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追送過來一身素色輕紗,衣襟和腰封繡了雲紋,和李煦安那件素色長衫很像。

李煦安擔心那些人沒離開,葉蓁穿著這身土黃色奴仆裝很容易被發現。

葉蓁也沒客氣,隨雲追到了一間幹淨的耳房,見屋裏還放著銅鏡和梳子,換好衣裳後又簡單綰了個發髻。

銅鏡中,衣裳無論肩線還是腰身多一份顯臃腫,少一份便沒了飄逸感,葉蓁不得不驚訝這份合適度。

原以為是隨意拿的一套,現下看來多半是專程為自己準備的。可他怎麽知道自己的尺寸?

忽又想到在白雲觀那幾日,李煦安也知道她的口味,流霞說二爺神機妙算,沒什麽不知道的。即便如此,葉蓁一想到他修長手指掐算自己的肥瘦,還是覺得臉紅心跳。

也不知這衣裳是什麽時候做好的。

從耳房出來,雲追恭敬給她帶路,葉蓁想著輕紗價格貴,總不好白穿人家的,便道,“晚些我叫人送銀子過來,輕紗不便清洗,也不好還回來。”

雲追腳步亂了一下,這衣裳確實費了銀子,但···這話聽著好像顯得他們家二爺很窮似的。

又想到二爺自從去過葉蓁的酒坊後就開始明白銀子的重要性,這段時間雖然手頭確實寬裕了,但比起酒坊那間屋子的奢華確實差很多。

雲追挺起胸脯,“也沒多少銀子,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這偌大的園子都是我們二爺的,這兩日又請了工人來翻修,不差一件輕紗的錢。”

葉蓁心下一動,這園子是李煦安的?

前世他連喝藥的銀錢都沒有,哪來這麽大的宅院,還是在這麽好的位置?

雖已到了前院,兩邊沒什麽工人,但葉蓁方才出來時也不是沒看見,這怎麽能叫翻新,明明就是開荒,之前根本沒住過人。

她怎麽也想不到雲追是出於什麽目的這麽說,隻覺李煦安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從園裏出來,才走沒幾步就見到了流霞和榮飛,一碰麵才知李煦安已讓人給他們送了信。

葉蓁鬆了口氣。

“那四人也被錦衣衛帶走,不知招了沒有。”榮飛當時險些被那四人捅了心窩,多虧沈度及時帶人趕到。

葉蓁靈機一動,“快去找芷嫣的弟弟,能問出多少算多少,把人藏起來,找機會送出京城。”

事不宜遲,榮飛立刻動身。

葉蓁和流霞繞小路回到長街,正碰到施粥結束要回宮的孟茜茹。

“奴婢給郡主請安。”

葉蓁行了跪拜禮,如今葉雲升已不再供職太醫院,她也隻是庶民一個,越發連孟茜茹的裙擺都不配沾。

銀香掀起車簾,孟茜茹豔紅色海棠裙在霞光中分外惹眼,她的臉隱在暗處,但不妨礙一開口給人的端莊親和,“許久未見葉二小姐,倒是清瘦了。”

“葉家出了這麽大的事,難為你還得撐著。”

“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隻管來找本郡主。”

葉蓁低著頭,口吻略帶惶恐,“多謝郡主體恤。”

孟茜茹沉默片刻,突然又問,“你這身輕紗···我記得這料子是年前陛下賞給二爺的。”

葉蓁身子一緊,沒想到這輕紗是這麽個來曆。

人來人往的,孟茜茹這話不是更讓人多想?

葉蓁把心一橫,“郡主抬舉,這與進貢的東西差遠了,不信您摸摸看。”

她說著便要解外衣,銀香皺眉道,“郡主從不碰旁人沾過的東西。”

葉蓁動作一頓,想到白雲觀施粥那日,也是有人碰到了孟茜茹,她才燙到手背去歇息。再一想,自己剛到城門時,孟茜茹穿的也不是這身衣裳。

孟茜茹還不知葉蓁已經聯想到了這些,輕蔑一笑,“是我看錯了。二爺當時收下是要給塵不出道長裁衣的。”

“不過···”她拖長調子,弄得葉蓁再度繃緊心弦。

“這樣式和花紋都與二爺那件素袍很像。”

孟茜茹語調微沉,口吻很不悅。

葉蓁難以辯解,鋪子裏的素衣不多,花紋也各式各樣,即便是同色絲線,夫人小姐們也總會繡自己喜歡的花樣,很少繡雲紋或吉祥紋。

她要怎麽解釋才顯得和李煦安沒有關係!

不等她開口,孟茜茹歎了一聲,“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正好本郡主也渴了,請二小姐作陪,一起喝杯茶。”

葉蓁哪裏有說不的權利。

侍衛守在茶樓外,客人哪還敢停留,掌櫃熟練關了門,清場伺候平陽郡主。

孟茜茹就在一樓挨窗戶的大桌前落坐,待上了茶,她邊拂茶沫邊懶懶吩咐,“把她這身衣裳剝了。”

葉蓁眼神一凜,“郡主這是何意?”

孟茜茹眼皮都沒抬,渾身上下都是上位者的驕傲威嚴,“本郡主告誡過你多次,不許禍害二爺聲名。”

“如今看來,這話都聽到狗肚子裏了。”

“你的遭遇,本郡主很同情,葉家沒落,連累你找不到好人家,本郡主也不是不能體諒。你想攀附權貴抬高身價,讓自己在京城過得不至於太狼狽難看了,這一點,本郡主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孟茜茹放下茶盞,杏眼滿是憤怒,“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招惹國師。”

“銀香,還愣著幹什麽,把這身衣裳扒了!”

葉蓁頭一次見平陽郡主動怒,有種千軍萬馬沾血的殺戮感,而她仿佛是站在頂峰俯視螻蟻的王者。

葉蓁敏捷躲開銀香,反問孟茜茹,“不過一件衣裳而已,二爺都未曾在意,怎就讓郡主這般生氣。”

一聽這話,孟茜茹一拍案幾,“他的慈悲不是你的借口!”

“葉二小姐這是非要逼本郡主喊侍衛進來了?到時門窗大開,就沒法給你留臉麵了。”

葉蓁打了個寒顫,當眾被人剝衣裳比淩遲還難捱,從今往後她還有沒有臉走出這扇門了。

外頭都是侍衛,平陽郡主也不是她能衝撞得起的。

葉蓁雙手捏拳,推開銀香,“我自己來。”

銀香冷笑,“早這麽識趣不就好了,省得郡主動氣。”

“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妄想貼二爺,也不怕死無葬身之地。”

孟茜茹滿臉不屑,仿佛葉蓁是什麽肮髒東西,多看一眼都有辱自己的身份,“這次隻是衣裳,若你還敢玷汙二爺聲名,下次剝的可不僅僅是一層皮了。”

她每個字都咬得很重,像淬了毒,聽得葉蓁渾身發冷。

但她終於認清一個事實,孟茜茹對李煦安···

嗬,隻是一件衣裳就受不了了,若告訴她這就是二爺專程給自己做的,而且二爺還背負了自己往後的病痛,不知端莊大方的平陽郡主又會怎樣?

葉蓁心裏爽快,但眼下也絕不會拿自己的安危賭氣。

她很快脫下外衣,隻剩裏頭純白色的中衣,不想孟茜茹還不肯罷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