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證婚,葉蓁還是早早起來淨麵。

因是道觀,不宜濃妝豔抹,但什麽都塗又顯得氣色不夠好,葉蓁和流霞琢磨了好久,又問過雲追,李洵要穿黃色道袍,她便也選了套淡黃色儒裙。

“二小姐,雲追說二爺讓您佩這個。”

流霞攤開手心,竟是李洵那個平安扣壓襟。

她想起上次為修補這個東西還和李洵鬧了別扭,忍不住輕笑,卻見流霞一臉緊張道,“奴婢問了雲追,這九個平安扣本是道門九大派長老隨身攜帶的玉佩,凝著真氣在裏頭。”

“當初祖師要定二爺為繼承人的時候,那些長老本不同意,二爺一個個單挑,最後把他們的玉佩串成串兒做了壓襟。”

葉蓁心頭一震,這東西來頭這麽大。

那給她戴著會不會不太好?

流霞說完,一臉得意,“雲追說這是二爺給您的定情信物。二爺找九個長老重新煉化了壓襟,打算昨日親手給您,可惜清秋閣的長老有事耽擱,後半夜才到山上。”

李洵一生從沒有屬於自己的東西,母親父親也不屬於他,那個陪他長大的茅草屋也被洪水衝塌,肯認他做弟弟的李煦安也為他而死。

他這些年在侯府的一切,包括以李煦安開始的國師生涯都不屬於自己。

隻有這個壓襟,是他靠著自己的本事得來。

他隻有這個。

葉蓁緊緊握在掌心,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好像那個人真的把從前和往後的一切都交到了自己手裏,她小心翼翼掛在了衣襟前。

這樣貴重的禮物,她第一次收到,也很喜歡。

剛出門,便見穿泥灰色道袍的四名小道上前為葉蓁以銀鈴開路,清脆悅耳,聲聲醒魂。大門外還有兩名黃袍道士焚香禱告,符紙一撒,整座山頭都能聽到齊刷刷的一句,“福生無量。”

腳下踏著符紙,身前身後有小道士用桃木枝瀝水除晦祈福,震耳欲聾的祝福讓她覺得不是大婚,而是要出脫塵世。

李煦安一襲黃袍,韶光流轉,精致逸朗的容顏光彩煥發,嘴角掛著一絲溫和笑意。讓葉蓁想到很多相識以來的場景,恍然如夢。

他踏著一聲聲祝福而來,朝葉蓁伸出手,腕子上的銀鐲在風中輕晃,隱約能聽到一點回響。

葉蓁見他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不知不覺伸出右手與他交握,若大夢初醒。

一路都有道童搖法鈴開路,一路都伴著“福生無量”的祝福,而她什麽都聽不到,眼裏隻有李洵。

到了正廳,祖師在上,九大長老依次而坐,葉蓁偷偷瞟了一眼,沒見到塵不出。

她下意識看了看李洵,見他絲毫不受影響,冷靜得讓她心上泛酸。

二爺,往後我陪著你。

葉蓁跟著李洵拜了祖師,一一見過九位長老,他們見到葉蓁胸前的壓襟時都愈發客氣,送的禮品也都是壓箱底的寶貝。

不二道長最實惠,送了暖玉和兩幅方子,“祝你們多子多福。”

眾人哄堂大笑,葉蓁才反應過來這方子是做什麽用的,當下紅了臉。

李洵開玩笑,“我隻是舊傷未愈,別的地方沒毛病!”

