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琛接到徐栗後,徐栗一上車就看到了坐在後座的隨遇青。

隨遇青眼中的笑透過鏡片落在徐栗身上,他笑著跟她打招呼:“嗨,老同學,有段時間沒見了哈。”

徐栗茫 然地問:“你怎麽在啊?”

隨遇青沒個正形地隨口回她:“你未婚夫邀請我來當你們的電燈泡啊。”

徐栗還沒反應過來,商琛就出聲說隨遇青:“要點臉吧你,明明是你自己非要跟來的。”

徐栗告訴隨遇青:“我和商琛有事要去八中……”

她還沒說完,隨遇青就懶散道:“啊我知道,我也去。”

徐栗仍然不解:“你去做什麽?”

隨遇青也用疑問的語氣地回答她:“湊熱鬧?”

他說完又強調似的補充:“哪裏有熱鬧哪裏就有我。”

徐栗沒再回隨遇青的話,商琛讓她回頭坐好,他幫她拉過安全帶係好。

隨後商琛就發動車子上了寬闊的馬路,往沈城八中行駛去。

隨遇青在車裏也沒閑著,一直在打公司總部正在內測的手遊。

徐栗很擔心安檬,時不時就語氣擔憂地輕聲呢喃:“不知道檬檬的具體情況怎麽樣,小滿說她被舍友欺負,會不會是另外幾個人抱團欺負她一個啊?”

“要是檬檬受傷了,小滿回來看到了得多心疼。”

“那些孩子怎麽能欺負同學呢?”

商琛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冷淡地說:“因為有的人天生就是壞種,性本惡。”

在後座操控著遊戲中的人物放技能的隨遇青聽聞,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徐栗還在語氣心疼地碎碎念:“檬檬那麽乖,肯定受了很多委屈……”

就在這時,徐栗又收到了安寧發來的微信消息,是語音。

徐栗直接輕點了一下語音條,外放的音量足夠車裏的每一個人聽清安檸的話。

她在語音裏說:“粒粒,檬檬的班主任跟我說檬檬的助聽器被她們弄壞了,你接到檬檬後帶她去配個助聽器吧,買完後我把錢轉給你。”

徐栗聽到這話,眉心登時擰緊,“怎麽還把檬檬的助聽器弄壞啊!這些人好可惡!那助聽器是小滿上上周才給檬檬新買的!”

隨遇青再聽到安檸的語音後也皺了皺眉。

助聽器?

她妹妹的耳朵不太好嗎?

然後又心想,現在有的小孩是不是太缺教養了?

這妥妥的是校園欺淩。

徐栗摁住手機屏幕底部的“按住說話”,給安檸回語音:“好,我知道了小滿,你別太著急,我們就快到學校了,一會兒接到檬檬我跟你說。”

“好,麻煩你們了,等我回去請你倆吃飯。我把檬檬班主任的電話發給你,你到了就給她打電話,她會去門口接你們。”安檸又發了一條語音過來。

徐栗聽完安檸的語音微信又在手機屏幕上戳了戳,然後才收起手機。

外來車輛不能進入學校,商琛隻能將車子停在校門口的路邊。

在徐栗下車的時候,商琛在車的後備箱裏拿出一把遮陽傘,他走到徐栗身邊,將傘撐開,幫徐栗打在頭頂。

雖然戴了副平光鏡,但隨遇青一從空調車上下來還是被刺眼的陽光給閃的眯了眯眼。

“臥槽,”他不自覺地低罵了句:“這鬼天氣。”

然後又看到站在傘下的一男一女,語調不滿:“我說你倆,是不是忘了你們的好朋友小隨也需要一把遮陽傘?”

商琛無情地說:“你一個大男人要什麽遮陽傘?”

隨遇青不甘示弱:“那你站在傘下幹嘛?滾到傘外邊來啊!”

