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節傷感

晚上吃飯的時候,宋盼兒又把今日顧瑾之的表現,活靈活現說給顧延臻聽。

“……出口成章,說的大嫂二嫂和滿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怔愣了!”宋盼兒神采飛揚,“等大嫂的病好了,我要去討份大紅包做診資!”

顧延臻就笑。

他不相信顧瑾之能治好宋大太太。

而宋家那邊,正如顧瑾之所料,宋大太太根本沒有讓丫鬟拿著顧瑾之開的方子去抓藥。

宋家專門從錫城請來的那位老大夫叫賴慶坤,在錫城小有名氣。他昨日才到,雖然沒有立刻治好宋大太太,卻也讓她的病症緩解了一刻。如今,賴慶坤叫還在府上,今日又給宋大太太開方子。

宋大太太仍是吃賴慶坤開的藥。

中午的時候,宋大太太肚子不怎麽疼了,可是頭暈得厲害,說話的功夫就眼前冒金花,她躺著歇了一個時辰才好些。

到了傍晚的時候,肚子墜痛,卻無法通便,後綴很重。

宋大太太呻吟著,又叫丫鬟煎了藥來吃。

一劑下去,才微微好了些。

宋大太太身邊的管事孫媽媽就道:“大太太,不如把今日表小姐開的那副方子拿出去,撿了藥來吃?”

宋大太太有氣無力笑了笑:“不中用的!她一個小孩子,懂什麽呢?哄哄她玩兒罷了,你還當真…….”

“可奴婢總聽姑奶奶說,表小姐成日在家裏給人看病,從未失手。”孫媽媽又道。

宋大太太就笑:“這你就不懂了!咱們那位姑奶奶,從小就爭上遊,她女兒有一成好,她都敢誇十成!再說了,就算家裏的丫鬟仆婦被瑾姐兒治壞了,還敢嚷出來不成?定是偷偷另外找大夫吃藥,好了就把功勞算在瑾姐兒身上!”

孫媽媽一想,也對。

顧家是宋盼兒當家,宋盼兒又疼女兒。那些丫鬟仆婦讓顧瑾之治病,無非就是討好夫人和小姐。

治好了,自然使勁誇;治壞了,肯定不會說出來。

所以姑奶奶宋盼兒才說,她家瑾姐兒看病從未失手。

孫媽媽就歎了口氣。

“我瞧著,那位賴大夫也不濟,不如再換一個瞧瞧?”看著宋大太太痛苦的樣子,孫媽媽道。

宋大太太何嚐不知道?

隻是,還上哪裏去請大夫呢?

“算了,治病哪裏是一日就能好的?再吃幾日,等大老爺回來再說吧。”宋大太太輕輕闔了眼簾。

大老爺宋玉在蘇州做鹽法道,已經接到了妻子病重的書信,這幾日在往回趕。

不過片刻,她安睡的模樣一變,眉頭緊緊蹙起來,肚子又開始墜痛了。

宋家三小姐宋言繁來給母親請安,問:“娘,您今日好點了沒有?”

“……好了些。”宋大太太安慰女兒,忍著肚痛笑道。

自從她生病,宋言繁也跟著擔心,人也瘦了一圈,小臉削減了下去。

宋大太太心疼不已。

所以她不準女兒時刻在跟前,隻讓她晨昏定省的時候來坐坐,免得她跟著憂愁。

“是吃了表妹的藥嗎?”宋言繁問母親,“我聽表妹說的頭頭是道,很有學問的樣子!”

