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遇青從小到大向來是要什麽有什麽, 他對任何人或事都非常有把握,隻要他想,就沒有不成的例外。
但, 現在,安檸成了他生命裏唯一的不確定因素。
隨遇青甚至不敢保證他一定會得到她的真心。
他呆呆地坐在**怔了好一會兒, 心亂如麻,腦子裏也亂成了一團漿糊。
最終, 隨遇青切了微信賬號, 用“隨遇青”的本號給安檸試著發了條消息。
他想看看這個號是不是也被她拉黑了。
於是他隨手打了個逗號發送, 沒想到真的發過去了。
隨遇青又連忙點了撤回。
拉黑了“阿隨”, 卻沒拉黑刪除“隨遇青”……
隨遇青思來想去,合理猜測安檸很可能是不想再跟他約了,所以才拉黑了“阿隨”。
至於他為什麽留著“隨遇青”這個號,估計是因為他是她的頂頭大老板,不敢得罪吧。
昨晚在車上意亂情迷時答應他的話,也很可能是當著他這個大老板的麵兒不敢直接拒絕, 不得已隻能用過後拉黑“阿隨”的微信這種方式變相告訴他——她不跟他玩了。
隨遇青突然很鬱悶。
他消沉地躺回**,感覺人生再無活著的樂趣。
安檸沒有立刻看到隨遇青給她發的那個“逗號”,更不知道他下一秒就把消息撤回了。
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妹妹。
對安檸來說,安檬生病發燒不是小事。
她害怕發燒對安檬右耳僅剩的聽力有損傷。
醫院的床位緊張, 安檬就在大廳裏坐在椅子上掛的點滴。
安檸坐在她身旁, 始終陪著她。
安檬伸手牽住安檸的,安檸立刻回握住她的手,此後姐妹倆的手就再也沒有鬆開過。
安檬因為生病,沒什麽精神, 打上點滴後沒多久她就靠著安檸的肩膀睡了過去。
安檸對徐栗小聲說:“粒粒,你先回去忙吧, 這裏有我就夠了。”
徐栗也沒執意要留下來,她聲音也很輕地回:“那等檬檬快掛完點滴的時候你給我打電話,我過來接你們。”
安檸點點頭應下,心裏卻沒打算麻煩徐栗再跑一趟,到時候她會直接叫個網約車帶檬檬回家。
等徐栗走後,安檸抬眼看了看安檬的藥液瓶,第一瓶還有大半瓶呢。
安檸掏出手機來,這才看到微信有新消息,
結果等她點進去一看,隻看到隨遇青一個多小時之前撤回了一條消息。
安檸:“……”
她現在沒心情跟他聊天,索性就沒理他。
安檸戳著手機玩了一會兒開心消消樂,然後又抬頭看了看藥液瓶。
直到第一瓶快要掛完,安檸才小心翼翼地把安檬身子扶正,她鬆開手,將自己的手從安檬那兒抽回來。
安檬若有所覺似的,一下子就睜開了眼。
她眼底閃過一抹驚慌,本能地緊緊抓住安檸的手,仰臉望著已經站起來的安檸,語氣不安地問:“姐,你別走。”
安檸無奈又心疼,話語很溫柔地回她:“我不走,我給你換藥,這瓶藥快輸完了,該換第二瓶了。”
安檬這才緩緩鬆開抓扯著安檸的手。
等安檸幫安檬把藥換好,就重新在安檬旁邊坐了下來。
安檬低著頭坐在安檸身側的座位上,臉頰看起來沒有那麽紅了。
安檸摸了摸她的額頭,感覺溫度也不像之前那樣燙了。
安檸輕聲溫柔地問安檬:“不睡了?”
安檬點點頭,“不困了。”
她說這話時,嘴角輕牽出一抹笑意。
“生病發燒怎麽都不跟我說?”安檸嘴上責怪安檬,但語氣裏毫無怪罪之意,反而滿滿的都是心疼。
安檬垂著眼撒謊:“沒意識到……”
安檸歎了一口氣,然後又說:“以後感覺到身體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知道嗎?不要等我去發現你身體是不是不舒服,檬檬,我是你最親近的人,按理講我是足夠了解你的,但我也不可能麵麵俱到,有的時候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你得說,得告訴我,我才知道你開不開心,好不好受。”
安檬乖乖地點頭,就像小雞啄米似的。
她特別溫順地回安檸:“我知道了姐,我以後有什麽事都會跟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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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遇青在**躺了良久,翻來滾去,怎麽都不舒服。
其實是他心裏不舒服。
他昨晚以為他穩住了她,保住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他還能和她像之前那樣聯係、約見麵。
可事實好像不是這樣的。
她似乎用他們的暗號委婉地告訴了他,她不想再跟他有保持這種關係了。
怎麽辦?
他根本不想失去她。
隨遇青想不出辦法,難不成要對她死纏爛打嗎?
