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最後還是帶著賀衝兒回省城去了。

因為她和聰聰聊了一會兒, 從兒子口裏得知了些什麽。

疏桐出來後,寂靜極了。甚至不願意多花一個字的口舌去和賀文易求證什麽。

薑賀兩家的離婚扯皮拉鋸了一陣,賀文易也終究承認了,承認了他和初戀有染, 對方有個孩子。他決計不會糊塗到為了對方來舍棄自己的家庭的。

無論賀文易怎樣地痛改前非貌, 疏桐都沒有同意原諒。她當著兩家人的麵, 索性承認賀文易之前謾罵口吻地指摘,當她婚姻也跑神了吧。她已經不想再維係、經營了。

她累了。

孩子歸她,其餘她都無所謂了。疏桐甚至當著父母的麵,冷謔道, 她不是姑姑, 她眼裏遠沒有那麽多的家庭榮譽概念, 賀文易也沒有姑父那麽有所謂的神格。衝兒更不是十歲的開顏,這個檔口離婚,衝兒唯有跟著她。不信, 你們問問聰聰, 父親是什麽意思?

誰再多勸一句, 她會什麽都不顧了。

咚地一聲,疏桐把指上的婚戒,擲還給了賀文易。

從他敢在婚內買婚戒給別的女人那一刻起, 就該有擔當預料到眼前這一幕。

疏桐抱著孩子逃離這樣的家庭漩渦時, 她才真正明白了, 落子無悔是人生暢快之一的話,那麽, 敢作敢當可能是唯二的苦中作樂。

*

曲開顏在電話裏聽完疏桐這一些, 良久的沉默。

她隻關懷地要他們過來吧。衝兒就在她這邊上學,一樣的。

疏桐簡略交代, 節後去辦離婚手續。以及,她父母在這邊,衝兒的戶籍也在這邊。躲一時不能躲一世。

衝兒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疏桐即便終結了夫妻關係,可是衝兒依舊要去見他的父親,他父親那頭的家庭。

“我不想去剝奪他平等認知父母的權利。他父親的過還是錯,或者我的錯還是過,等他再大些吧,由他自己去分辨。”

曲開顏在這頭聽後,寂寥無聲,最後假想般地自嘲了句,“嗯,也許我和聰聰一邊大的時候,這樣的結果,明明是最好的結局。”

*

是夜,江岑這廝回江南來。

鬧哄哄地開了個朋友趴,非得捉曲開顏到場。

大小姐大概好些日子不戀戰了,生疏了。幾杯烈酒下肚,昏昏沉沉。拖著個毛毯當被子,蒙頭就想睡。

江岑和她說得那些個生意經,一句沒聽進去。

盼盼在酒局上認識了新的伴侶,早顧不上老姐妹了。

要江岑給開顏家屬打電話,把她弄走。

江岑對開顏還在和那個姓周的交往,表示離奇極了。閨蜜般地拖著抱著開顏,外人眼裏,就是可能江大明星要和青梅女友舊情複燃了。

江岑由著開顏睡他腿上,也落落問她,“喂,你這該不是要讓他打破我這個前男友記錄吧。我多沒麵子啊。”

“……”

“開顏,和他分手吧。”

“去你爹的。”

“哈,你到底醉沒醉啊?”

“我醉沒醉,由我自己說了算。”

“你好愛他的?”

“你敢打他的主意,江岑,我要你比死還難受!”

江岑渾不怕,俯身來和膝上的人繼續調侃,他這個賤骨頭,越是看開顏這麽認真,越是好奇也發酸了,“他就那麽厲害嘛,我倒也想見識見識了!”