她言語裏有點欽佩。

宋言繁是個早產兒,生下來就先天不足。她身體挺好,就是記憶力不行,學什麽都不會。她隻比顧瑾之大兩個月,至今還沒有背會女誡,所以顧瑾之一番說辭讓宋言繁羨慕極了。

“吃了。”宋大太太笑著說。

可是肚子更疼起來。

孫媽媽和丫鬟就服侍她如廁,宋言繁也在一旁幫襯。

半柱香的功夫,宋大太太回來,臉色煞白,又是頭暈目眩,歪倒在**。

宋言繁就嚇哭了,直喊娘。

宋大太太勉強睜開眼,讓人送宋言繁回去。

等宋言繁一走,宋大太太才開始呻|吟。她現在生不如死。

丫鬟們又忙去請了賴慶坤來瞧。

賴慶坤五十來歲,丫鬟們去請的時候,他已經睡下了,迷迷糊糊的跟著來了。他給宋大太太號脈,慢悠悠說著套話。

還是白天一樣的說辭,讓宋大太太再吃幾副藥試試。

宋大太太知道那些藥治標不治本。

人難受的時候,就不那麽理智,她從枕下拿出顧瑾之白天寫的方子給賴慶坤瞧,問他這樣的藥方能不能吃。

賴慶坤借著燭火,眯起眼睛瞧了,然後微怒:“荒唐嘛!看病豈是小兒兒戲?一副藥方才三味藥,他當他是華佗在世?蒼術、升麻、荷葉?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這麽簡單的方子,是哪個孩子寫著玩的嗎?

賴慶坤見宋大太太拿給他瞧,頓起怒火:這是懷疑他的本事,故意試探他?

宋大太太卻眼眸一黯:果然,顧瑾之是學藝不精的。

她的病,是不是沒有指望?

一時間,宋大太太萬念俱灰。她不想死,她的長子還沒有成親,女兒又單純愚笨,沒有她,孩子們怎麽辦?

她疼得厲害,就不顧忌了,當著大夫的麵嗚嗚哭起來。

滿屋子丫鬟婆子都勸她。

賴慶坤也不知所措。

哭了片刻,頭又暈了起來。宋大太太靜養了一會兒,丫鬟就端了藥碗進來。

吃了藥,不知是哭累了還是藥起效果了,宋大太太居然睡了。雖然睡得不沉穩,卻也合眼養神了一會兒。

顧家,宋盼兒問顧瑾之:“你給大舅母的藥,吃幾日能好?”

“一日吃上三劑的話,一日就能好。”顧瑾之道,“隻是不知道大舅母吃了沒有。”

宋盼兒也覺得她的大嫂可能不會吃。

她原本還想去看看病好了沒有,聽顧瑾之這麽一說,就了無興趣了。

隔了兩天,宋盼兒又派了婆子問探病,才知道大嫂的病又重了一層。

她心裏戚戚然,不由想:大嫂這是不中用了嗎?想到這裏,心裏有些發緊,從前對大嫂的各種不滿也消散了,隻擔心她那個人。

也不知道是顧瑾之的藥沒用,還是大嫂根本沒吃?

不管是哪種,都不好告訴顧瑾之。

宋盼兒沒跟顧瑾之提,怕女兒傷心。

到了四月十五,宋家大老爺宋玉終於從蘇州趕了回來,還帶了名蘇州名醫。

宋盼兒聽說宋玉回來了,就又想回娘家去。她從小就跟大哥親。

她還問顧瑾之去不去。

顧瑾之懶懶的,不想去,就說:“近日祖父給了好些功課都沒有做完,我就不去了。”

宋盼兒眉頭蹙了蹙。

她去年給顧瑾之請了位繡娘,教她針黹女紅。可是過了年之後,顧瑾之就推三阻四的,再也沒去學過。

繡娘跟宋盼兒抱怨了數次。

“你不是還要跟程師傅學針黹?”宋盼兒道,“最近怎樣了?”

“過幾日再學吧?”顧瑾之討好著笑,“最近祖父跟我講孔子……”

宋盼兒就板起臉:“你又不下場考狀元,學那些做什麽?當初答應你跟祖父學醫,可是有言在先,你要兼學針黹女紅。不說跟繡娘一樣好,至少也拿得出手。你如今,可有拿得出手的活計?”

顧瑾之就輕撫額頭。

宋盼兒氣不打一處來,還要說她,宋媽媽進來說,馬車已經備好了。

她這才放過了顧瑾之。

顧瑾之回房,原本想溫習《金匱要略》。可想起一方手帕從去年冬月動工,現在才繡了朵寒梅,就讓丫鬟把她的針線簸籮拿出來。

她安靜做著針線,不知不覺到了到了晚飯的時候,母親該從宋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