不二哈哈大笑,“誤會了不是!就知道門主身子太好,這不是怕門主夫人吃不消嘛。”

葉蓁臉頰紅得要滴血,拉著李洵胳膊,“你、快別說了。”

李洵仰著笑,“行。我聽夫人的,不說了。”

葉蓁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兩口甜蜜得連祖師都忍不住勾起笑意來,“你們近前來。”

李洵和葉蓁規規矩矩在祖師前頭跪下,九大長老齊齊捏訣誦咒,一時間白鶴在正廳外飛旋輕鳴,雲霧間七彩宏光斑斕,有種天地都為他們歡呼的錯覺。

葉蓁慶幸李洵入了宗門,不管當初是為報仇還是其他,在這裏他憑自己立足,得到了所有人的敬重和祝福。

在這裏,他不是塵不出討厭的孩子,也不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更不是冒名頂替的李煦安。

在道門中,身份名字都是形式,重要的是靈魂和意誌。

李洵緊緊抓著葉蓁的手,眉目間是從未有過的明亮,他這一生,唯一有過活著的目標就是為李煦安報仇。

現在,他開始期待餘生,想陪她走遍山川四海,想讓自己的生活裏都有葉蓁的氣息。

桑喬同樣穿著黃色道袍,左手持拂塵,右手舉著一紙婚書,踏四方步而來。

昔日玩笑之色盡斂,但那珠圓玉潤的臉型依舊在一眾老道中倍顯親和,他走到李洵和葉蓁麵前,拂塵一掃,朗聲念道。

“一紙婚書,上表天庭,下鳴地府,當上奏九霄,諸天師見證。若負佳人,便是欺天,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佳人負卿,便是有意,三界除名,永無輪回。”

字字如鼓槌敲在葉蓁心上,句句回**在腦海,隻剩震撼。

李洵側首在她耳邊說道,“今日婚書一簽,你生也好,死也罷,三魂七魄永冠我姓。天上地下,都認你是我李洵的妻子。”

“你就是反悔,也沒處逃。”

葉蓁喜歡他,想跟他過一輩子,想彌補前世遺憾而死的自己,但她從不知道道士的婚約這般沉重。

可這樣也好,生死都有人記著她,她不會是孤獨一個。

葉蓁莞爾,目中帶著一絲狡黠,“我自是賢良淑德,隻盼二爺莫要見異思遷。”

李洵被她逗笑,“你且寬心,我若變心,自有天打雷劈。”

葉蓁見他不似開玩笑,心下又是一沉。

兩人分別在婚書上簽下名字,祖師開口放一日假,不必做功課,眾弟子們樂得手舞足蹈。

比起凡間大吃二喝,小道們紛紛堵在李洵門前討要護身符,一來想沾個喜氣,二來這可是門主啊!清宗門修為最高的一個,除了今日,往後隻怕連進門的資格都沒有,此時不要更待何時!

這可便宜了桑喬,他拿著李洵畫的符咒幾乎威脅了每個道童,目的就是以後自己若犯了錯,他們不能當證人,隻能幫著他糊弄戒律堂,結果被玄風聽見,立刻掏出筆和本子又記下一樁。

桑喬欲哭無淚。

待哄走這些人,李洵回了葉蓁房間,她正卸妝,被嚇了一跳。

“二爺有事?”

李洵衝流霞揮了揮手,流霞識相地退出來,雲追早在外頭等她了。不過今兒沒茶喝,雲追說,“晚上準備燒水吧。”

流霞還不懂,大晚上燒什麽水!

屋裏,葉蓁黑漆漆的雙眸盯著靠過來的李洵,見他解衣裳,呼吸一緊,“二爺這是做什麽。”

李洵笑得壞,“洞房。”

葉蓁呼吸一緊,“什、什麽?”

“你白日當著三清祖師的麵嫁給了我,晚上就想反悔?”

“不是,你等等。”

“今日不是證婚,怎麽···”

李洵把人抱了個滿懷,身上檀香比尋常濃,呼吸也燙了起來,“對啊,今日簽了婚書,三屆靈媒作證,晚上···要蓋章的。”

葉蓁一張嘴就被他吻住,整個人壓倒在**。

“二小姐,當日在閣樓貧道伺候得可好?”

葉蓁喘不過氣,覺得身上都燒透了,還是被這話弄得心跳加速。

李洵眸光深邃,嘴唇貼著她耳廓,喑啞道,“二小姐當時說要賞賜貧道的,不如今兒一並兌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