將那膚若凝脂的柔荑包裹其中,十指交叉,重新捉回了床榻中。

沒一會兒,那榻上就傳來了一道道男子的低聲誘哄和女子難忍的啜泣嬌吟。

站在門口伺候的丫鬟滿臉通紅,眼中卻帶著羞憤之意。

月上中天,屋子裏的動靜卻不停。

裴晏辭身邊的小廝墨書卻走上前,大膽地敲了三下門,道:“公子,有急事。”

不過一盞茶的時辰,屋門打開,身材高大的清雋男子扔下一句:“照顧好你家姑娘。”隨即離開了小院。

丫鬟走進屋中,拉開床帳,隻見自家姑娘正平躺在**,仰頭望著床帳上的花紋,雙眼無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瞧見自家主子這個模樣,丫鬟終於忍不住落下熱淚,一麵給自家姑娘收拾身下的狼藉,一麵開口道:“姑娘,咱們離開裴家吧,也省得一直被裴、被人輕賤。”

沈寶珠輕輕搖了搖頭:“迎秋,咱們走不了的。”裴晏辭不會讓她離開的。

這時,陳嬤嬤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表姑娘,避子藥熬好了。”

陳嬤嬤本是裴晏辭院中的人,自從兩人有了那見不得人的關係後,陳嬤嬤便來了她院中。

每次和裴晏辭倫敦完,陳嬤嬤總是會第一時間端上避子藥,似乎生怕她這個心思深沉的孤女生下裴晏辭的第一個孩子。

畢竟在所有人眼中,她當初就是使了下作的法子才爬上了裴晏辭的床。

好在,她也不想為裴晏辭生孩子,於是幹脆利落地喝下那苦藥。

沈寶珠躺回**,思緒紛飛。

若是當初,沒有招惹這裴府的人就好了。

回憶著往昔,深深的疲憊朝著沈寶珠侵襲而來,沒多久,她的呼吸便綿長悠遠了起來。

迎秋放下床帳,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屋子。

翌日,晨光微熹,迎秋望著陷在綿軟床榻中還睡著的嬌美女子,低聲輕喊:“姑娘,姑娘,該起了,咱們還得去老夫人那兒請安呢。”

沈寶珠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在迎秋的服侍下起身穿衣。

迎秋給沈寶珠梳理青絲,望著銅鏡裏曲眉豐頰、夭桃穠李的花容玉貌,不由一陣心驚。

姑娘容貌愈盛,也不知是好是壞。

不一會兒,沈寶珠便收拾好了,依舊是一身淺白色的素雅打扮。

沈寶珠帶著迎秋借居在裴府,且住在最偏僻的西北角聽竹軒,到內院的養榮堂要點兒時間。

兩人穿過小穿堂,走過抄手遊廊,順著一條鋪著各色鵝卵石的幽徑往前走了一炷香的時候,一間種滿了綠植的清淨院子就出現在了兩人眼前。

沈寶珠對著守在屋門口的紅衣丫鬟行了一禮:“寶珠來給老夫人請安,勞煩丹紅姐姐通報一聲。”

丹紅笑意盈盈:“表姑娘來了?老夫人早就吩咐過,您若是來了,直接進去便是,不需通報,我帶您進去吧。”

沈寶珠:“勞煩丹紅姐姐了。”

裴老夫人是她外祖母的嫡親姐姐,但並不是她的親外姨婆,她隻是一個低賤的婢生子。

她的親生母親是沈家家生子,因為容貌出眾,父母怕其被奸人覬覦,便使法子送她進了灶房當廚娘。

可偏偏沈老爺醉酒,誤將她小娘當成了沈娘子,這才有了她。

隨著一場大火將沈家燒成了灰燼,她也成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偌大的家產都被沈老爺幾個兄弟們瓜分幹淨,她什麽也沒能留下,走投無路,隻能帶著迎秋進京投奔了裴家。

養榮堂正屋,坐在小榻上的裴老夫人正跟裴晏辭高興地說著話。

自家這個大孫子不僅生得金質玉相、軒然霞舉,才能更是出類拔萃,不過一十二歲便考中了解元。

偏生他的父親覺得年少成名並非好事,硬生生壓了他幾年,不然說不準他們裴家就能出一個少年狀元了。

裴晏辭及冠時考上了狀元,如今弱冠,在京中做了幾年官,渾身的氣度愈發穩重沉靜,隻是看著便讓人心生歡喜。

因著裴晏辭近日公務繁忙,許久沒來給裴老夫人請安,因此裴老夫人不由得拉著他多說了幾句。

但說著說著,裴老夫人就不由得歎起了氣:“你說你母親也真是的,季淮年紀還小,就算是犯了錯,小懲大誡一番不就好了,為何非得將人送去滄州。”

“北地多危險,周圍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蠻子,若是你二弟出了什麽事,看你母親如何是好?”

裴晏辭喝茶的動作一頓,道:“祖母別擔心了,舅舅也在滄州鎮守北地,定會照顧好季淮的,更何況季淮都已經十八了,總不能還跟從前一樣在府裏招貓逗狗,出去曆練曆練也是好的。”

大孫子都發話了,裴老夫人自然無話可說。

這時候,丹紅帶著沈寶珠走了進來。

丹紅笑著開口:“老夫人瞧瞧是誰來了。”

沈寶珠對著裴老夫人行了一禮:“寶珠給老夫人請安。”

一起身,就見昨晚在床榻上折騰她的人此刻正坐在裴老夫人左下首。

“大表哥好。”

裴晏辭沒有回複,隻是對著沈寶珠淡淡地點了個頭。

那雙深邃的瑞鳳眼不似昨夜的火熱,眸中好像凝結上了一層冷淡的薄膜,冷漠得似乎從未見過她一樣。

裴老夫人知曉自家這個大孫子性子一向淡漠,於是對著沈寶珠揮了揮手,讓沈寶珠坐到自己身邊,對著裴晏辭埋怨道:“還是咱們寶珠丫頭有心,都說了不必日日來給我請安,可寶珠不管風吹日曬都會來養榮堂陪我這個老婆子,哪像你,一天到晚都見不到人影。”

“孫兒公務繁忙,實在是得不出空來,今日休沐,才得了閑。”

“你這孩子,怎的跟你父親一般,連句好聽話都不願意說。”

裴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菊月立馬開口打岔道:“表姑娘,您昨日送來那盤牛乳凍,老夫人著實喜歡,若不是有我們幾個攔著,怕是老夫人就能將那一整盤給吃了。”

沈寶珠頓時用不讚同的眼神看向裴老夫人:“老夫人,那牛乳凍寒涼,不可多吃。”

見裴老夫人一臉心虛沒有答話,沈寶珠又道:“您要是喜歡,我今日再給您做。”

裴老夫人這才露出了笑顏,順勢道:“記得給晏辭也送一份,他應當還沒嚐過你的手藝。”

沈寶珠垂眸稱是,一副極乖巧的模樣。

裴晏辭隻看了她一眼便移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