商琛衝隨遇青微微一笑,回他:“站在傘下能離栗栗近一點。”

隨遇青:“我他媽的……”

要不是這事兒跟小滿有關,讓他有點興趣,他才不會上趕著當這倆人的電燈泡。

吃他媽一嘴狗糧。

要進學校需要在門衛處登記,還要給班主任打電話聯係,等班主任過來接他們進學校。

徐栗在登記本子上寫她是誰的家長時,商琛用徐栗的手機給安檬的班主任打了電話,對方說這就過來。

還在通著電話的商琛垂眼看著徐栗在登記本上寫了他的名字,眼看她又要幫隨遇青簽名,商琛很幼稚地把筆從未婚妻的手中抽出來,直接塞給了隨遇青。

正好電話掛斷,商琛語氣淡淡地對一臉莫名的隨遇青說:“誰管你,自己要來的就自己簽名。”

隨遇青:“……”

沒人管的隨老板隻好自己在登記本上寫下了他的名字。

隨遇青。

龍飛鳳舞的三個字遒勁有力,一看就是練過書法,簽名漂亮又大氣。

就連門衛大爺看了後都連連讚歎:“怪不得人家都說字如其人,你們的字都標致的和你們本人一樣。”

隨遇青嘴角帶笑地回門衛大爺:“您真有眼光。”

商琛是真覺得隨遇青多少有點不要臉。

就在他們等安檬的班主任的時候,徐栗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她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扭臉抬頭問立在她身側給她撐著遮陽傘的商琛:“所以上次檬檬的助聽器壞掉,也很有可能是被她的舍友故意弄壞的?”

“嗯,”商琛低聲回她:“有這個可能。”

徐栗緊緊地攏起秀眉,小聲嘟囔:“好壞啊她們。”

就在這時,有一位年輕的女人朝他們小跑而來,在讓門衛大爺給他們三個人開門的時候,付芳芳禮貌地問:“您幾位就是安檬姐姐的朋友吧?”

徐栗點點頭,付芳芳又說:“我是安檬的班主任,叫付芳芳。”

“您三位跟我來吧。”她帶徐栗他們進了學校。

徐栗直截了當地問:“檬檬在哪兒?”

付芳芳說:“在辦公室門口,因為另外幾位學生的家長已經來了,情緒有些激動,我就讓檬檬先從辦公室裏出來了,希望你們理解。”

商琛淡淡地“嗯”了聲。

安檬並不知道來的是徐栗,她以為會是姐姐過來。

她垂眼盯著胳膊上被抓出來的一道道紅印,此時紅印已經凸出來,有幾道抓痕比較深,已經滲透出血痕。

安檬的額頭上貼著創可貼,那是班主任給她處理好傷口貼上去的。

有個人走過來,緩緩地在她麵前停住。

低著頭的安檬看到了對方的鞋,是一雙白色的板鞋。

她慢慢抬起臉,看到對方正在張嘴說著話。

她的助聽器壞掉了,這會兒正被她攥在掌心,所以安檬沒能聽清他的聲音。

但安檬會讀唇語,她從他的口型中讀懂了他在說什麽。

他問:“你還好嗎?”

安檬沒有說話,隻神色平靜地向他點了點頭。

然後就又垂下了眼瞼,不再看他。

他是她的班長,叫孟岸,一個很好的男生。

班上的別人嘲笑他的時候他會阻止,那幾個舍友在教室故意找她茬的時候他會製止。

但是他無法一直幫她。

比如她在宿舍裏被幾個舍友抱團排擠的時候。

安檬也沒想靠他庇佑,她甚至希望他不要和他她有任何牽扯,省的給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但她對他心存感激,永遠。

孟岸用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背,在安檬再次輕掀眼皮看向他的時候,他說:“需要我幫忙嗎?我可以作證她們在此之前就故意找你麻煩。”

安檬讀懂了他的口型,搖搖頭。

沒必要把他拉下水。

沒必要的。

就在這時,安檬忽然被一個奔過來的人拉住了手。

徐栗看著她胳膊上的一道道抓痕還有額頭上貼的創可貼,頓時心疼的不行,她急忙問安檬:“檬檬你還傷到哪裏了?”

安檬訥訥地看著徐栗,眸子裏閃過一絲意外。

不是姐姐,還好。

但同時,她的心裏又很矛盾地有點失落。

辦公室裏那幾個家長說話聲音非常大,所以安檬勉強能聽清他們的話。

他們說她一個殘疾人能不能好好去殘障學校接受教育,不要在重點高中禍害別人,影響別人學習。

說她怎麽像一隻瘋狗,逮誰咬誰。

說她是沒爹媽教養的玩意兒。

……

安檬對徐栗搖搖頭,露出一絲乖巧的笑來,想讓徐栗安心。

徐栗見她上了聲也不喊疼,還傻乎乎地衝自己笑,心裏登時更加難受,心疼的她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

“還笑,”徐栗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不疼啊你?”