說著,曲開顏忽地詐屍般地驚坐起。腦門比鐵硬,直撞在江岑鼻梁上。

硬碰硬的疼。

這兩個二百五還沒來得及消化這份疼時,就被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人影嚇到了。

周乘既節假日約了仲嘉讓那頭談新項目的研討。

順便,他答應陪仲回Y城去看看他們集團在那邊收購的兩條新代工生產線。

原則上,他這還在啟躍。不該同仲某人私下這麽私相授受的。

可是一向自詡清高孤僻的周工,端出幾分女人的矜持與欲拒還迎,那麽我要回家去,你仲總要去Y城,我又怎麽攔得住呢。

仲某人爽朗地笑了。

隻是全程一席下來,乘既未曾肯喝酒。他推脫最近家中事多,留著清醒,待命最好。

不多時,便收到了曲開顏的信息。

但是口吻不是她說的。

周乘既過來撈人的時候,便看到了曲開顏同江岑的這一幕。

江岑招開顏來是說什麽來著。哦,他答應錄一個綜藝,但是得露鏡他的一些私人住所畫麵。江岑看上了開顏父母那套別墅,想征用一段時間。

條件隨便開顏開。甚至一上來已經先送了個愛馬仕給大小姐。

曲開顏眼下當著周乘既的麵,迷登登道:“我得回去跟他商量一下,他同意了,我才同意。”

江岑閨蜜心情般地不爽,“你和他商量什麽,那是你自己的房子!”

大小姐的邏輯從來不允許別人質疑,“那麽我的房子,我願意和誰商量和誰商量,你管得著嗎!”

江岑氣得不輕。當著周乘既的麵,偏要這個男人不爽。他一個演戲的,最不缺的就是抓馬精神。當著一應朋友的麵,來搭開顏的肩膀,宛如前男友沒分寸地挑釁感,“開顏,你當真要為了他,舍了我嗎!”

曲開顏當他病又犯了。拾起自己的東西,便要走。

臨走,江岑要她把包拿回去。

曲開顏遠不稀罕。隻拖著周乘既離開。

實則,這幾天她心裏很不是滋味。大抵一樁事接著一樁事,那種氣氛,就像家中有人突然被告知染上重症了,頭頂烏雲難散的壓抑。

周乘既也隻當她要慢慢消化,除了陪著她順著她些,其餘,他難多替代。

從江岑住處出來,曲開顏一直悶悶不樂狀。

她原本是想告訴周乘既,疏桐已經正式決定和賀文易離婚了。

可是一回頭,她卻問了他一個無關緊要的,“江岑要借我父母那棟別墅,你怎麽說?”

周乘既原本看她喝得七葷八素的就有點不快,再從她口裏聽到別的男人,更是不想搭理,“那是你父母的房子,我沒有發言權。”

“我現在要你發言呀。”

清醒的人倒是被喝醉的人慫恿到了,“我發言就是我不喜歡。”

曲開顏暈陶陶的腦袋,仰起來看他聽他,實則,他每回不講理的嘴臉,她都很受用。於是,曲開顏點點頭,“嗯,那就不借給他了。”

她這樣說,周乘既的無名之火也沒徹底按捺下去。

他隻拖著她,揪小雞般地要她上車去,回家。

高跟鞋的大小姐,一下子鞋跟卡在別墅樓出來的棧道木板縫隙裏了。她拔不出來,便把鞋子脫了,蹲下來拔。

周乘既見狀,俯身想來幫她的。曲開顏不知道別什麽苗頭,偏要自己來。

鞋跟拔出來,上頭包裹的羊皮早蹭破了。喝了酒,晃**般地人,見狀,一時挫敗,把鞋子扔得遠遠地,徑直扔到了庭院的池塘裏。

情緒崩壞,有時候隻需要一個頭發絲的引子,簡言之,導火索。

她心裏難受極了,挫敗極了,灰暗極了。原來這麽多年,她身邊這麽多人其實都是清楚的,隻有她一個人自我麻痹地蒙在鼓裏,不聽別人說,也不去主動問別人。

醉生夢死地活著。

包括疏桐的細枝末節。她明明是和周乘既一起帶孩子的,可是她就是沒發覺衝兒說什麽異樣的話。

她懊惱極了。

也怪周乘既為什麽不同她說。

“對不起。這種別人的家事,我即便有十成的證據也不敢輕易宣之於口。何況,開顏,那隻是三歲孩子的一截話而已。”

