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隨遇青的這句話, 安檸想起來之前有次他沒盡興,但她不想再來,他當時確實說過這樣一句話。
但她以為那隻是他在這方麵的態度。
原來也指他在感情上的原則。
安檸沒有回答他的話, 隻再一次向他表達歉意,話語淡淡地平靜道: “抱歉, 是我想多了,那到時候我請你吃飯。”
她是知道怎麽氣他的。
隨遇青被又被她這句“到時候我請你吃飯”氣了一下。
“你就非得這樣跟我講話?”隨遇青低聲問, 語氣聽起來沒有氣惱, 但藏不住失落和難過。
安檸還是沒接他的話茬, 自顧自地說:“沒有其他事我就上去了, 檬檬轉學的事拜托你了。”
隨遇青沉了一口氣,話語平靜道:“辦好了我聯係你。”
安檸微一點頭,客氣而真誠地說:“謝謝。”
隨遇青頓時更加氣悶。
安檸轉身離開,他就站在原地沉默地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她走進樓裏,隨遇青都沒再說一句話。
隨遇青怎麽能看不出來, 她在刻意跟他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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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安檸要去公司加班,所以去墓地的行程就被她安排在了下午。
安檸在出門的時候對安檬說:“檬檬,午飯你不用等我,下午我會早點趕回來我們去墓地。”
安檬應聲:“好。”
她沒有去做家教, 因為那家大人帶孩子出去玩了。
自己吃過午飯後, 安檬在客廳的沙發裏坐下來。
腦子裏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姐姐那晚被隨遇青抓著手腕的場景,還有她問姐姐喜不喜歡隨遇青時,姐姐似是而非的那句回答。
她這幾天總會想起這些,不斷被困擾著。
姐姐說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
那是什麽原因呢?
身份有別?階層不同?
那還是側麵說明姐姐是喜歡他的。
安檬心裏忽而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這種情緒衝垮了她的理智, 她想急切地證明姐姐還在不在乎她,又有多在乎她。
於是安檬獨自出了家門。
手機她沒帶, 故意放在了家裏,隻拿了些現金。
安檬在路邊的花店買了一把**,然後就乘坐公交去了墓地。
安檬沒跟姐姐打招呼自己就先去了父母的墓地。
但她知道姐姐一定會來這裏找她,因為她們說好了今天下午要來墓地給爸媽掃墓。
其實安檬對父母並沒什麽感情,母親她沒見過,她出生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父親從她有記憶開始就常年酗酒,整個人都很頹廢,他每次喝完酒就會衝著安檬罵罵咧咧,說她是來討命的,說她殺死了她媽媽,說她是個罪人。
久而久之,安檬也這麽覺得。
她覺得自己似乎就不該來的這個世界上,因為家裏的一切變故都是從她出生的那一刻開始的,就好像她的降臨讓本來完美的命運齒輪突然錯位,偏到了另一條滿是災難的軌道上。
而她出生就是原罪,她活著就該一輩子贖罪。
對為生她而去世的媽媽、對因為她出生導致媽媽去世而一蹶不振的爸爸、對本來能擁有完美家庭卻因為她的到來而步入更大苦難的姐姐,都感到愧疚和抱歉。
安檬蹲在父母的墓地前,將她帶來的**放在墓碑前。
她望著父母的遺像,隻覺得陌生。
安檬輕聲說:“爸媽,你們說,姐姐什麽時候會來這裏找我?”
“她回到家看到我沒拿手機會擔心我嗎?”
“她有了喜歡的人,還會在意我嗎?”
“姐姐不能永遠陪著我嗎?”
“是我太自私了對不對?我不該這樣綁架她,可是……我隻有姐姐……”
“她不能不要我。”
兩點半了,安檸沒有出現。
三點,安檸還是沒來。
安檬蹲的雙腿發麻,改為跪坐,跪坐累了,又站起來。
姐姐怎麽還不來呢?
安檬在太陽下曝曬,等的心焦難耐。
安檸快兩點才回到家裏。
她本以為安檬會在家,沒想到不在。
安檸給安檬發微信問她在哪兒,結果客廳的沙發上傳來一聲微信提示音,安檸這才看到安檬的手機就在沙發裏。
沒拿手機就出門……應該沒走遠。
可安檸在家裏等了一會兒,安檬還是沒回來。
安檸開始找安檬。
她先去了安檬做家教的那戶人家,敲開門後被對方告知她是家裏的阿姨,這家的先生太太帶著他們的兒子去遊樂場玩了。
安檸問:“做家教的那個女生今天有來過嗎?”
阿姨說:“沒有啊,太太昨天就跟她說了今天不用過來。”
安檸謝過對方就從樓裏走了出來,隨後她又跑遍了小區裏的超市和小區門口附近的店,都沒有安檬的身影。
到底去哪兒了這孩子!
出門怎麽不拿手機呢?
安檸熱得額頭上滲出了細汗,她掏出手機給徐栗打電話,問徐栗安檬在不在她那邊,徐栗很茫然地說:“不在啊。”
“怎麽了小滿?檬檬沒跟你說她去哪裏了嗎?”