安檬聽不到栗栗姐姐因為心疼她快要哭的聲音,但商琛聽的一清二楚。

隨遇青就在一旁默默觀察著這個聽障女孩, 一直沒做聲。

安檬倒是注意到了他,但她跟他不認識,此時也沒心情探究他是誰,隻是直觀地覺得這個站在商琛哥旁邊的男人又帥又貴氣,他戴著眼鏡,看起來有點玩世不恭,又有些斯文敗類的感覺,很像個富家公子哥。

家長都來了,接下來就該解決矛盾了。

付芳芳領著陪同安檬的徐栗和商琛進了辦公室,隨遇青在他們身後跟著,也不聲不響地走了進來。

辦公室裏除了和安檬同宿舍的三個女生及其他們的家長,還有年級主任和教導主任在場。

一屋子都是人,你說你的我說我的,亂糟糟的,烏煙瘴氣。

隨遇青在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辦公室裏有個熟悉的麵孔,他一邊在心裏感歎世界真小一邊找了個很不起眼的角落,扯了把椅子坐下。

隨遇青在人群的最外圍,這一坐下就更不顯眼,根本沒人把注意力放在視線之外的這個男人身上。

隨遇青依舊在打遊戲,一副打著遊戲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架勢,悠哉悠哉。

徐栗和商琛帶著安檬一進來就聽到另外三個女生的家長你一句我一句紛紛要求八中的領導開除安檬。

還說什麽殘廢就該去殘廢去的學校。

徐栗剛要氣呼呼地張嘴嗆他們,商琛就先開了口:“我們不是來跟你們扯皮的,我們過來是要來接孩子回家的,至於其他的,麻煩跟我的律師對接,我現在就可以表明我們的態度,不和解,一切走法律程序,稍後我的律師就會來學校調取監控,到時候麻煩校方配合。”

“語氣好牛啊你,還請律師,”其中一位女生的家長父親蔑視著商琛,像警告似的提醒他:“讓你家那聾子給我們幾家的孩子好好地道個歉,退學去殘障學校接受她該接受的教育去,剩下的一切都好說。”

商琛依然一副冷淡平和的神色,說:“孩子果然隨家長。”

“你什麽意思?”另一個女生的母親拔高聲音質問商琛。

商琛還沒回話,人群後就傳來一道帶著笑意的散漫嗓音:“沒教養的玩意兒真欠教育啊。”

一時間,辦公室內除了安檬,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到了隨遇青身上。

安檬隨後也循著他們的視線望向了坐在人群之外的隨遇青。

而隨遇青剛才那句話似乎是在說遊戲裏的對家,此時還在低頭垂眼神情專注地打他的遊戲。

剛才說安檬是聾子還要求安檬道歉的中年男人也是這時才發現隨遇青,他都不知道隨遇青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

男人有一瞬的慌亂,在看到隨遇青後就賠笑問:“隨三少,你怎麽會在這裏啊?”

隨遇青這才無辜地提抬起眼看向對方,鏡片後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訝異:“喲,這不是陸先生嗎?”

他笑得無害,跟這位“陸先生”說:“我閑著沒事,陪兄弟來接他家孩子回家。”

隨遇青說完就又低下頭去打遊戲了,好像這事兒和他無關,他純屬就是來玩的。

搞得那位陸先生滿頭大汗,心裏暗叫“要死了要死了”。

男人將目光轉向商琛,剛才還覺得這個年強男人在裝逼,這下卻心慌意亂地預感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物。

跟隨家三少爺是兄弟的人物,多半也很有權有勢。

男人尷尬地問商琛:“兄弟貴姓?”

商琛冷冷地回:“‘兄弟’擔不起,免貴姓商,商琛。”

冷汗頓時順著姓陸的中年男人的臉頰滑落。

商琛,才回國兩年就擔起商家大局的商家長子。

平時為人行事格外低調,也從不參與各種無聊的飯局酒局,所以導致很多人隻知道他的名字,卻沒見過他那張臉。

比如眼前這位“陸先生”。

接下來的局麵瞬間扭轉。

以陸家為首的三家家長紛紛要給安檬賠禮道歉。

這幾家家長還像商量好了似的,不約而同地把自家女兒當著眾人的麵罵了一通。

安檬冷眼觀著全程,覺得這世道真的很諷刺。

而這些人的嘴臉,就像一隻隻跳梁小醜。

雖然她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麽,但是她能讀唇語,所以盡管有的話她漏掉了,但並不妨礙她理解事情發展的方向。