畢竟“烈女怕纏郎”。
但是……
隨遇青皺緊眉很怕適得其反。
因為他大概了解安檸,她應該是最受不了對方對她糾纏不放的,追得越緊她可能越反感越想躲得遠遠的。
還是得謹慎一點,不能不顧她的感受去糾纏她,要是讓她徹底反感了他,那他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最終隨遇青還沒想出解決辦法來,商琛的微信就先傳了進來。
商琛告訴他:【安檸的妹妹發燒去醫院了。】
隨遇青還沒來得及回商琛的消息,商琛就告訴了隨遇青:【在省二。】
然後緊接著又發來:【栗栗讓安檸等檬檬快掛完點滴的時候告訴她一聲她開車過去接她們,但我覺得安檸多半會在帶她妹妹離開醫院後才會告訴栗栗她們已經回家了。】
別的商琛沒再說,他沒明確地提出來讓隨遇青去醫院接安檸和她妹妹,他知道隨遇青心裏清楚該怎麽做。
隨遇青回了商琛倆字:【謝了。】
然後他就從**爬起來,快步進了衛生間洗漱,然後又幹淨利索地換上衣服,這才拿上車鑰匙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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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檬起了針後安檸問她:“檬檬你要去衛生間嗎?”
安檬搖搖腦袋。
安檸便拉開包包的拉鏈,從裏麵拿出一包紙巾後就把包放進了安檬的懷裏。
她對安檬說:“我去趟衛生間,你在這兒坐著等我一會兒,等我回來我們就回家。”
“好。”安檬很乖順地應。
等姐姐的時候,安檬安靜地坐在座位上,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腦子裏不由自主地閃過她發著燒靠著姐姐昏睡時做的那個夢。
夢裏的她聽著醉醺醺的父親指著她的鼻子不斷地說:“你就是罪人,你就是凶手,是你害死了你母親,你這輩子都得不到幸福,所有你在乎的人都會永遠地離開你。”
這些話像魔咒一般,不斷地縈繞在安檬的耳邊。
她心想,她也沒其他在乎的人, 她隻在乎姐姐。
姐姐不能離開她,絕對不能。
她隻有姐姐,姐姐不可以丟下她。
就在這時,安檬感覺到自己緊緊握住的那隻手將她鬆開,姐姐把手抽回去了。
她瞬間驚醒,還沒從夢魘中抽身而退的她本能地急急抓住了姐姐的手,請求般地囁嚅:“姐,你別走。”
父親在夢中說的那些話,其實真的對她說過。
雖然安檬那時才幾歲,可她什麽都懂。
從她記事起她就知道父親很不喜歡她,父親看她的眼神很像看仇人。
因為她的出生導致了母親的死亡,所以父親怪她,覺得她是來討命的。
久而久之,安檬也覺得她自己好像真的有罪,因為她的出生,母親才死亡,父親才整日酗酒,姐姐這些年才過得這麽苦。
如果沒有她,姐姐和父母一定會過的很幸福很幸福。
安檬深陷在情緒中,沒有察覺到有人在靠近她。
孟岸在走近她後才出聲喚她的名字:“安檬?”
安檬雖然左耳喪失了聽力,但是右耳正戴著助聽器,所以她聽見了有人叫她的名字。
安檬一抬臉,就看到了班長站在她麵前。
她的眼中閃著晶瑩的淚光,看上去下一秒就會掉下眼淚,模樣很惹人憐。
孟岸的心髒情不自禁地輕微顫動,他問她:“你怎麽了?”
安檬沒說話,隻搖了搖頭。
孟岸的目光落在了安檬還貼著醫用膠帶的手背上,但他似乎還有事,要趕著去見人,便把手裏拎的購物袋放到了安檬的腿上。
“這些給你,別哭。”他說完又語速飛快道:“好好照顧自己,我還有事,先走了。”
話音未落,孟岸就轉身往樓上跑去,少年一步跨兩三個台階,身姿矯捷輕盈。
安檬茫然地扭臉望著跑開的孟岸,又低頭看了看懷裏的一大袋子零食,很棘手地不知道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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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遇青一踏進醫院,還沒走幾步,就看到了安檸的身影。
她從衛生間的方向走過來,正要穿過大廳去另一邊。
隨遇青立刻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去。
然後,安檸的手腕被人從側麵扯住。
她腳步一頓,扭臉看向抓住她手腕的人。
安檸沒想到會是隨遇青。
她漂亮的眼中劃過一絲驚訝,下意識地叫出口:“老板?”
隨遇青很憂愁地在心裏想:“又叫‘老板’,看來昨天她在車上答應他不叫他老板也是在暫時敷衍他。”
隨遇青有些不受控地脫口而出:“你怎麽把我拉黑了?”
安檸更詫異了,她好笑地問:“你不會就是特意過來質問我為什麽把你拉黑了的吧?”
當然不是。
他是過來想送她和她妹妹回家的。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一開口就成了質問她。
隨遇青表情微妙地清了清嗓子,回她:“我是聽說你妹妹生病了,過來……瞧瞧。”
安檸笑道:“謝謝關心,不過沒大礙,就是普通的發燒,現在已經掛完點滴退燒可以回家了。”
她的話正好給了隨遇青機會,隨遇青也沒讓這個機會溜掉,立刻就說:“那什麽,我開了車過來的,正好可以順路送你們回去。”
安檸狐疑地盯著他看了兩秒,然後又將話題跳回了他最一開始問的那個問題上。
“那你覺得,我為什麽把你給拉黑了?”她漫不經心地問隨遇青。
隨遇青神情落寞語氣很低落地不確定道:“不想再跟我約了是嗎?”
那模樣活脫脫就是被人拋棄的修狗。
安檸強忍著笑,沒回答他,隻說:“那就謝謝你送我們回去了,阿隨。”
隨遇青頓時迷失在了她叫的這聲“阿隨”中。
左胸腔裏那顆本來已經跌進穀底的心髒猶如坐了過山車一般突然又升至半空。
她叫了他“阿隨”。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