開顏搖頭,“可是就是這截話,才讓疏桐解脫了。”

她是懊悔,當初也許她也把她心裏的一截話宣之於口。她十歲的光景,也會不一樣。

周乘既不願聽她這麽沉湎追責自己。他俯身來撈她起來,忽而感覺到曲開顏十分抵觸的力道,這幾天,他不問,反而讓她更難受了。

“周乘既,實在不行,你別和我來往了。我是說,你還留在啟躍吧,我知道你隻要願意留下來,陳適逢那頭肯定會當什麽都沒發生的。我今天還在聯想,這些年我開得好些車子,都有你參與設計製造,好奇妙的感覺。”

“我總覺得,你離開我,會過得更好。”

“也許賀文易說的是對的。我不值得你待我這麽好,我一想到我之前和你說的我沒有你前女友那麽好說話,我不提散夥,你就得和我綁一輩子……我就害怕,我這個人沒頭腦還很自私,我怕也像我爸那樣偏執……事實也是,我是他們生的。我也許沒有多少優越的基因了,賀文易說得沒錯,我確實二十歲就和爸爸的學生來往過,我這個人就是這麽淺薄缺愛……”

“周乘既,要不,我們分手吧。”

喝醉的人,蓄著滿腹的心思,經由酒精蒸騰出來了。

周乘既攔腰抱住的她,熱絡滾燙。

他今天生氣的點就是她身體還沒好利索,又來作死買醉了。“曲開顏,你把自己想得太厲害了。”

“……”熱淚的人,笨蛋腦子般地看著抱住她的人。

周乘既冷心冷麵得很,“你遠沒有本事叫我和你綁你一輩子。”

“……”

“除非我心甘情願。聽懂了嗎?”

“……”

原本來這裏接她,周乘既就是帶著些光火的。他沒不承認,即便她說的什麽狗屁gay蜜,他也很看不慣她和別的男人那麽親近。

喝了那麽多酒,一出來,沒頭腦地跟他說了這麽些亂七八糟的。還提到了他最不願意聽到的詞。

周乘既當真氣瘋了。

他很想問她,你這是在拿別人的錯誤在懲罰自己嗎?不,她在懲罰他!

“曲開顏,把你剛才那句話再說一遍!”

喝醉的人,已經忘記她說了些什麽。

扔到池塘裏的那隻鞋也不要了。因為周乘既再沒好脾氣地去幫她撿了,隻掂抱她一般地,往外走。

他力道很緊,絲毫溫柔不顧,勒得她要吐!

“我想吐。”

“咽回去!”

“我知道,你也不愛我了……周乘既,疏桐要離婚了……”

“嗯,所以你也跟著自暴自棄,天都灰了,是不是!我要不要帶你去看看疏桐,人家天好好地,而你!”

說著,周乘既抱她到泊車處,也扔一般地把曲開顏丟進後座上。

怒火中燒的人原本想欺身來和她討伐什麽的。

身後有人跟出來了,正是江岑本尊。

他來給曲開顏送愛馬仕的,順便想看看這姓周的在和開顏磨蹭什麽呢。

他們都一直納悶極了,能降得住開顏這種強骨頭的,得多天神的好脾氣啊!

可是剛才看這姓周的抱開顏的架勢,也沒覺得脾氣好到哪裏去啊。

江岑看戲般地扶著車門,不讓闔上。

而車裏,周某人也不急不氣了,幹脆把喝得隻剩遊魂的曲開顏撈起來,坐他身上。他一句不想和車外的人多咧咧,隻折騰醒懷裏人,勒令般地口吻,“顏顏,告訴你的大明星gay蜜,拎著他的包,滾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