商琛當然沒有接受他們的道歉,他冷硬地說:“我起初就說了,不和解,走法律程序,損壞了的助聽器要照價賠償,對檬檬的造成的身心傷害誰都無法彌補,一切交由法律定奪,至於原不原諒,也要看檬檬自己的意思,沒有人能幹涉或者強迫她必須接受你們的道歉。”

“就這樣吧,”商琛懶得再跟這些趨炎附勢的殘廢們交涉,他轉頭看向付芳芳,淡聲說:“付老師,沒別的事的話我們就先帶檬檬回去了。”

“好,好的。”付芳芳點頭應。

商琛和徐栗帶著安檬離開時,隨遇青也隨之起身,他一邊往外走一邊低頭操縱著手遊裏的人物,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懶散語氣:“以多欺少的垃圾,本少爺見一個殺一個!”

徐栗聽聞回頭看了隨遇青一眼,見他還在垂眼盯著手機打遊戲,又想到他剛才的話,回過頭後忍不住偷笑了下。

隨遇青可真會指桑罵槐。

而聽到隨遇青的話對號入座的幾個家長則直接嚇得腿都要軟了。

從辦公室出來後,隨遇青就興致缺缺地將手機收進了褲兜。

真沒意思,太沒勁了。

一群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廢物們欺負一個沒權沒勢的聽障小姑娘。

看到小姑娘的靠山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後就立馬換了一副嘴臉。

真他娘的惡心人。

隨遇青正在心裏吐槽著,身後就有道聲音響起來:“隨三少!三少!”

他停下步子,半轉過身看向對方。

剛才被他叫做“陸先生”的男人小跑著追過來,臉色略微尷尬道:“三少,您能不能讓商先生通融一下,幾個孩子之間的摩擦,沒必要把事情鬧的這麽難看吧?”

“多新鮮,”隨遇青勾唇笑著感歎完,語氣堪稱溫和地反問對方:“陸先生,你在看見我之前、在知道那小姑娘的家長是商琛之前,有想過這隻是幾個孩子的摩擦,不要鬧的這麽難看嗎?”

姓陸的男人一時語噎。

隨遇青繼續笑容溫和道:“再說,這件事的真實情況應該是你們幾家的女兒抱團欺負一個聽力不好的女孩子吧?一而再地把人家小姑娘的助聽器弄壞,讓人家沒辦法聽到聲音,可真夠損的啊。”

中年男人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隨遇青捕捉到他難堪的神色,又笑了下,笑聲裏帶上了那麽點愉悅。

就在隨遇青要轉身繼續往前走的時候,中年男人話語很忐忑地問:“三少,咱們兩家之間的合作……”

隨遇青歪了點頭,嘴角噙著笑,很和氣地一字一句告訴對方:“抱歉,隨家還沒打算跟殘廢合作。”

“陸先生,你知道嗎?”隨遇青桃花眼輕彎,低聲慢悠悠地說:“有的人雖然身體健全沒有生理缺陷,但他卻是個殘廢。”

隨遇青被那個姓陸的纏住耽誤了點時間,等他從辦公樓走出去時,徐栗和商琛已經陪著安檬去了女生宿舍。

在往宿舍樓走的時候徐栗就給安檸打了視頻,讓安檬給安檸報了平安,然後又把事情從頭到尾說給了安檸聽。

“笑死我了,隨遇青指桑罵槐有一套的,”徐栗很暢快地說:“他好**陽怪氣。”

到了女生宿舍門口,商琛停住步子,徐栗陪著安檬去了她的宿舍。

商琛見隨遇青沒跟過來,不用猜也知道隨遇青被那個姓陸的男人給絆住腳步了。

他給隨遇青在微信上發了條消息,讓隨遇青直接去校門口的車邊等他們。

隨遇青不緊不慢地晃到車邊時,手機裏又傳來一條消息。

這次是一條好友添加請求。

而請求添加他為好友的對方——

昵稱叫An。

頭像是一個可愛的狐狸少女。

來源顯示對方通過Lili分享的名片添加。

Lili是徐栗的微信名。

備注寫的是:隨先生你好,我是安檬的姐姐安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