“我上午加班去了,跟她說了等我回來去墓地……”安檸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急忙對徐栗說:“我可能知道她跑去哪裏了,粒粒我先掛了。”
安檸掛掉電話後就急忙點開手機叫網約車。
就在她下單的這一秒,有輛車突然停在了路邊。
隨遇青落下副駕駛的車窗來,喊她:“小滿!”
安檸神色焦急地抬起頭,車裏的男人本來正衝她笑,看到她擔憂的表情後他瞬間就斂了笑,正色問:“怎麽了?你要去哪兒嗎?我可以送你過去。”
安檸的訂單已經有司機接單了,隻不過在三公裏外,司機要趕來這裏還得等好幾分鍾。
安檸一刻都等不下去,她這次沒有跟隨遇青推辭,快步小跑過來,打開車門就上了副駕駛,在扣好安全帶取消行程訂單的同時,安檸低著頭,語速急切地對隨遇青說:“麻煩你送我去城東墓園。”
“好。”隨遇青應下後就發動車子,以最大限速往安檸說的墓地趕去。
“你去那裏做什麽?”他問。
安檸皺眉說:“找檬檬,她沒拿手機就出了門,我找遍了家附近她能去的地方還是沒找到她。但她平常去哪兒都會提前跟我說的,更不可能不帶手機就出去,她知道我聯係不上她會著急。”
“那她……”隨遇青其實心裏幾乎篤定了安檬就是存心想讓安檸為她著急,但他用不太確定的猜測語氣問安檸:“是想讓你為她擔心嗎?”
安檸沉沉地吐了口氣,“大概吧。”
隨遇青沒有問為什麽。
安檸和隨遇青到墓地的時候已經將近四點鍾。
隨遇青一路跟著安檸快步走,直到看到安檬安然無恙地坐在父母的墓碑前,安檸才突然停下來。
隨遇青也跟著她停了下來,就站在她身邊。
安檸盯著被曬了一下午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安檬,慢慢抿緊了唇。
過了幾秒,安檬抬起頭,終於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姐姐。
還有隨遇青。
她剛要露出笑的臉龐又瞬間冷回去。
隨遇青登時更加篤定了這小孩今天幼稚的捉迷藏行為和他有關。
安檸朝安檬走過去的時候,安檬緩緩地站了起來。
“姐。”她很心虛地輕輕叫了安檸一聲。
安檸沒有應,而是轉身對著父母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開口說:“對不起,爸媽,今天過來的匆忙,沒能給你們帶束花,下次我再帶檬檬過來給你們掃墓。”
她說完,才肯跟安檬說話:“跟我回家。”
隨遇青在轉身跟她們姐妹倆走之前也對墓碑上的一男一女微一頷首。
從墓園出來到上車回家的路上,安檸都沒有再說話 。
安檬知道姐姐生氣了,也不敢說什麽。
就乖乖地坐在姐姐身邊保持沉默,也等著姐姐訓斥她。
但安檸沒有說安檬一句。
直到隨遇青和安檬聽到安檸隱忍克製的啜泣。
安檬一下子亂了陣腳。
她慌張無措地不斷對安檸道歉:“對不起姐,對不起,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做這樣的事了,你別哭好不好……”
說到最後,安檬的聲音裏也染上了哭腔,她拉住安檸的手,也跟著安檸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除去他倆第一次發生關係那晚她掉了眼淚,隨遇青還是第一次見安檸在特別清醒的時候哭。
她是一個內心很強大的女人,不管多麽大的困難來臨似乎都無法讓她崩潰到哭。
隨遇青歎了口氣,說不心疼安檸是假的。
可他好像也沒什麽立場替她訓她妹妹。
隨遇青拿起紙抽往後遞,安檬連忙接過來,吸了吸鼻子對他道謝:“謝謝。”
安檸隻是一時後怕,才稍微有些失控。
她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隻是哭過的眼睛還紅紅的。
徐栗在微信上問安檸有沒有找到安檬,安檸給徐栗報了平安說她檬檬已經接到檬檬了,讓徐栗放心。
隨遇青把安檸和安檬送到單元樓下,在解開車門鎖之前,隨遇青向後扭臉對安檸說:“小滿,你先上去,我想跟安檬聊聊。”
安檸輕蹙起眉。
隨遇青向她溫聲保證:“你放心,我隻是和她說說話。”
安檸沒說什麽,點點頭答應了。
安檬就乖乖地坐在後座,一聲不吭。
換做是平常,她肯定會冷聲冷氣地對隨遇青說:“我跟你沒什麽好聊的。”
可今天她沒這樣的底氣。
因為她一時上頭的衝動決定把姐姐惹哭了,她現在滿心愧疚和後悔。
更因為姐姐對隨遇青要和她談談的舉動並沒說什麽反對的話,姐姐都同意,那她也接受。
隨遇青解開車鎖後率先下了車。
他繞過車身來到副駕駛這側時,安檸剛好從後車座下來。
隨遇青垂眼凝視著眼尾還微微泛紅的女人,什麽都沒說,隻是很溫柔地抬手用指腹輕輕撫了下她的眼角,然後又憐惜地揉了揉她的頭。
不知為何,安檸突然又開始鼻子發酸,淚瞬間盈滿了眼眶。
他明明什麽都沒說。
可安檸卻覺得他好像在告訴她——
沒關係的小滿,你可以脆弱。