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香紙蠟燭灑了一地,伺候的丫鬟跪在地上哭著磕頭,奴仆手持棍棒護在台階前,看著又哭又笑的芷嫣不知所措。

“我為你們李家熬得油盡燈枯,我替他守著侯府···”

芷嫣扶著棺材,右手中指捏著帕子抹淚,這是葉蓉生前的習慣,還有她的聲音像極了葉蓉快去世那幾日的幹啞。

女眷們還沒進來,聽著聲音就軟了腿腳,滿眼驚慌恐懼。

“是、是將軍夫人···”

“天呐,死而複生了?”

“我瞧著是借氣還魂,隻怕心裏有放不下的事。”

“哎呦,二爺還在府上呢,怎麽就出這種事兒了。”

幾個婦人緊緊挨在一塊兒,麵麵相覷,既想知道究竟怎麽回事,又害怕的不敢再往前走。

鄭氏也心慌,催著讓人去西院請李煦安,還不忘指摘葉蓁,“我就說請他過來超度,自己家的人,有什麽合不合規矩。”

葉蓁隻當沒聽見,但她確實一臉嚴肅,因為她之前把李煦安藏在假山石洞裏,也不知道他回西院了沒。

她似乎終於騰出一點時間想自己的恩人,頓覺慚愧不已。

賴婆子很快就從西院回來,一臉難色對鄭氏道,“雲追說二爺舊疾發作,過不來。”

葉蓁眼神一凜,當下便猜是不是引雷的緣故?

她下意識往西邊的寶月樓看去,隔著樹影光暈,好似對上一雙清冷溫潤的眼,是他嗎?

不等她多想,就聽李乘歌嗬斥院裏的丫頭,“青天白日,誰再敢胡言亂語,立刻拖出去打死!”

丫頭婆子們捂著嘴瑟瑟發抖,膽小些的都嚇暈了。

而李乘歌對上芷嫣爬滿紅血絲的目光,亦是神魂一顫。

那麽強烈的不舍痛苦···他隻在葉蓉痛到極致時見過,還有她咽氣時的哀怨無奈,都恍若昨日。

芷嫣見到他就開始流淚,恨意和埋怨無形中將李乘歌禁錮在原地。

怎麽可能?

芷嫣癡癡凝著淚光,一字一句問,“葉雪怎麽不敢來?”

“她怎麽不敢來見我!”

“小宴那日,她代阿蓁伺候了將軍,自此你我因她而生嫌隙,你日日陪著她,哄著她,你以為我病糊塗了不知道是不是?”

芷嫣泛著苦澀的笑,“將軍,你變了。”

李乘歌瞳孔微縮,不可否認,他現在開不了口讓侍衛把人拿下。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鄭氏站在院子外頭,一聽這話死死抓著牆壁才站穩,然而無論是她自己還是身邊的賴婆子,全都因恐懼抖若篩糠,話都不會說了。

隻有葉蓁慢慢進了院子,細細打量著芷嫣的一舉一動。

若隻說事情,芷嫣是葉蓉的貼身丫頭,沒什麽不知道的,捏帕子擦淚的習慣,也沒什麽仿不來的。

可那眼神···騙不了人。

難道這世上真有借氣還魂之事?還偏偏發生在這一刻,剛好替自己解了圍。

她不是多想,總覺得和李煦安脫不了幹係。

芷嫣又道,“我本以為將軍是至死不渝的愛人,那我這一生也是幸運的。可將軍就不能多騙我兩日嗎?至少讓我入土為安,你再和那賤人在一塊兒。”

“是她氣死了我,是她!”

“你為什麽還要讓她待在侯府,讓她破壞我的葬禮!”

震耳欲聾的質問徹底令李乘歌無話可說,鄭氏不敢進來,探著腦袋道,“沒有這回事!沒有!你這死丫頭少裝神弄鬼,我已命人去請國師,當心死無全屍。”

她不說話還好,一開口,芷嫣通紅的目光如泣血,惡狠狠道,“你想貪墨我的嫁妝,將罪名全扣在二妹妹頭上,你不得好死!”

芷嫣仰天悲憤道,“我姐妹二人對侯府掏心掏肺,卻被你們這般對待!”

“老天爺,不公平!”

淒烈的嘶吼如同指甲從牆壁上刮過的動靜,女眷們抱頭驚叫,嚇得魂兒都飛了。

李乘歌驟然拔出近衛手裏的劍,一步一步朝芷嫣走去。

葉蓁心驚,“將軍豈可公然殺人?”

“她瘋言瘋語引起恐慌,自然該殺。”李乘歌低沉的聲音比劍光還冷,“一個低賤的婢女,有什麽殺不得。”

他隻後悔沒在進來的第一時間就殺了芷嫣!

“你這是殺人滅口。”葉蓁被他的近衛擋著,眼看李乘歌走上台階,而芷嫣當真像個被控製的傀儡,隻是悲憤的流淚抽噎,根本不知躲閃和害怕。

李乘歌猝然回頭瞪著她,像要把她吞吃入腹,“這也是你安排的?”

“你真是瘋了。”葉蓁咬著牙。

李乘歌卻道,“她的生死跟你有什麽關係,你緊張什麽。”

下一秒,他橫劍逼在芷嫣脖頸,“是不是葉蓁讓你這麽做的!”

芷嫣難過地流著淚,什麽都不說,隻望著他笑,十分瘮人。

李乘歌在戰場被人捅刀子都沒害怕過,此時卻要咬牙閉眼,正準備用力,李煦安身邊的小道童氣喘籲籲跑進來,“將軍刀下留魂。”

小道童跑上台階,將一張符貼在芷嫣額頭,後者頃刻如死了一般,閉眼跌倒在地。

與此同時,葉蓉的棺材開始晃動。

棺蓋還沒上釘,晃動中轟然倒下地。

這下連跟著李乘歌出生入死的近衛都嚇死了,捏著腰上的佩劍一個勁兒往後退。

“遭了!夫人怨氣好大。”小道童又從懷裏拿出李煦安的桃木令,可也不知太緊張還是不熟練,咒語念了好幾次都錯了。

急得他自己快哭了。

下一秒,豔紅的指甲配著蒼白的手指爬上棺木邊緣,小道童手裏的桃木令一丟,一溜煙兒躲到了葉蓁後頭。

然後扯著嗓子喊,“師父!”

“棺材蓋倒了,鎮不住!”

外頭的女眷早就一哄而散,鄭氏兩條腿跟陷在泥裏似的抬不起來,臉色鐵青,“快、快走!”

賴婆子被她揪著袖子,想走也走不了,扶她又扶不動,靈機一動,跪在院外磕頭,“夫人饒命!都是將軍和老夫人的意思,跟奴婢無關啊。”

“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鄭氏氣得咬牙,但凡她有一點兒力氣必定先踹死這混賬。

院子裏好幾個丫頭尖叫著衝出來,鄭氏被撞倒在地,斜斜往靈堂瞅了一眼,一口氣卡在喉嚨裏,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